半晌，鬼王终于收拾好了翻涌的心绪。
近百年来的宗主之位不是白做的，百年之前，上任鬼王陨落之后，鬼王宗相比其他宗门，已经有些式微。
他能带着鬼王宗重新崛起，自然手段和城府都远超凡人。
鬼王干咳一声，嘴角一翘，脸上带着暖和的笑意看向法清。
“法清小师傅遭逢此难，却能转败为功，更与这神异黑莲融为一体，实在是福缘深厚啊。”
“不外对于小师傅眉心的印记，我却有些差异的看法。”
呵呵一笑，鬼王顿了顿，继续浅笑说道。
“古籍纪录，自古凡大神通者，大多天生带有异象。”
“小师傅因缘际会、眉生玄纹，明白是气运壮盛之兆，何来妖僧一说。”
“莫非小师傅因它份属黑暗，自觉黑莲纹印不祥，颇似魔邪怪异之物，才有此言？”
鬼王微笑着询问，眉宇间却似乎隐含深意。
“……”
法清心中一动，面色倒是一副仿若未觉之样，讪讪一笑，解释说道。
“鬼王宗主误会了，我乃受这黑莲呵护，才逃出空间乱流，回到了神州之中，哪里会嫌弃它的法宝属性。”
“所谓邪物，大多凶煞嗜血，有噬主之危，才被斥为魔邪之物。”
“先不说这黑莲对我并无不益之处，纵使是有，也与我融为一体，无法疏散。”
“哦？”
鬼王淡笑一声，深邃的目光似乎看穿了法清的内心，徐徐问道。
“可我看这黑莲虽极为神异特殊，但其气息酷寒死寂、似乎蕴藏了无尽黑暗。”
“刚刚我与龙兄略一接触，便感受到黑莲之内有股摄人心魄的诡异之力。”
“小师傅乃是正道天音寺门生，莫非便不介意这黑莲法宝可能是邪魔之物么？”
“……”
法清看了一眼仍然维持那副风轻云淡之色的鬼王，突然展颜一笑。
“鬼王宗主此言差矣。”
“众所周知，我辈修真之人，炼制的法宝皆有灵性。可小僧却没听说过，法宝还会有自身意识。”
“这黑莲纵然威力诡异，但小僧拿它护身卫道，那它即是正道法宝，小僧拿它屠戮生灵，那它即是魔道法宝。”
“这完全取决于小僧自己的行为，与法宝又有什么关系。”
鬼王听及此处，突然眼中一亮，淡笑之色悄然隐去，目光如炬的紧紧盯着法清，双眼眨也不眨。
法清没有在意，脸上依然一副辉煌光耀的笑意。
只是声音，不知不觉变得郑重许多，似乎在回应着鬼王的注视。
“凡法宝者，皆为人所用；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除非它是可以蛊惑人心，诱人入魔的至邪之物。”
“那样，才是真正的不祥之宝，轻易不得动用。”
“……”
法清说完，殿内一时间有些平静下来。
青龙退在一旁，躲开殿门漏洞透进来的光线，将自己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不清神情。
但鬼王却站立在原地，目光似乎充满了惊奇之色，重新审察着法清。
嘴角不知不觉间越来越翘，眼里更是流露出欣赏之意。
“哈哈哈哈——”
终于，鬼王大笑一声，目光中赞叹之色流溢而出。
“好一个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
“好！好啊！”
鬼王连连赞叹，眸子里的满意之色已经绝不掩饰。
“你从自孩提之时起，便被带上了天音寺，十五年里险些没有踏出过须弥山的地界，直至两年前，才是真正的第一次下山。”
“可以说，你是从小便在天音寺呵护之下长大，从未经历过红尘纷争、人心险恶。”
“我原以为，你纵使没有被正魔两道间的门户之见荼毒，也一定被天音寺那些僧人教成了痴愚呆子。”
说到此处，鬼王笑着摇了摇头，有些自嘲一笑，眼中却全是欣赏之意。
“但我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你这少经世事的小僧人，竟然也明白这层原理。”
“看来当日青云山之上，却是幸亏没有你那师父普济在场。”
“想不到，竟然可以教出你这个门生。”
“我现在倒是对你师父极为好奇，想要见上一面了。”
“看看到底是什么僧人，能够在足不出户之中，把你的性子和见识教成这样。”
鬼王开怀而笑，脸部曲线柔和，看起来是从心底而起的喜悦。
“……”
法清听完，突然心头一松，似乎放下了一块重担。
鬼王视察他乃是应有之意，究竟他被碧瑶派人随处寻找，若鬼王对此不在意，那才是奇怪之事。
但鬼王后面的话，却让他整小我私家都轻松了下来。
法清也没兴趣探究鬼王到底是不经意的说起，照旧故意透露。
总之，只要确定他师父普济没事，那他便放下心，不用担忧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得鬼王宗主如此夸赞，小僧愧不敢当。”
“这些不外是小僧小我私家的看法，若有不足之处，还望鬼王宗主见谅。”
谢了鬼王一声，法清轻笑着自谦一句，眉宇间都有些舒展开来。
“我既然夸你，自然是你值得我夸赞，哪有什么愧不敢当的说法。”
鬼王脸色一板，似乎有些不喜欢法清自谦过头的样子。
刚想开口教导，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眉头微微一皱，将其他事暂时放在一边。
“你说因为……穿过空间……乱流的缘故，神魂大损，可有弥补之法？”
短短几个字，鬼王皱着眉连续停顿了两次，似乎这些字眼对他极为陌生拗口，难以连贯而言。
“……”
法清闻言，转头看了青龙一眼，脸上歉意一笑。
“之前青龙圣使便问过小僧这个问题，小僧只说自有措施，却没有明言，令圣使见笑了。”
“无妨，你这神魂受伤的原因事关重大，我与宗主也闻所未闻，你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
藏身在光线暗处的青龙看不清面上心情，不外只听语气来说，似乎心情颇好，带着笑意朝法清回了一声。
闻言，鬼王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点了颔首，眉头却没有松开，期待着法清的回覆。
法清暗叹一声，心道这不得妄语的戒律自己似乎就没守过，又编了起来。
“这神魂之伤虽似乎伤及本源，难以恢复，但实际上小僧本源被黑莲所护，并没有造成永久性的损伤。”
“自从回来之后，每时每刻间，小僧都能感受到黑莲在疗愈弥补神魂的伤势。”
“以小僧预计，约摸一年……半左右，这神魂的伤势便可痊愈。”
法清说道一年时，有些谨慎的多加了个数字，酿成了一年半。
他也不知这有什么用，只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不外哪怕最后无甚作用，自己也可以说对黑莲不熟悉，估错了时间。
信息差池称的差异，即是法清胡编乱造的最大底气。
“嗯。”
鬼王听及这个数字，终于放下心来，徐徐点了颔首。
“既然如此，这一年半的恢复之期，你可有何计划？”
“……”
鬼王刚一说完，法清便立刻明白了这句话的寄义。
识趣的摇摇头，说道：“并无何计划，神魂未愈，一旦动用法力便会受到灵力反噬，导致神魂伤势加重。”
说完，法清甚至还主动增补了一句。
“小僧原本是想回天音寺修养到内外俱复，但如此一来，只怕又是一年半的时间。”
“不知鬼王宗主可愿容小僧在此住宿一阵，小僧两年音讯全无，也想和碧瑶见上一面，免得碧瑶一直牵挂担忧。”
“嗯。”
鬼王一直没有提起碧瑶，就是在看自己女儿的心思到底是一厢情愿，照旧两情相悦。
闻言，鬼王稍稍松了口气，心情却瞬息间恢复了平静。
轻轻点了颔首，又化为了那中年文士的气质。
“既然如此，便让我鬼王宗门生带你去客房休整一番，明日带你去见碧瑶，免得她整日闷闷不乐。”
说到最后，鬼王微微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慈祥之色。
法清点颔首，应了一声。
也不见鬼王如何行动，等了不大一会，便有一个鬼王宗门生御宝飞了过来。
在这名门生的领导中，法清踏上其法宝，随他飞下了狐岐山之巅。
鬼王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浮现出刚刚法清的一应体现，微微点了颔首。
旋即走已往，亲手将殿门彻底关闭，转身看向了青龙。
刹那间，两人面色变得极为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