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夜晚降临,大巨细小的画舫与游船便会行驶在藏龙浦上。
风花雪月四位魁首各有一艘画舫,除了一个月一次的巡游外,出船不多。
若被邀请到舫上共游,那是能向子女说上一辈子的事。由此可见风花雪月四位魁首在上元乃至南昭,是怎样被人追捧。
不外满月向来认为,声名越盛,不实的部门越多。况且她对教坊也没什么兴趣。
船家见她兴致缺缺,不禁问道:“令郎结婚了?”
“没有。”
“有心上人?”
“……问这个做什么?”
“我见令郎气质特殊,大可投个帖,说不定就被看中请到舫上去,偶尔也会有这样幸福的人。”
“投帖是什么?”满月问道。
“令郎连投帖都不知!”船夫惊讶地解释:“要见头牌,须得投帖。在纸上写上恋慕之意,送去馆内。若被看中,就会被请去楼上一坐,坐上两三次就能共游了。如今这位雪魁明日就要迎新客,人人都在争相投帖,到时定热闹极了!”
“你投过频频?”满月随口问道。
“我?我有妻女,早就不投了。在这儿撑船多年,也是见证了上元的起起落落啊。”船夫苦笑道:“有些外地人说教坊不洁净,不说教坊里的女人大多卖艺不卖身,就算卖身,那也都是可怜人。”
“可怜人?怎么说?”
“大多数都是无家可归之人,飘零沦落至此。自愿卖身是为钱财,可获得钱财后,又有几多人不想从泥里跳出来?北边有个小院是专门给年老色衰的女人住的,有的一身病,有的染上药,但还在出卖自己……想想她们同我的妻女,也无差异,命途多舛了些而已。”
只有了解过的人才气说出这样的话,满月不禁有些被触动:“您是看透了。”
“哎,看似夜夜笙歌,可白昼里,也就是普通过日子的地方。”船夫叹息道:“这地方就是诅咒啊,爬到最高处的人才气活下来,可就算成了魁,一不小心还会往下摔个赴汤蹈火。您可知道前任雪魁结局如何?”
满月摇了下头。
“她啊,”船夫摇摇头,“是被拖去给前皇陪了葬。”
背后倏地一凉,满月抿了抿唇。
她向来认为南昭风土开放,从没想过另有陪葬一说……
“竟然另有陪葬?是谁定的,现人——”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左右张望着。
有人在看着这里,是哪个偏向?
“怎么了?”船夫问道。
满月起身,拿了余下船费递了出去:“想起有事,先行一步。”
她话音未落,水波已泛开涟漪,水流涌动,自下方而来,给人感受很不妙。
满月隔空拉起船夫,抓着他飞身去往岸边。
在她离船的一瞬,整艘船就被掀起!
船身直立在空中,同豆腐块般裂成了几块,掉落在水中,渐起盈天水花,往下沉去。
提着船夫落到岸边,脚刚触地,满月就用内力震开身后一切。
内力与匕首发出“蹭”的摩擦声,满月回过头去,见一紫发紫眸的人落在几步开外。
这人身量纤细,着一身黑衣,手中反握把匕首,嘴角勾着一个弧度,正审察着她。
“我……我的船……”船夫两腿哆嗦,差点儿跪在地上。
看到船已沉到水中,他的脸色“唰”地变得苍白。
“没你事。”满月掏出一张银票,塞进了他怀里:“走!”
船夫短暂怔神,朝满月小鞠一躬,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满月盯着持匕人,见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在空中抖了抖,看了看手上的纸,又看了看她。
“找到了,”他将纸揉成一团,随手一扔,笑容辉煌光耀,“你就是擅闯迎仙塔的人。”
她一时偷懒只给大氅翻了个面,其他装束未动,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真巧,我也认识你。”满月平静道。
“咦,我们应该是第一次晤面?”这人歪了歪头道。
“你是我最不喜欢的偷袭者。”满月一顿:“但我无意和你交手。”
“唔嗯,我本没想偷袭,只是听你们聊天,但听到你要说皇兄坏话,我就忍不住了。”这人语气俏皮,手中匕首一闪:“我来是要把你带去见皇兄,但你看上去不会乖乖和我走。”
竟然会好好回覆,看来能相同。这就好办些了。
“你没听错吗?”满月故作惊讶道:“我可没说别人坏话。”
“骗人!你适才明明要说是皇兄让雪魁陪葬。”
一口一个皇兄,这南昭的皇家血脉都被送上了船,剩下的“皇兄”也只有现人皇吧,但她可没听人提到当朝有能入水杀人的王爷。
“我记性不太好,你能不能提醒我一下。”满月双手合十:“托付。”
这人看着她的体现,没察觉到丝毫杀气,有些惊奇与不解。
他缄默沉静了一瞬:“你适才想说现人皇,不就是在说我皇兄坏话!”
“原来是这样。”满月点了颔首:“这件事是你误会了,我想问是陪葬规格是不是现行的,定下了多久。和人皇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是吗?”这人歪了歪头。
“是啊。”满月点了颔首。
“看来是我误会了,歉仄。”这人略微颔首,礼仪颇为周到。
“没事,误会常有,我原谅你。”满月也行了个拱手礼:“告辞。”
她说着飞上一旁的屋顶,这人随即跟来:“我要把你带回去见皇兄,你不能走!”他朝满月叫道。
“我不想见你,也不想见你皇兄!”满月飞快地跑着。
两人在修建间飞驰,险些是齐驱而行。
这样一直追逐下去也不是回事。
他很可能有同伴,时间拖得越长,她被抓住的可能性越大。
满月下跃停在一处巷中,这人也随着她落了下来。
“你皇兄见我做什么?”满月边警惕周围边问道。
“不知道。你不在法师名录上,应该会问你是谁,肯定还会问魔界封印的事。”
无比老实的回覆。
满月缄默沉静了一瞬:“好吧。”
“你准备和我走?”
满月伸出了手:“要绑住我吗?”
“好啊。”这人从腰间抽出了一个带小铁球的镣铐,朝满月走来:“手脚都要绑住。”
两人距离不停拉近,到镣铐将将要扣住她时,满月低声道:“忘了见过我,不要再追我,走开。”
说完,她倏地飞身上了屋顶,消失在了此人的视线之中。
“我在做什么?”这人愣了一下,看着手上的镣铐,喃喃自语:“回宫吧,皇兄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