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承奕的语气温柔缓和，全然没有太子的威严，却反而令赵云衿感受到了久违的不安：从前的赵云衿和杨承奕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我不应怕他吗？
赵云衿没有时间细想，只好硬着头皮答道：“虽然不怕。”
然而，赵云衿的话一进到杨承奕的耳中，便袒露出她的口差池心，尤其是“虽然”二字，听起来轻飘虚浮，像是她为了给自己壮胆而刻意加上去的。
杨承奕的嘴角微不行察地向上扬了扬，显然是发现了赵云衿的口是心非。不外他并没有立刻拆穿，而是继续伏案批着公牍。
等到将手头的一份公牍批完，杨承奕才将朱笔搁下，他抬起头来饶有兴味地看着赵云衿，问道：“你是真的不怕，照旧不敢认可？”
赵云衿这下是发现了，杨承奕不光在看问题的时候角度刁钻，就连问个话都爱给人出难题。
就不能多给我几个选项吗？赵云衿默默地在心中哀叹。
赵云衿虽然是不敢把心里的埋怨说出口的，她好好动了动脑筋，随后便露出搪塞上司时常用的笑容来，反问道：“殿下广施仁义，膏泽万方，下官怎么会怕你呢？”
这是在偷换看法。
杨承奕没有回覆，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后抬起右手扶住额头，顺便用大拇指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显出一副很头疼的样子：“和刚来的时候一样。”
杨承奕自言自语的声音太小，饶是赵云衿竖起了耳朵，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可赵云衿的直觉告诉她，杨承奕刚刚说的话一定很是重要，得问清楚才行。
于是，赵云衿便将上半身稍稍前倾，充实显示出洗耳恭听的诚意来：“殿下，你说什么？”
“没什么。”杨承奕不愿多说，他放下扶额的手，转而向赵云衿问道，“以前的事情，你真的全都忘了？”
赵云衿被杨承奕这么一问，马上感应一阵心虚，她装出遗憾的样子，尽量平静地答道：“是，从前的事情下官都不记得了。”
杨承奕闻言，缄默沉静了片刻，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失落：“没关系，你总会想起来的。”
或许，连杨承奕自己都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在慰藉谁。
赵云衿不明白杨承奕眸中的失落之色从何而来，正在她想着该对此作何反映之时，她听到杨承奕开口说道：“饿不饿？我让东宫的厨子做了透花糍，是你最喜欢的。”
赵云衿不敢置信地顺着杨承奕的目光看已往，果真见到自己右手边的几案上摆着一碟被她忽视了的透花糍。
他连我喜欢吃什么都知道？
赵云衿一边想着，一边愣愣地看着那碟透花糍，在她的脑子里有种种奇奇怪怪的念头闪过，可是没有一个能够解释杨承奕今日的种种反常。
杨承奕见赵云衿一脸犹疑地看着那碟透花糍不说话，便问道：“怎么不吃，怕我给你下毒？”
“下官怎敢如此推断殿下，不外是得蒙恩赐，受宠若惊而已。”为表诚意，赵云衿拿起一块透花糍咬了一口，由衷赞道，“宫中御厨的手艺果真是纷歧般。”
“你喜欢便好。”杨承奕露出欣慰的神色来，接着说道，“今年御苑的樱桃熟得早，我让人送些到你贵寓去。”
不知怎么的，杨承奕说话时的神情竟然让赵云衿模糊了一瞬，她觉得自己现在并非在大理寺与上司谈话，而是在太子东宫做客。
幸亏赵云衿没有走神太久，她很快便认清自己的处境，随后敬重又客气地回应道：“多谢殿下赏赐。”
杨承奕闻言却皱了皱眉头，似乎是为赵云衿客气疏离的态度而感应不满：“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谨。”
“是，下官记着了。”赵云衿顺从地应承下来。
杨承奕这才满意所在颔首，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什么？这就让我走了？他到底喊我来做什么？罚坐、吃糕点，照旧陪他闲聊？
赵云衿压下心中的一个个疑问，正要起身告退，却见到杨承奕正浅笑审察着她，说道：“你一定是在想：这小我私家好奇怪，把我喊过来，却又不说什么正经事，只顾和我闲聊，简直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赵云衿惊讶地发现杨承奕的“读心术”竟然如此之准，但她绝不行能认可那些正是自己的心声，只好嘴硬地否认道：“下官只知道，殿下做事自有原理，是下官愚钝，猜不透殿下的心思。”
“我做事，并没有什么原理可言。”杨承奕笑得狡黠，他不仅不领情，还亲手将赵云衿为他搭好的台阶给拆了，“让人找你过来，不外是因为我想见见你。”
赵云衿被杨承奕突如其来的讲明吓得连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她不敢去猜杨承奕的话里有几分真心，只是觉得很是忏悔，忏悔自己适才没有立刻起身告退。
“殿下贵为太子，无论想要见谁，自然都是能见的。”除了装作听不明白，赵云衿别无他法。
杨承奕似乎早就料到赵云衿会这样避重就轻，因而他没有体现出丝绝不快，反倒是笑着“威胁”她：“若是还不想走，我不介意留你一同用膳。”
赵云衿一听这话，赶忙起身，客套道：“殿下日理万机，下官不敢叨扰，这便告退。”
“嗯。”杨承奕应了一声，便见到赵云衿像只侥幸逃离虎口的兔子一般，急急遽地退了出去。
很快，赵云衿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外，而杨承奕脸上的笑容也徐徐淡去，徒留几分苦涩。
没过多久，赵云衿就回到了开明堂。她发现里面冷冷清清的，只剩下严文涛还在埋头办公。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严文涛抬起头来，看着赵云衿问道：“赵司直，你还没走啊？”
“嗯。”赵云衿一边应着，一边走向自己的位置，说道，“我回来把案卷收拾好再走。”
赵云衿很快便将桌上的案卷收拾齐整，她见严文涛还在忙碌着，便同他告了别，轻手轻脚地出了开明堂。
顾庭已在大理寺门外等了许久，一见到赵云衿出来，他便关切地问道：“小姐，今日可是很忙？”
“倒也不是。”赵云衿看见顾庭，就想起明日另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便接着说道，“回府以后到我房里去，我另有话要跟你说。”
“好。”顾庭颔首应道。
林叶舒
阅读小提示：透花糍是一种糕点，《云仙散记》中纪录，虢国夫人贵寓有一位叫邓连的厨艺大师，他滤掉熟豆泥中的豆皮，制成豆沙，美名“灵沙臛”。不仅如此，邓大厨在豆沙制成之后，将上好的糯米捣打成糍糕，夹入豆沙做馅，并巧妙地将这豆沙馅塑出花形。糍糕的糕体呈半透明状，豆沙的花形得以隐约透映出来，唐朝人为这种食物取了一个美名——“透花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