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术照旧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恬不知耻的说出杀人之语,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了。
但随即忍不住发笑起来。
朱然见李术死惠临头了还这么嚣张,当众发笑,他感应很气愤。
下马的朱然来到李术身前,用刀鞘猛击李术,想让李术停下笑来。
在朱然的击打的剧痛下,李术的笑声是打住了,但脸上的笑意却一直没有消散。
孙翊看着眼前这个被打还在笑的男子,心中觉得李术是不是已经疯掉了。
孙翊挥挥马鞭,示意朱然住手。
虽然不知道李术是为何发笑,但孙翊没有生气。
都一个快死的人了,自己跟他盘算太多干嘛。
孙翊正要令人将李术拉下去处置,不意这时李术却突然开口问道,
“吾有一件事还不明,还请吴侯见教。”
孙翊手上行动一停,看着以前这个也曾为孙家基业流过血的中年男子,说道,
“何事。”
李术规则坐姿,不再是盘坐,而是换成了这时代士人尺度的跪坐,口中问道,
“君侯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勾连北方?”
这是李术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的一件事。
就连孙翊怎么神兵突降到皖城的,李术刚刚也猜出了各中一二,
但这件事,直到现在,李术照旧想不明白。
当日自己关闭郡境,不表忠不哀丧,收揽叛逆,驱杀庐江境内不平从他的人,种种叛迹展露无疑,但是他从始至终,并没有兵向江东过。
相比于境内攻打郡县的山越,兵向会稽的孙暠,他只是闭郡自守,相对来说还算循分了。
既然如此,孙翊为何不暂时抚慰自己,反而执着先解决他?
李术觉得,理由只有一个。
孙翊料定自己正在与曹公联络,如果放任不管,一旦给了自己富足的时间,结果会不堪设想。
两权相害取其轻,故而孙翊执着于先解决自己。
可是孙翊为何会料定自己正在与曹公联络?
当初自己展露叛迹的时候,江东传言自己勾连外敌的消息许多。
但多是言勾连刘表,至于说自己勾连曹公的不是没有,但这可信度在其时看来太低了。
因为他曾经受孙策之命,杀了曹操亲自委任的扬州刺史严象,这无疑是狠狠打了曹操一巴掌,与曹操结下了仇。
在这种前事下,又在种种推测漫天飞的情况,孙翊却笃定自己与曹公联络,从而力排众议,决意先解决自己。
这让李术百思不得其解。
正是孙翊把自己看成优先目标,让自己失去了更多的准备时间,以至于被孙翊抓到漏洞,一战而败。
现在看来,这一切似乎都是环环相扣的,在自己表露叛迹的那刻,就有个洞悉一切的先知,在江东默默的注视着北方的自己,为自己算好了祭日。
是那“美周郎”周公瑾,照旧那“江东管仲”张子布?
孙翊明白李术问的是什么意思,但他不能跟李术说,他是穿越者吧。
孙翊只是淡淡回覆道,“不能识人心,如何安宁江东。”
好一句平淡的识人心。
是了是了,因为孙翊识人心,所以他了解自己,才会在一开始就确定他自己的判断,才不会被其他消息所误导。
明白了那个先知者既不是周瑜,也不是张昭,而是那个一直被自己轻视的孙家三郎。
李术不禁觉得很讥笑。
但李术又想到,要想识人心,是以前那个养在府中,不理事务的孙翊能有时机做到的吗?
同样的,能识人心,这又是以前那个性格果躁的孙家三郎有能力做到的吗?
李术不知道孙翊是穿越者,在他看来,能对以上两个疑问作出解释的可能只有一个。
孙翊以前一直在隐藏自己。
他以前虽然多在将军府中,但其实一直在悄悄地视察江东众臣。
他以前虽然深谋远虑,但他选择韬光养晦,只以些许果躁英武形象展露于外。
至于孙翊为何要如此做,见识过孙策和孙翊那深厚的兄弟之情的李术,觉得孙翊一开始,可能只想当个好弟弟吧。
可能是知道自己为必死之人了,不再为生死所困扰的李术,反而能想明白许多以前他想不明白的事了。
想通了这些,李术觉得自己很可悲。
他竟然想跟这样的人作对,他竟然会去反叛这样的人。
李术嘴角露出了自嘲的苦笑,同时的,他心中对孙翊多了许多敬佩。
好个孙叔弼,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城府。
在你二兄广收来宾,名声渐盛的时候,你却像一只乳虎般,在默默的打磨着自己的利爪。
坐看他人云起云落,心中却像一面明镜般将所有人都映照其中。
怪不得,登位的是你,而不是你那二兄。
他又怎么斗得过你呢?
有人在欢呼伯符之死,他们认为伯符一死,江东必乱,孙家的辉煌到头了。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们的欢呼与期待下,迎来的却是一个越发可怕的妖孽。
觉得自己明白了一切的李术,挣扎着起身,对孙翊说道,
“多谢君侯见告,
吾这颗人头,就借予君侯了。”
这是李术第一次叫孙翊君侯。
孙翊不解,李术的态度怎么就发生了变化了。
他摆摆手,立刻就有人将李术押了下去,在在被押走之前,李术对孙翊说道,
“人人都说你像伯符,
但如今的你,
真的像吗?”
对此,孙翊不知如何作答,故而默然不语。
李术也不执着于知道答案,或许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在被押走前,他对孙翊说了最后一句遗言,就当酬金孙策当初对其的大恩,
“刘元颖正在江淮之地建城筑垒,整备军事,慎之重之!”
孙翊听闻此言,眉头大皱。
那个高地卫士行动这么快吗?
想起历史上那座他督造的赫赫有名的坚城合肥,孙翊心中警铃大作。
过了一会儿,就有士卒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放在盒中,交与孙翊寓目。
孙翊差点没就地吐出来。
孙翊是杀过人,但就这样把一颗新鲜出炉的人头拿给孙翊看,孙翊一下子照旧接受不了。
看那士兵一副熟练的样子,就知道这工具以前他大兄没少看。
孙翊怎地不知道他大兄另有这癖好。
孙翊强忍住吐出来的激动,取出怀中的虎符,对着朱然说道,“汝带上李术的人头并率一千戎马去支援子衡,曾江李术残部可不战而溃。”
过了一会儿,孙翊又赶忙说道,“马上去。”
孙翊觉得再多看一眼这人头,他就真的忍不住了。
朱然以为孙翊是想快点解决曾江李术残部,连忙领命,接过孙翊给他的虎符,点兵去了。
朱然走后,孙翊来到郡守府,令人翻出了徐扬两州的舆图,孙翊将两块舆图拼凑在一起。
眼睛紧紧盯着两块舆图交接的那一大块地方,口中喃喃自语道,“淮南!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