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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凤

第二章 卦劫

四凤 我是芥末茶 2055 2020-07-25 18:09:01

  自从经历了这场闹剧后,梁琴在家循分不少。家中撒泼野蛮的戏份总算少上演了几出,只是丈夫待她到底照旧温温淡淡的。

  盘算下来,梁琴已然到了临盆之期。

  医生嘱咐这段日子千万不能大动怒气,否则对母体和胎儿皆无益处。

  梁琴待国梅照旧毫无半分好脸色,时常对她这个长女不闻不问,奉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理,梁琴亦不主动去搭理她,因是见着国梅又长了一岁,出落得愈发标志清秀了。

  俗语有云:“三岁定八十!”

  模糊间,梁琴似乎已经瞧见了若干年后镇上那些虚头巴脑的呆小伙儿对国梅那花颜月貌如痴如醉的场景。就连梁琴也不得不认可,光是凭样貌这一点,国梅倒确实和自己毫无半分相似之处。

  若说梁琴是否一直都对国梅冷言冷语的,倒也不全是。

  有客人上门造访时,人前人后梁琴总会扮成一副慈眉善目的良母模样,做足了功夫一个劲儿地喊着自己的“梅儿”。客人瞧见了,皆道梁琴是个贤惠识概略的女子。梁琴听了,自然是开心得合不拢嘴笑了起来,理所应当地接受了旁人的这一番夸赞。

  不久后,梁琴终于产下了一名女婴,女婴照旧是梁琴取的名字,原是林乔在这个家中仍是没有话语权。

  “那就叫国怡吧。”那天,她抱着这个小婴儿喃喃地说道,林乔也不知道她到底对那婴孩说了什么。

  彼时,亲朋挚友、左邻右舍的庆贺络绎不绝,从梁家拨过来的下人一整日都在忙里忙外,没有一刻是歇着的,局面好不热闹。若非梁琴还躺在床上坐月子,她非得兴奋地在地上跳起舞来。

  几日后,梁琴才得以静下心来好好养着产后的身子。

  梁老爷和梁老太太为使自己放心,拨了在梁家服侍二老多年的张嫂已往照顾刚产子的梁琴。此番部署,梁琴倒是很是乐在其中。

  这天,二妹妹梁棋又带着贺礼上门探视来了。

  一进门,梁琴便闻到了梁棋身上那股子富硕气味,想亲自下床好生接待自己的好妹妹。此番举动连忙被梁棋拦了下来,梁琴让张嫂从里屋抱出国怡给梁棋瞧瞧,梁棋见了这小娃娃后又是摸脸蛋又是逗小嘴的,叫她见了十分欢喜疼爱。

  抱了一会儿后,梁棋又唤来张嫂把孩子抱了去。梁棋这时才想起自己来时一并捎来了一个小匣子,遂将其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些衣服给梁琴挑赏。

  匣子里绝大多数都是襁褓婴儿的小衣裳,红的喜庆,黄的鲜明,蓝的平静,白的雅致,梁琴见了很是喜爱。

  当中亦有几件是秀了白茉莉与蓝碎花的罗裙袄子,只是梁琴如今还在月子里,轻易换不得。

  梁琴对这些新衣裳可谓是爱不释手,询问这是从哪儿捎来的。

  梁棋笑颠颠的说一半是她托她家男人从苏杭地域带回来的,另一半是她的婆家亲眷们特意为梁琴母女俩缝制的。

  梁琴听后喜笑颜开,忙让梁棋替她谢过亲家母。

  此时,国梅恰好从外头玩耍回来,见母亲的床上摆满了精致的花衣裳,忍不住上手去摸。谁知待要伸脱手去时,马上被梁琴打回了双手,并被叱骂道:“没教养的小畜生,脏爪子往哪儿搁呢!想要花衣裳嚷你爸给你买去!”

  国梅被突如其来的辱骂吓得一激灵,瞪着大眼睛呆望着母亲。

  梁棋见状,也立马把衣服重新收进匣子里,像是怕沾染上晦气似的。

  张嫂从里屋听到厢房这头传来的消息,立即走了已往把国梅领了出来,还一边忙着向二位小姐赔不是,责怪自己没看住小孩。

  张嫂心疼地把国梅拉到厨房的角落里,塞给她一块绿豆糕,说道:“梅小姐,往后别在你爹爹不在时去你母亲的房里哈?”

  国梅似懂非懂所在了颔首。

  张嫂见国梅很是受教,摸了摸她的脑袋慰藉道:“到外头玩儿去吧。”

  见国梅被带下去了,梁棋方又开口说道:“如今姐姐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梁琴听后苦笑了两声,说什么月明不月明的,她只希望日后在这个家中能多有一份依靠和保障而已。

  梁棋笑着说自己的姐姐真是人痴被人欺的善良人,有了这个小娃娃,还怕她家男人不待她好?

  说完,梁琴的脸上又变得凝重了几分。

  她虚叹了一口气,方说道:“哪另有什么日后啊!就连这小娃娃都是费尽心力才得来的,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我已经不敢奢想了。”

  梁棋见姐姐这般愁言愁语得厉害,为自己的姐姐打气道:“我的好姐姐,你别气馁得太早呀!男人嘛,有了第一次总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就算他憋得过月朔,也忍不了十五!况且,你若想要,还能没有法子吗?”

  梁琴微微抬眼,问道:“你的意思是……在依那玩意儿一回吗?”

  梁棋这回倒夸赞自己的姐姐智慧了,她笑着点颔首体现正有此意。

  “依得了这次,难道下半辈子都得依靠那玩意儿吗?”梁琴冷笑道。

  随后,她重重叹了口气,询问道:“你给我的那些‘丹鹿酿’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

  梁棋见自己的姐姐认真比自己所想的还要蠢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笑又癫的身子前仰后合的。她回道:“姐姐认真是痴人有傻福啊!那玩意儿可是上好的药酒呢!是我家男人北上时从北方捎回来的鹿血酒。男人喝了,准保药到病除,子孙满堂!”

  梁琴听后,本就红润的尖脸变得越发绯红了,像是做贼心虚被人拆穿似的羞愧难当。

  梁琴本以为那晚林乔待她是动了真情实意的,谁料这股存在心底的虚想到底照旧被现实给击碎了。

  见梁琴心情徐徐变得昏暗起来,梁棋又重新打开了一处话匣子,栩栩如生地说起近来她听到的镇上的一些奇闻轶事来……

  话说前不久,梁棋从一些妇孺婆娘的口中听说了一件轶闻。

  听闻邻镇一户姓李的人家千里迢迢从北平回到乡下寻根问祖,但是千寻万觅都找不到他家的祖坟。

  原来那李家的儿子李氏是从小就被怙恃托付给人代养的,自小便与自己的生身怙恃失了联系,其养怙恃在弥留之际才将他的出生来历告与他知,嘱咐他切勿数典忘祖,并希望他能早日认祖归宗,这才使那李氏踏上了寻觅先祖的归途。

  可惜的是,由于年岁久远,霍乱年间死去的人如今已经鲜少人知道他们的后续下落了,因此李氏找寻许久后仍毫无头绪。

  村里的一些长老注意到了这位他,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到城郊一处南姓人家请教一趟。

  因那南姓人家祖上三代皆是相士,精通卜筮、堪舆、命理、相术、占梦、择吉等法事,拥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本事。或许那南姓人家真能算出李氏的所求所愿也纷歧定。

  登门造访后,那南家的老爷子随即给李氏卜了一卦,告给李氏知晓其所求答案就在日暮西沉时。

  “日暮西沉时?”李氏挠挠脑袋,一头雾水的望着南老爷子。

  欲让这老头子再点说一番,但是被他拒绝了,只道:“世人不行参透天机,还得自行琢磨。”

  李氏回去思想一番后,才探出了个所以然来。

  李氏如今所处的小镇依临大海,地形平坦开阔,放眼望去天际景象尽收眼底,唯独小城西面有座傍海而卧的小山丘。凳上丘顶后,小城的风物便可一览无余。

  镇上人为这座小山取名为冠岭,只因其地理位置尤为特殊的缘故,日暮西山时,暖阳余晕被冠岭所阻隔,远远眺望觉察那山头颇像一顶散发着华灿金光的王冠。

  李氏也不敢肯定自己心中所想是真是假,将信将疑地来到了冠岭,可是在连摸带爬四处找寻下依旧是未果,气得他直拍脑袋骂自己是蠢驴出世,竟然会相信这等邪言!

  正要打道回府之际,李氏突然被脚下的一块顽石所绊倒,重重地跌落至一处隐蔽在斜坡的深坑里,待其脑袋清醒抬头张望时,才发现自己的脑袋前方是一块已被荒草斜阳隐藏了数年的残颓墓碑,墓碑上题有字迹:李氏焕雄与妻梁氏清凤之墓……

  这一故事传开后,那城郊的南家老爷子逐渐有了些声望。镇上各界乡绅纷纷登门造访,手上捎的礼物又是鲍参翅肚又是奇珍异宝的,只为了让那南老爷子乐呵一番,好给他们算出一卜祥瑞卦。

  梁琴听了梁棋的叙述后不屑地笑了几声,颇有几分埋怨般责备起她这个二妹妹来。明明是妹妹蠢如鼠豕,尽信那些邪典歪教,反倒先怪罪起她痴笨来了。

  梁棋使气似的装作一副不再搭理的模样,待梁琴向她陪了礼后她才又开口说道:“姐姐何不去试试?”

  梁琴半知半解地瞧着梁棋。

  梁棋接着说道:“眼下姐姐已有了保障,日后的职位自是不用再担忧了。可是,这伉俪间的情分又有几分掌握呢?”

  听了梁棋的诽语,梁琴对这位老相士的本事倒是开始变得疑信参半了。

  果真,之后在梁棋的旁敲侧击之下,梁琴终究照旧抵不住好奇心的作祟,与二妹妹选了个日子,计划一同去造访那位听说中的老相士。

  不日,梁琴与妹妹梁棋来到城郊,经过多番探询后,终于寻到了那户南姓人家。

  南家人见是前来求卦的妇人,一个模样年轻的小伙子随即将梁琴与梁棋请进了屋中,并给两位招呼好茶水,尔后才退回屋里去请出家里的老爷子。

  只见那南老爷子杵着一根微微发着虚黑的竹节手杖,佝偻着腰身在年轻小伙子的搀扶下才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等到老爷子落座后,梁家姐妹二人才仔细看清这老头子的模样。

  他身形枯槁,老年斑密密麻麻地漫衍在脸上和脖颈处,再加上已是垂暮之年的缘故,愈发将他通身的气虚体弱显现了出来。

  梁琴恐怕是闻到了一丝从老头子身上散发出来的腐臭味道,于是取下别在大襟处的手帕,虚掩着自己那敏感似狗般的口鼻。

  梁棋倒是丝绝不嫌弃,落落大方地端坐在椅子上,复又喝了一口茶,才开口说道:“此番前来,是想请老爷子您帮咱们算上一卦,好让咱们姐妹俩放心。”

  南老爷子听后抬眼瞄了一眼梁棋,见其印堂丰满,双目炯亮,鹅脸小嘴,于是和善地笑道:“夫人倒是不必担忧,您相貌端秀,姿容丰茂,是汝夫之所福,此乃旺夫耀祖之貌!”

  梁棋听老相士这番解释,心中自然是喜悦有加,只是这番言语早就在她意料之中的,因是早年间说亲的时候,媒婆早已为她觅了几位相士来替她看相,这些相士无一不夸赞梁棋的卦相是命里注定拥有光耀门楣的福气,正因如此,如今梁家四姐妹里,唯独梁棋嫁得最好,是镇上名副其实的阔少奶奶。如今再听这南老爷子说起自己的卦象来时,感伤倒不如从前那般大了,不外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南老爷子实在算不得是位庸才的。

  梁棋给姐姐递了个眼色,微微点颔首,意思是说这老相士确实信得过。

  梁琴在一旁见了自己的妹妹被这般夸赞后愈发激动了,于是迫不及待地放下掩着口鼻的手帕,说道:“老人家,那您看我呢?我的卦象如何?”

  听到梁琴的言语声,南老爷子这才注意到身旁另有另一位妇人。可笑的是,由于梁琴与梁棋二人的样貌相差甚远,此时的南老爷子误以为梁琴是梁棋身边的一个老丫头。

  梁琴将她那双葡萄似的的黑眼珠子瞪得老大,用一副极其期待的神情望着南老爷子,再三恳请道:“烦请老爷子您见教。”

  南老爷子微微颔首,开始全神贯注地为梁琴占起卦相来。

  端详了片刻后,南老爷子似乎是觉出了不妥,迟迟不愿言语,遂又重新算了一遍,这回才真的感应有些难以启齿起来。

  待南老爷子平复下内心的波涛后,方开口说道:“其实面相八字一说不外是些疑神疑鬼的手段,信则有,不信则无。有些人即即是信了,也是信命不认命,到头来所求所想皆无所应验,所以二位对所求之事大可不必太依赖命理这一套。”

  梁家姐妹俩似懂非懂地听着,对南老爷子所说的那些扑朔迷离的话语一窍不通。

  梁棋见状,对南老爷子说道:“老人家所言,我俩并不十明白了。妇孺人家少习文典,对您的说辞实在是茫然不解。”

  南老爷子听后无奈地询问起梁家姐妹来:“二位是否是因为姻缘之事才前来求卦的?”

  梁家姐妹听后面面相觑又互不言语,南老爷子接着说道:“俗语也有说道,伉俪之间,历来都是床头打骂床尾和,因此您不用过于焦虑,最要紧的是珍惜眼下的日子,而不是通常都跟对方斤斤盘算。”

  说完后,南老爷子抬头看着梁琴,随后又将眼帘沉下来,把头别过一旁去了。

  见这老头子算得这般准确,梁琴即是更不愿迁就这套说辞了,硬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梁棋则在一旁继续帮嘴劝道:“老爷子您心里有话不妨直说,咱们既然来了,就是为了求得一个所以然的!”

  南老爷子犹豫再三,照旧对梁琴说出了实情:“恕老身直言,您眼窝深陷,唇掀鼻踏,嘴尖似狐,牙凸似猴,此乃克夫之相也!再者,老身看了您的八字后,算出您与你家男人是八字不合的姻缘,过得来相安无事则相互安好,过不来那最后亏损守寡的也只能是你自己!”

  南老爷子话音刚落,梁琴当下变得大惊失色,心窝里像是被一块石头给堵住了气管,直叫她喘不上气来。

  身侧的梁棋听后也变得瞠目结舌的,立刻用手扶着梁琴的身子,想要慰藉姐姐,但一直舌桥不下,心里的话终究照旧咽了回去。

  南老爷子想再说下去,谁料坐在他正前方的梁琴突然变得大发雷霆,似乎一刻被引燃的爆弹一股子全炸了开来。

  梁琴一把抓起茶脊亓桌布,连同桌上的茶具一并掀翻在地,气势凌人地站起身来指着南老爷子的鼻子破口痛骂道:“庸相!庸相!一定是想讹咱们这些妇道人家好让咱们给你倒贴钱财消灾!我今天肯定要把你们这一各人子神棍给赶出这个镇子!赶出咱们地界!”

  话音未落,就见梁琴抓起了一把放置在墙角的锄头,猛地朝南老爷子挥去,但是自己又因为吃不了那锄头的重量,反倒把自己给绊倒了。

  南老爷子的儿子从里屋听到消息后就赶忙跑了出来,见眼前这一片狼藉的局面,忙上前去阻止。眼前的这个女人犹如一个失心疯的神经病,南老爷子立马被自己的儿子扶回了房里躲了起来。

  梁棋见局面已经被自己的姐姐搅得失去了控制,于是趁着梁琴还因为适才的跌倒而处在神情模糊仍未清醒的状态里,赶忙跑上前去扶起了瘫软在一旁的姐姐,跌跌撞撞地把梁琴带离了此地。

  回抵家后,梁棋啼哭不止,哀鸣声幽幽怨怨地在屋子里回荡着,配合着梁琴那张被泪水浸湿的狐脸,乍一眼看去以为是一只狐鬼在凄厉哀嚎。

  梁棋付托了张嫂将国梅从房里抱出去,以免让那小娃娃见着了自己那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娘如今这幅狼狈模样而涨了她的自得。

  梁琴匍匐在被褥上,用枕头蒙着脸,使劲儿地哭着,一边悲嚎着一边说道:“我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呀!先是摊上那要死不活的男人!厥后又摊上那要活不死的妖娃娃!如今倒好,就连那算命的神棍都要咒我活该守寡!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我爽性一了百了算了!”

  话还未说完就见梁琴拼了命地用自己的脑袋狠狠地砸着床板,只是那床板上垫了一层厚厚的褥子,对她实在是造不成伤害。

  梁棋用手掌轻轻地抚摸着梁琴的后背,慰藉道:“姐姐也别太伤心了,一家之言而已!谁知道那相士是真灵验照旧假作怪呢!那些算命的神棍一般不都是疑神疑鬼地给人下套吗?咱们可不能就这样着了他的套啊!”

  梁琴听了仍是不为所动,哀哀戚戚地说道:“那老神棍言之凿凿的,哪还像是在装神弄鬼啊!连你,他都算出来了是个福气富贵之人了,偏我就是个克夫的扫把星!”

  梁棋听了连忙说道:“嗐!他说的你就尽信了?通常干这行的神棍有哪个不是想说好话投合人的?要否则谁还会往他们身上倒贴钱财呢?”

  虽是嘴上这般说着,实则在梁棋的心里,已经认定了梁琴正如那南老爷子说的是个克夫女!全盘否决南老爷子的那番说辞,对于梁棋来说是绝对不行能的,一旦相信了,无疑就是在自打脸,否认了之前南老爷子对她的“一番美言”。

  梁琴马上转过头来反驳道:“那凭什么只投合你不投合我啊!”

  这么一问,真真把梁棋给问住了。若果说是因为那老头子以貌取人的缘故,那即即是自圆其说了老头子的话,也会让自己的姐姐觉得她这个当妹妹的在姐姐背后又补上了一刀,如此这般,梁棋就里外不是人了!一时间,梁棋竟语塞起来,不知该如何回覆姐姐的问题。

  见妹妹无话可说了,梁琴这下哭得愈发伤心欲绝了。

  与此同时,另一声哀鸣突然闯进了梁琴的耳朵里,抬眼一看,发现梁棋居然比她哭得更为惨烈。

  梁琴满腹疑团地正了正身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妹妹为何会哭得这般肝肠寸断,遂问道:“我哭是因为被那死老头子下了咒,你哭又是为哪般?”

  梁棋泣不成声地佝偻着身子蜷缩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凉气后说道:“我哭,我哭是因为我受了奇耻大辱!我哭是因为我的良家名声受了玷污!”

  梁琴一边擦去自己脸上的眼泪,一边百思不解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平白无故说出这些话?”

  梁棋撕心裂肺地扯着嗓门说道:“凭什么投合我?一定是馋了我的身子才会一个劲儿地朝我示好!若说命苦,该哭该诉的那个应该是我呀姐姐!”

  被梁棋这么一点拨,梁琴马上茅塞顿开了,喃喃思考道:“我说怎么咱们一进门那死老头子就一个劲儿地在与你搭话,原来是想老牛吃嫩草!真是个猥琐下作的死老头!”

  当下,梁棋哭得越发声嘶力竭了,扯着衣袂的滚边直呼自己立马要去跳海,好洗净自己身上的清白!

  梁琴越想越觉出心里不是滋味,义正言辞地说道:“这个死老头子真是莠民,先是馋了你的身子,厥后又对我下咒,不收拾了这等混账实在是难平心头怒火!”

  梁棋怯怯地问道:“姐姐这是要如何?难道还要纵火烧山将他赶出咱们这儿不成?”

  梁琴若有所思地说道:“是要赶他们出去,但不能让咱们妇道人家脱手,咱们这些老弱妇孺说的话也不及男人说的话有威信,所以咱们还得另寻他法……况且,咱们也不能让人知道了你受了辱,所以……”

  梁棋拭净了脸上的泪痕,茫然无措地看着梁琴。

  梁琴将她拉进身边,低语道:“咱们还得请三妹妹帮资助!”

  几日事后,梁琴又携着自己的三妹妹梁书一同去那相士的家中赔礼致歉去了。

  敲门时,过来应门的依旧是上回那个小伙子。见是梁琴,恐以为是疯婆娘又找上门来胡搅蛮缠一番,当下并不敢立马开门迎客。

  梁书不解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见了人又关了门?”

  梁琴苦笑着给三妹妹解释道:“嗐!这家子人好客,见是我等贵宾,预计在里头忙着收拾屋子呢!上回我和你棋姐姐来时,他们也是这般殷勤考究的!”

  这边说完后,梁琴又扯着嗓门大叫:“老爷子!是我!梁家的大妹子!上回是咱们礼数不周,这回咱们是来赔礼致歉来的!老爷子快开开门呐!”

  梁书听了姐姐的一番论调,脑袋里又泛起了一层疑惑:“赔礼致歉?这又是哪一出?”

  梁琴连忙做出一副怕羞的神态用手在自己的胸前做着拂尘的手势说道:“嗐!还不是你二姐姐上回在人家这儿失了礼数,这回随你来我也是顺道替她还小我私家情。各人都是街坊四邻,有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分在里头,总不能在人背后落下口舌!你说对吧?”

  梁书听了后傻傻所在了颔首。

  这时,门被打开了。只见那年轻人怯怯地对着她们说了一句:“二位请进。”

  待年轻人将梁家姐妹俩引向座椅端茶倒水后方解释道:“二位歉仄,家父近来身子不适,恐怕是不能出来接待二位了,所以特命我前来招待两位,顺道给两位诚老实恳地赔个不是。”

  见那小伙子似乎欲要对着姐妹俩奉茶作揖,梁琴赶忙上前阻止道:“见外了见外了!街坊邻里的友爱哪另有隔夜仇啊!”

  小伙子连声道:“是咱们家疏忽怠慢了,还请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梁琴见他一直推诿着,遂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吧!就顺着你的心意吧!”

  此番景象,一旁的梁书看得一头雾水。

  半晌,梁琴又说道:“今日前来,一来是为了那日冒失的举止而致歉;二来小妇也想让令尊替我这个妹妹算上一卦。”

  那小伙子听说梁家姐妹俩又是来算卦相的,心里随即猛颤了一下,说:“可家父身子实在不适,怕是不能允许您这番请求了。”

  梁琴心有疑惑,问道:“令尊生的是什么病呀?”

  其实那南老爷子得的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自梁琴那日大闹一场后,老爷子就被眼前鸡飞狗走的场景吓得旧疾复发了,再加上又受了风寒,事后便因为此番惊惧而一直卧床不起,但小伙子也欠好当着梁琴的面将过错直接怪罪在梁琴头上,如若再口不择言,那刚刚的赔礼致歉也就功亏一篑了。

  于是那小伙子冒充事无大碍一般搪塞着说道:“家父只是染上了风寒,如今已不大碍事了。”

  梁琴听是这么一回事,脸上也露出了几分虚情冒充的微笑,进而又转酿成一脸可惜的神情说道:“怪可惜的!我还想让老爷子再显神通给咱们指点一下迷津呢。”

  一旁的梁书也隐隐现出一丝恻隐之情,但是并不作言语。

  三人皆缄默沉静着,谁都不知道话匣子该往哪儿开。

  梁琴正要端起茶杯想饮一口热茶,然而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方又开口说道:“既然令尊干不了这差事,那为何你不替他分管分管呢?”

  小伙子听后脸上浮现出些微游移不定的神情。

  梁琴见那小子不声不响地呆在那全无反映,又接着说道:“俗话说得好,所谓子承父业,想必你们家老爷子也是一早就把这项独门绝学教授给了你,终有一日你亦是要继续的,这又何需犹疑再三呢?”

  梁琴苦口婆心的作态倒是真把那年轻小伙说得有些跃跃欲试了。梁琴见状,赶忙软着嗓子叹气道:“哎呀!我这妹妹也是命苦的一个女人,结婚了好些年了也不见有所生养,他们伉俪两人早年也是不容易的,如今又是命里缺福!她公婆说,若再无生养就以七出之罪为由休了她!”

  见姐姐把自己的家丑一股脑地往外人头上倒去,梁书坐不住了,掰扯着梁琴的衣裳埋怨道:“姐姐!”

  梁琴性情清冷地白了一眼梁书,责备道:“蠢笨的丫头!你懂什么!姐姐这是为你好!”

  梁书虽然自觉羞愧,但也不再有行动了。

  见这梁家小妹妹这般可怜,小伙子倒是流露出了几分同情,亦随着梁琴的话语哀叹了一声。

  梁琴又道:“小伙子,别再犹犹豫豫的了!咱们是信得过你们爷俩才专程前来的,你就替老爷子为我三妹妹算上一卦吧!”

  小伙子像是下了决心似的,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息,说道:“那就给这位夫人占卜一卦吧!”

  见小伙这样一说,梁琴脸上亦显现出了如愿以偿的笑容。

  因为刚刚说了一席话,梁琴的嘴又感受口干舌燥起来,正想端起茶杯往嘴里送一口茶,这才发现自己杯子里的茶水已然见底了,遂又瞟了一眼三妹的杯子,同样是瞧见了陶醉在杯底里的茶叶,于是梁琴向小伙子说道:“呀!惠顾着和咱们说话,这小兄弟倒忘了给咱们添茶水了。”

  一听坐在自己身前的夫人这么一说,那小伙连忙欠着身站起来恭恭谨谨地说道:“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我这就去再给两位夫人添一壶新茶。”

  正说着,小兄弟的手里已经端起了茶壶快步向厨屋走去了。

  见他走远了,梁书才开口,担忧地向梁琴询问道:“这家相士真的那么灵验吗?”

  梁琴见事已至此,梁书照旧揣怀着这般犹犹疑疑的性情,遂心烦意乱地回道:“做姐姐的还会给自己的妹妹挖坑不成?”

  梁书见长姐的语气仍是那么笃定,这才感应略微放心些。

  那小兄弟在厨屋里摸索了许久也未见消息,这边的梁琴已显得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二话不说便站了起来,搓手跺脚地像个鬼魅一般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走着还一边从嘴里发出虚微的惋惜声:“可惜呀可惜!啧啧!”

  梁书觉得梁琴在自己的跟前晃来晃去碍眼得厉害,便道:“长姐过来坐着吧,你这样晃悠得我头愈发疼了!”

  梁琴似是没有听到,自顾自地在屋子里动手动脚。她拿起刚刚那小兄弟喝水的杯子说道:“你瞧,就连他们家自己用的锅碗瓢盆都透着一股子寒酸味儿!”

  梁书觉得梁琴言语间只在是过于势力了些,遂不作多言语,只将头别过一边去不再望着她。

  梁琴正嘀咕着,那小兄弟已经端了茶水轻手轻脚地走出来了。

  待茶水再次斟满杯子后,梁琴与梁书端起了各自的杯子喝了几口刚沏好的热茶。

  那小兄弟也往自己的茶杯里倒了些,押了几口后又听到了梁琴的说话声。

  “小兄弟,你家老爷子住在哪间厢房啊?”梁琴问道。

  他先是一愣,然后才回道:“最里头那间厢房。”

  梁琴又往自己嘴里送来一口茶,冒充无意地问道:“不如我去里屋探视一下老爷子吧?你就在这儿替我家妹妹看看相如何?”

  小兄弟不知梁琴意图为何,心下迟疑了一阵。

  还未等小兄弟回复,梁琴又接着说道:“放心吧,我只是想去给你家老爷子赔个不是,此外再无其他!”

  那小兄弟见梁琴向自己做了保证,便也同意她去了。当下,厅堂里只剩下他与梁书待在一块分析着卦相。

  里屋的景象要比梁琴想象中的昏暗得多。

  岂论是房梁上方照旧墙角都积累着一层厚实的泥垢,斑驳的墙壁随处可见的是因磕碰造成的残缺不全的凹陷,有部门墙体甚至裸露出了光秃秃的泥砖。

  里屋廊下堆着一些农具,由于光线昏暗,梁琴没看仔细是什么工具,想着应该是锄头、扁担、犁耙之类的工具,这些工具杂乱无章的堆放在地上,弄得屋里的景象一片狼藉。

  愈往深处走去,屋内的光线变得越来越黯淡了。待真正走到最里头的厢房时,即是人脸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活生生成了一个耸立的影子。

  一个枯瘦的人影平躺在床上,梁琴走近后才可以清晰地听到从他嘴里发出的喘息声。接着,一种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那人影嘴里说了出来:“回来了……总算打发那女人走了……”

  梁琴听后,突然在黑黑暗俏着声线回道:“打发了谁呀?老爷子!”

  南老爷子觉得应答的声音不大对,蓦地一震后,才艰难地将身子撑起来,但是由于精气不足,身躯仍是原封不动地待在原地躺着。

  没想到这老头子已是病到这番田地!梁琴在心里想着。

  于是南老爷子只好转过头来试图努力地去辨认那个在黑黑暗的剪影。

  梁琴举起了一只手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带着挖苦的语气说道:“这才过了几天呀?您老人家就不认得我了?”

  仔细一听,南老爷子终才觉察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剪影正是害他如今躺在这儿的野蛮婆娘。马上,南老爷子咽喉里便涌上了一口恶气,但又苦于无处可泄,又只好独自往肚子里咽下去!

  南老爷子平复了内心的满腔不甘后,才开口用虚弱的语气说道:“你来做什么?”

  梁琴显摆出一副不行一世的神情回应道:“自是来感恩感德的!”

  南老爷子心里知道这婆娘不简朴,遂苦兮兮地央求道:“夫人您就放过我吧!您就当那日是我乱说八道了,成吗?”

  说完,梁琴便自觉怒火攻心,盛气凌人地斥道:“乱说八道?区区一句乱说八道就想善罢甘休?你想的未免也太风轻云淡了!”

  南老爷子像是被梁琴这突如其来的发怒给吓着了,说话的语气又比之前微弱了一些:“那……那夫人还想怎么办?老身给您赔礼致歉还不成吗?”

  梁琴不屑一顾地说道:“您多大的本事啊!一个赔礼致歉就能一笔勾销了,天皇老子都没有这么大的口气!”

  老爷子这下真急了心眼,委声恳求道:“到底要怎么样才气消气儿啊?我的姑奶奶哟!”

  说着说着,梁琴便愈发窝火了,直接上前指着老头子的鼻子骂道:“你个臭老道!那日你这破拨锣嘴咒我死男人,如今又想让我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你!老娘告诉你,我可不是像个外头那些莺莺燕燕惯了的小女人,谁要是冒犯了我,我偏不让他有好日子过!”

  这下老爷子的喘息声越发粗重了,虽是没有说话,但依旧有着一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无力感在缠绕着他,即是想说也无济于事!

  梁琴看这老头子的羸弱样觉着实在可笑,以为他在故弄玄虚好博取自己的同情,进而导致她的语气中又添加了一分酷寒,梁琴面无心情地说道:“你别以为你一把年纪了我就不能拿你怎样!我有的是措施治你们这一家子!”

  听到这铁石心肠的话语,南老爷子算是断定了梁琴不仅不会放过他,而且还可能会牵连他那儿子,遂二话不说便对着梁琴伏乞道:“夫人您就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爷俩也是千辛万苦才来到此地,一路上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如今好不容易才在此落地生根,可再容不得半点折腾了啊!”

  南老爷子卑微得眼看着就要马上下跪乞求了,只是岂论说再多好言好语,梁琴仍是一副冷面如霜的模样,似乎她只是一位正在寓目伶人扮戏的观众似的。

  就在此时,屋外的一声惊声尖叫突然间以迅雷之势扎入了梁琴的耳中,南老爷子听了亦感应虎躯一震。

  梁琴立即便往屋外小跑出去,突入眼帘的竟是那小兄弟正在对着梁书做起图谋不轨的事来!梁书早就因为惊吓而瘫软在了太师椅上,惊惧地撕扯着嗓子尖声呐喊着。

  梁琴赶忙冲上前去,一把抓扯住那男子后颈处的衣服,用尽最大的力道将他从梁书身上拉扯开来。这猛的一拉,那小兄弟顷刻间便失去了重心,狠狠地往地上摔了个踉跄!

  梁琴转瞬之间便将身子挡在了梁书前头,梁书还停留在惊魂未定的惊吓中,梁琴感受出梁书正在她身后哆嗦着身子。

  那小兄弟还在因为摔倒而处在一片模糊的状态中,梁琴就气急松弛地怒骂起来:“好哇!你个不要脸的工具!居然趁我不在便对我的妹妹动手动脚,真是吞了熊心豹子胆了!”

  这时,那南老爷子也从里屋跌跌撞撞地杵着手杖走了出来,还未了解事情的原委,只看见自己的儿子正匍匐在地,于是赶忙上前将他扶起。

  未等老头开始辩解,梁琴又破口唾骂道:“你这老不死的工具!亏我们还如此相信你,想给你一个洗心革面的时机,谁知你们简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是个天性难移的狗玩意儿!就连你那宝物儿子的心肠也坏得像块腐肉,恶臭至极!”

  南老爷子还处在懵然的状况里,即是想反驳也不知从何说起,频频三番地想与梁琴解释又被梁琴咄咄逼人的架势压得欲言又止了。

  梁琴接着骂道:“你们这两个死性不改的禽兽,上回你这死老头子咒我死男人,这回你这死小子又羞辱我妹妹!怎的?是不是通常来你们家的女客你们都得摸一摸尝一尝啊!”

  南老爷子这回算是明白了梁琴如今这幅破口痛骂的嘴脸是从何而来了,于是据理力争道:“你说这话就有些无中生有了!我们一家世代清白,绝不会做出此等龌龊下流之事!”

  见老头子拒不认可,梁琴越发觉得怒火中烧,她面红耳赤地铆足了劲儿与那老头子唇枪舌剑起来:“我都亲眼看见你家的宝物儿子对我的妹妹动手动脚了,您个老不死的居然还在这儿耍赖!一把年纪的人,土都快埋了半截身子了还这么不要脸!”

  南老爷子用力拍着胸脯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清者自清,天地明鉴!何罪之有!”

  说完,南老爷子便摆出一副坦坦荡荡的架势,企图以襟怀坦荡之姿来向对方证明自己的儿子的简直确是清风高节之人!

  但梁琴丝毫没有任何触动,仍是雷霆万钧地说道:“老头子说瞎话简直不眨眼!看你儿子现在这幅面红耳赤的模样,怕是也难以证明你适才说的那番话!我看你是在自打自脸,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已!”

  南老爷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儿子,见其确实脸红耳热得厉害,正眯着眼痴笑着向不远处的梁书调着情。南老爷子霎时间突觉脸红筋涨,此时再也无话可说了!

  梁琴见状,讥笑道:“呵!这下还敢再混淆视听!怕是连你自己的眼睛都撒不了这种自欺欺人的弥天大谎!你那痴癫的儿子就是最好的证据!由不得你说不认就不认!”

  南老爷子仍理直气壮地用体内所剩不多的精气吼道:“我说没这回事即是没这回事!这里头定有猫腻!一定有猫腻!”

  老爷子俯下身去,用手捧着他儿子的脸怒骂道:“你这小兔崽子倒是说话啊!难不成真就让人这样讹死你吗!”

  但是儿子却无动于衷,昏昏欲睡的一对迷离眼神似醒非睡地挂在脸上,显得他的神情更为痴迷呆滞了。

  梁琴依旧怒不行遏地嚷道:“既然你们不认,那好!咱们就让乡亲们来评评理!”

  梁琴待要去找辅佐,梁书立即上前拦了下来,哭着央求道:“长姐,别啊!家丑不行外扬,你这样我以后还怎么面对乡亲邻里,不成啊!”

  梁琴倒也掉臂妹妹的阻拦,一把拨开了那紧紧拽着自己衣服的手,悲痛道:“真是个不开窍的猪脑子!不去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他日闲言碎语传起来怕是描述得比今日还污浊!”

  梁琴一面骂骂嚷嚷,一面跑出了南家,梁书随即也哭哭啼啼地追了出去。

  离开南家后,梁琴便带着妹妹梁书直奔镇长的家里。

  镇长与梁老爷原是世交,虽非亲戚但一直有着兄弟情分。见是两位梁家小姐登门造访,下人赶忙将她们请了进来,待招呼其坐下后又去请了镇长出来。

  一见到镇长,梁琴便开始哭丧起脸来,怜兮兮地央求镇长替她们姐妹二人做主,一旁的梁书哭得更是厉害,梨花带雨的脸庞被泪水晕染得双颊潮红,泪水止不住似的一直往外淌。

  看着两位侄女泪如雨下的模样,镇长全然无解地询问道:“这是怎的回事?”

  这样一问,姐妹二人哭得愈发伤心了。待擦去泪水后,梁琴遂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见告给镇长听,镇长马上勃然震怒,厚实的手掌猛因恼怒而猛拍着桌面,桌上的茶具连带着也被震慑得哆嗦着身子,似乎镇长身上的怒火已然迁怒于它们似的。

  镇长扬言,就算不是因着梁老爷与他是世交,凭那南家父子俩做下的龌龊事,他镇长如今也要为了梁琴与梁书姐妹二人替天行道一番!

  梁琴听到镇长这番言语,连忙带着妹妹梁书向镇长行了一个大礼,行动柔弱温婉,倒真让旁边的下人相信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了。

  镇长一把将她们扶起,宽慰道:“你们俩先回去,待我弄清事情的原委后再替你们收拾了他!”

  梁琴一听镇长言语之中仍有迟疑,不安地问道:“不是马上?”

  镇长冷静气说道:“人虽得治,但我们也得证据确凿,碍于你俩的身份,如果这件事被旁人知道了恐怕书儿往后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

  梁琴装作幡然醒悟的模样回道:“照旧镇长考虑周全,是我等心急了。”

  见镇长没接她的话语,梁琴又接着问道:“那镇长计划如何行事?”

  镇长转过身去,抬手摸了摸他下巴上的山羊胡子,片刻后说道:“我会派人私底下去探询探询这对父子俩的来历,再着人去视察他们在镇上的这些日子里到底另有没有做下其他伤天害理的事来!倘若有,那就别怪咱们公务公办了!若果没有,那咱们也能给他来个暗度陈仓,对外也有了个令人心服口服的理由!你们二人回去静候佳音即可。”

  梁琴听镇长这样一说,也欠好再敦促下去,于是便带着梁书讪讪地离去了。

  回去的路上,梁书的腿脚一直软着,梁琴无奈只好扶着她的身子,过路的人纷纷看着这对行动萎靡的姐妹,在一旁指手画脚、窃窃私议地不知道说这些什么。

  梁琴气急松弛地骂道:“你这个不中用的三丫头!才被男人这么一吓就整个焉了,就算咱们守口如瓶,旁的人预计也能猜出个所以然了!咱们梁家的脸可算给你这个窝囊给丢尽了!”

  梁书听见姐姐斥责的话语,当下又黯然神伤地痛哭流涕起来。她不敢抬头看着路旁的那些人,生怕被人认了出来知道她刚刚的那些不齿之事。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刚刚在镇长的家中哭个样子也就而已!这会儿都过了这么久了还哭!你哭给谁看!”梁琴对梁书的哭泣声很是心烦意燥,于是又朝着妹妹小声地骂骂咧咧起来。

  “姐姐你就由着我哭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梁书凄入肝脾似的说道。

  “你刚刚就不明白反抗?任由着那畜生爬你身子!”梁琴认为自己的妹妹是块恨铁不成钢的朽木,一脸嫌弃地说道。

  因是怕自己的姐姐指责不休,梁书只好吞声忍泪,努力压抑着心中的伤心。

  梁琴一边替梁书擦着眼泪,一边嘱咐道:“待会儿回到了家里可不许再哭闹了!若是被你夫家知道了这事儿,你准得被他们扫地出门!”

  梁书听后心下畏惧起来,身子佝偻得愈发畏缩了。

  梁琴见着傻妹妹越是这样说便越是与她唱反调,遂掐了梁书后背骂道:“刚说完你就开始变本加厉,你想被你家男人休了啊!”

  梁书不知该如何是好,慌手慌脚地开始整理起自己的仪容来。

  梁琴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啧有烦言地说道:“如若你待会儿不明白怎么应付你夫家,那就由我替你把话都说完了便好,听明白了没有!”

  梁书默默所在着头。

  正说着话,姐妹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张家的大门。

  梁家二姐妹离开南家时,那南老爷子的儿子已经因为兴奋太过而昏厥在地了。

  南老爷子艰难地俯下身去,一边用手杖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一边颤颤巍巍地搀扶起儿子来。但是由于儿子的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任凭南老爷子怎么挪腾,儿子也像是一条死蛇一般七歪八扭地瘫在地上。

  南老爷子见这样不是措施,于是从厨房里拿出了一个瓜瓢,接着又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冷冰冰地往儿子身上浇去。

  在清水的冲灌下,蓦地间,那小伙打了个冷颤,脑子里开始重新恢复了意识。

  只见他在地上佝偻着腰哆哆嗦嗦地发抖着身躯,嘴巴喃喃自语说着些让人听不清的话,双手围绕着自己的胸膛,生怕受到伤害似的。

  “你终于醒了,阿钧。”南老爷子上前抚摸着儿子,轻声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额……额……”南钧口齿不清地在嘴里咬着字,但是仍听不清他想表达什么。

  南老爷子知道南钧醒是醒了,但是意识还处在模模糊糊的状态里,于是又对他柔声说道:“爹扶你起来呵,夜里冻,爹扶你回房呵。”

  许是南钧也明白了南老爷子的用意,尽力地想让自己站起来。他的一只胳膊被南老爷子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搀扶着,另一只胳膊也在使出自己当下最大的力气扶着墙面,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在父亲的陪伴下将自己的身子挪回到房里。

  今夜的暮色似乎来得比平日里更早些。才一会儿功夫,夕阳的余晕就被漆黑的天幕给取代了,层层黑云遮蔽住了天空上仅有的几缕灼烁,就连那轮月亮似乎亦被蒙蔽了双眼似的不见天日。寒鸦的叫声开始在屋外回荡着,嘎嘎作响,连续不停,像是在寻找四周崭新的腐肉,也似乎是知道即将有一具新的尸食在期待着他们。

  南钧高热不退,南老爷子茶饭不思地一直待在房里照看着他。

  自己本是照顾父亲的那个,没想到今日却是父亲在照顾他。想到这里,南钧心里徐徐泛起了重重歉意。

  虽然南老爷子近两个时辰里做的只是一些不算粗重的活,但因为气虚体弱的缘故,南老爷子此时已经劳累地闭起了双眼,驼着腰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睡着了。

  微黄的煤油灯虚弱地映照着眼前这位老者的躯体,他的身躯是卷曲的,上身不得不泛起出畏缩的状态,灯光使他脸上的褶子更为明白了,似乎是那久旱未耕的田地,不规则地袒露出了焦裂的纹路,告诉人们自己已经是一块不中用的废地了。那交叠在手杖上的双手与那双露出裤脚的脚踝,形如枯槁、血筋尽露,连呼吸声都那么有气无力、似有似无。

  南钧第一次开始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已经年迈到了这般憔悴的田地,于心不忍地把头转向另一面,不再看着父亲。

  兴许是被褥的欷歔声传进了南老爷子的耳朵里,他微微张开双眼,见儿子已然醒来,忙上前去照看。

  “爹,别顾我了,您去睡吧。”南钧托着微弱的语气说道。

  “你高热还未完全退去,待你高热散了,爹再离开吧。”南老爷子摸着南钧的额头,不放心地说道。

  “我这么大小我私家了,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南老爷子越是这样对他眷注备至,南钧就越是羞愧难当。

  “爹不放心啊,就让爹在这好好照看你一个晚上吧。你刚淋了凉水才发的高热,必得仔细照看才好。”

  父亲的话最终照旧让南钧心软了,他接受了父亲的请求,可能在父亲的眼中,岂论他长成多大,他依旧是从前那个需要父亲无微不至的照顾的男孩。

  只是,他不明白刚刚父亲说的那句话是事出何因,确切地说来,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南钧只记得自己正在厅堂里为梁家的三小姐占卜卦相,待自己醒来时,已经是躺在房间里了。

  “爹,你适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我会淋了水?为何我如今又躺在了这床上?”南钧满腹狐疑地问道。

  “儿啊!你是真不懂照旧假不懂呀!”南老爷子愁绪如麻地回道。

  南钧的眼神里流露出的只有未知和疑惑,他微微蹙着眉头,一声不应地看着父亲。

  南老爷子见儿子是真的忘了今日所发生的种种,当下竟有些欲哭无泪起来。

  “还请父亲见告。”南钧请求道。

  南老爷子看着儿子的眼神中充满傒幸,他不想再提今日之事,但如今见儿子是真的全然忘却了种种,于是只好将事情的来因去果悉数见告给南钧。

  南钧听后,尽是一副不行思议的神情。他捶胸顿足地说道:“我南钧绝对不会是做出此等龌龊之事的小人!”

  南老爷子愁眉锁眼地劝道:“阿钧,有些事情既然已然发生了,再多说辞也遮掩不了犯下的罪行,爹会陪你走过这一关,爹会护着你,就算是拼着这条老命,爹也会!”

  “我没有做下的事为何要让我认,这和屈打成招又有什么区别!”南钧似是动了怒火,语气猛烈地说道。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你就是做下那件事的罪魁罪魁!”南老爷子言辞笃定地呵叱道,片刻后又唉声叹气起来。

  南钧这回才反映过来,自己确实如父亲口中描述的那样,成了万人口中唾骂的那种无耻小人。

  “可是我为什么什么都记不清了?”南钧愁云满面地说道,“为何我只记得那时的我正在替那张夫人卜卦,尔后的种种却又消失殆尽了?”

  南老爷子同样茫然不解地看着儿子,他相信儿子口中描述的是事实,而不是在为自己的罪行辩解的说辞。

  “我只记得……我只记得其时我正在听那张夫人说着话,听着听着,我就感应肚子里似乎有一团火焰燃烧了起来。这团火焰越烧越大,逐渐在我身体里蔓延开,霎时间这团热气就冲到了我的脑子里,似乎要把我就地烧死似的!”南钧诉说着他影象中残存的片段,“紧接着,我就听不到对方的讲话了,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我只感应全身兴奋……厥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我的儿啊!你这个症状像是被人下了迷魂汤的缘故啊!”南老爷子气急松弛的说道。

  “迷魂汤?”南钧似懂非懂地说道,他清楚的地记得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触碰过他的杯盏,“谁会给我灌了药?”

  “定是那个狡诈的张夫人!难怪!难怪呀!原来是她们在贼喊捉贼!”南老爷子怒火攻心地说道,“亏她那时还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我认真还以为她受了委屈!这个孽妇!孽妇!”

  “既然事情原委如此,咱们还何须委声下气!我不信世人都是傻子,任由泼妇胡作非为!”虽是在病里,但南钧的话语依旧掷地有声,“爹,咱们明日就去见镇长,我南钧一向灼烁磊落,我就不信堂堂一镇之长会容隐此等下作的鄙俚妇人!”

  南老爷子听了儿子的话后没有言语,他在心里惴惴不安地想着,如若真如南钧说的那般轻巧,那这世道就不会如现今这般惨不忍睹了……

  “岂有此理!”

  张生蓦地猛拍了一下桌子,整小我私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梁书见自己的丈夫如今这幅骇人模样,当下竟然被吓得语无伦次。

  梁琴上前劝道:“妹夫先别生气,我知道咱们书儿吃了亏,但是镇长已经允许替咱们做主了!”

  说完,梁琴便轻轻拍着张生的后背,让其尽量放宽怒火。

  “是可忍孰不行忍!我张生从没受过那么大的屈辱,我倒要去会会他,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吃了豹子胆了敢动我张生的女人!”说完,张生便操起了家伙意图去找那人算账。

  梁琴赶忙上去拦了下来,急急地劝道:“妹夫,咱们先别轻举妄动呀!镇长让咱们先别打草惊蛇,待他查明了那神棍父子俩的来历再去报仇也不迟!”

  张生一把撒开梁琴拽着他衣袖的手,怒火喷张地回道:“我怎能不生气!我张生这辈子还没受到过这样的屈辱!”

  梁琴不管掉臂,又上前扯住了张生的衣襟,试图拼尽全力将他拦下来,随后又说道:“妹夫,你好歹也得顾着你那妻子啊!你这样堂而皇之地在大伙儿跟前找那人算账,被人知道了以后我妹妹可怎么再抬头做人!”

  梁琴的话语点醒了正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张生,他停下了挣脱的行动,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妻子。

  梁书紧紧地缩在椅子一角,看向张生的眼神里尽是愧疚和羞耻的躲闪。她不敢看向自己的男人,不敢直视他那双严肃可怖的眼睛,她没想到事情发生得如此猝不及防,更没想到自己的不耻之事就这样袒露无遗地摊开在他的眼前,她的反映只能告诉他,她能弥补他的只有歉疚,无休止的歉疚……

  彼时,梁琴扶着梁书刚走进张家的大门。眼见四下无人,梁琴急急遽地扶着妹妹回到了厢房里。

  为着不敢声张此事,梁琴安置好三妹后又独自来到厨屋里砍柴烧水,每样事情皆亲力亲为,事无巨细地替妹妹好生张罗好,让梁书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能洗去身上的污秽。

  热水烧得滚烫,一波接一波地在锅里翻腾着。梁琴将锅中的热水舀进水桶里,接着提起桶来到了厢房,把水倒进早已准备好的浴桶中。

  梁书在长姐的搀扶下漫步走向欲桶,又小心翼翼地躺进了热水里。

  她仰着头颅,两眼无光地望着头上的房梁,眼睛里不知何时又被朦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不敢放声哭泣,只能哽咽着,将伤心悉数吞进娇弱的身子里。

  梁琴轻轻抓着梁书的一只手,蓦然,她看见了手上的一圈红晕,想是因为刚刚在南家挣扎过头而留下的。

  梁琴柔声询问道:“还疼吗?”

  梁书没理会长姐的体贴,也可能是没有听到梁琴的话语,因而对于梁琴的询问并没有作答。现在,她只想将自己与凡间阻遏开来,将即将到来的鄙夷和叱责阻挡在她的视线以外,因而她选择了缄默沉静,选择屏蔽掉外界对她的一切问候和滋扰。

  梁琴见妹妹不作答,识趣地不再过问了。

  大门的“吱吖”声突然刺进姐妹俩的耳朵里,梁琴与梁书面面相觑,心存畏惧地看着房门,似乎眼睛能穿透房门看见外头的消息似的。片刻后,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诶?”张生看见里屋的情况,惊讶地应了一声,“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说完,尴尬地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梁书见是自己的丈夫,当下把头转向别处低冷静,不敢与他对视。梁琴亦是感应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就现出了从前心直口快的性子,说道:“嗐!大老爷们儿的!真不怕羞!得亏洗澡的是你家的书儿,若正好换我洗那得闹出多大笑话!”

  说完,张生的脸马上涨红了起来。他抓着后脑勺,弯腰歉声说道:“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说罢,张生马上便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梁琴看着这憨憨的妹夫,禁不住逗乐似的笑了起来,朝着梁书说道:“妹夫倒是个老实人。”

  梁书仍不言语,她低垂着头,也不抬眼看一下与她说话的长姐。

  梁琴越是这般说着张生的好话,梁书就越觉得对不住他。

  丈夫的性子梁书比谁都了解,正是因为张生憨直、勤恳、任劳任怨,所以当初梁书放着上好的王侯将相不嫁,偏偏择了这么个贫无立锥的粗人为夫婿。这些年来丈夫倒也争气,辛辛苦苦了好几年,这一各人子终得过上了几天好日子。

  梁书看中张生的不仅是他身上那份脚踏实地的品质,另有张生身上忠诚可靠的品德。当初说亲时,亲戚姐妹挨个儿来为她开导说教,指名道姓地说着哪家少爷家底殷实,哪家大爷财大气粗,可梁书偏偏全当了耳旁风都没听进去,绝不动摇地选择了那个住在离家三四里开外的穷小子张生。因为她知道,姐妹们说的那些少爷令郎皆是花心之辈,不是甘能托付余生的匹俦朋友,与张生的日子虽过得比从前清苦些,但夜里睡觉是放心的,白昼里干活是踏实的,这一切兴许是旁的姐妹一生也求不来的。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份安宁与美好如今已被另一个男人射击得支离破碎……

  泪仍在淌,但人已经憔悴得无声无息了。

  梁琴见着妹妹又委屈起来,苦口劝道:“三妹,你可别犯糊涂啊!那张生就在门外,被他看见你无缘无故哭起来,这让他怎么想!我也解释不清啊!”

  “你还需要解释什么!若不是你带我去那南家,就不会发生这等秽事!”梁书把手从长姐的手掌中抽离,掩着脸面哭泣起来。

  “这会子倒怪起我来了!我还不是为着你好吗!谁叫你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啊!”梁琴马上体现出怫然不悦的模样怼了回去。

  “难道不是你吗?你明知道那南家父子俩是欠好想与的,偏还要羊入虎口,如今倒好!我这一世的清白无辜就这样被玷污了!”梁书又止不住地哭了起来,言辞愈发猛烈。

  “那你这个死丫头现在是想昭告天下吗!告诉天下人我是个蛇蝎心肠的长姐!是个把自己的妹妹推进火坑的毒妇!好让大伙儿唾骂我!让我遗臭万年!让我不得好死!”梁琴万目睚眦地朝着梁书高声咆哮道,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死丫头给生吞活剥了。

  “你去!你去!凭你这份性子,另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怪我当初没听四妹的劝与你少些沾染,如今我是真真明白四妹当日对我说的话了!”梁书言语中充满了憎恶,她恶狠狠地看着梁琴,意图与长姐坚持到底似的。

  “好哇!好哇!你们俩个贱坯子!我早就料到你与四妹沆瀣一气,没想成事到如今还想乘隙阴我一把!你俩认真是姐妹情深啊!”梁琴忿恨嗔怒地指着梁书的鼻子骂道。

  “别是四妹对你心存芥蒂,就是我也早就对你厌恶至极!”梁书与梁琴怒视相对,毫无情面地回手梁琴的话语。

  梁琴听后赫然而怒,一把拨开浸着自己双手的洗澡水,满脸嫌弃的站了起来。

  平白被人冤枉的她难免怒火中烧。梁琴理了理那两个被水沾湿的衣袖后,朝梁书轻笑了一声,冷嘲热讽地幽幽说道:“刚刚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可怜,没想到是我美意当了驴肝肺!你一直以来摆出的那副可怜模样给谁看?怕是菩萨见了都嫌晦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梁书目光怒射地问道。

  “什么意思?对!我差点忘了!许是你适才惠顾着爽快身子,倒把自己折腾得迷迷糊糊了!”说完,梁琴在一旁讥笑起来。

  梁书难以置信自己的家姐居然如此形容她,这和说她是个不守妇道的暗娼又有什么区别!

  还没等梁书缓过神来,梁琴复又开口说道:“也难怪,是我低估了你的花招,相信你那些哭天喊地的戏码是实打实的悲剧,说不定刚刚你不知有多痛快呢!什么眼泪什么委屈,不外是掩盖自己污浊不堪的身体的借口而已!”

  砰——

  ……

  此时,厢房的门被一道浑朴的力量拍打开了。

  门口站着的那个男人身影显得极为失落。

  屋外的光影想照进这间昏暗的屋子,但是由于男人身躯的阻挡,却怎么也照不进来。

  张生冲冠眦裂地站在门口,粗重的呼吸声让四下局面显得尤为紧张。

  梁琴与梁书的对话过于猛烈,早已忘却了另有个张生在屋外候着。现在他全知道了,事无巨细地知道了一切。

  梁书双目微红,哆嗦着身子在水里望着他。浴桶的水随之泛起一阵紧接一阵的涟漪,梁书隐隐觉得知道这件事如同水中的涟漪一般,无休无止、无限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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