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广陵散（下）
各人知道，琵琶曲中有文曲和武曲，最著名的武曲就是《十面埋伏》，以及厥后的兄弟曲《霸王卸甲》。
而琴曲向来是文人骚客体现悠怀绝世、咏物明志或澄怀观道的内心独白，但是目前流传下来的唯一一首武曲，带有杀伐气概的琴曲就是《广陵散》。
此曲又名《广灵止息》，千古流传、脍炙人口，是琴曲中的绝响。要谢谢张艺谋先生在08年奥运会上，让此曲展现在世界面前，昭告世人，中华民族即是礼仪之邦、也是血性昂扬的民族。
“散”是一种曲式，就似乎评弹，一种说唱形式，所以此曲中会经常泛起类似伴奏的音节，犹如现在乐队埋伏在主旋律后的鼓声。我的看法，此曲就是古琴曲中的摇滚乐，气韵流畅生动，请感兴趣的友友谷歌或百度，推荐管平湖先生和吴文光先生的演奏，虽然也有许多其他老师的演奏都很精彩。
好啦，言归正传。
《广陵散》从开指（前前奏）到尾声，共四十五段，绝对的大套曲，但紫风弹奏的是汪时瑞搜来的另一版本，指法较简练共四十一段，弹得音韵惬意、矛戈纵横、风雨雷霆、悲怆哀婉体现的面面俱到，直听得谷大用先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继而悲凉昏暗、老泪涟涟，最后摇头叹息、平心静气。
等紫风曲罢，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谷大用徐徐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站起身对着紫风一躬到地，“谢过道长神技，这是咋家听过最入心的一曲，气势磅礴，可是《神奇秘谱》中的吗？”
“公公好耳力，这首曲子是另一传本，和丹丘先生的略有差异，据传后八段是嵇康的外甥袁孝尼据前意所补，听来也不差。”紫风不得不佩服谷大用的聪慧，八虎之一呀，绝非蠢才。
在波诡云谲的内廷中，做个奸臣或幸臣并不容易，比做忠臣还要艰难，没有脑子的话早就领盒饭啦。忠与奸在皇上的眼里有许多尺度来权衡，内臣是天家的鹰犬，护主就是忠。
前些日子谷大用还和魏彬合计，等紫风到京之后，看能不能抱上这个大腿，因为那时行人司的夏言开始上奏章《查革武职疏》，弹劾谷大用、马永成、魏彬等人结党专权。
端午节前，福建道监察御史王钧又弹劾魏彬与江彬结姻内外勾通，于是嘉靖帝令魏彬闲住。这一下谷大用是又恨又怕，知道外臣们要飙起膀子来打杀自己这些前朝的内宦了。
他的哥哥谷大宽的爵位高平伯已经被削了，那是谷大用主动上书请削的，魏彬也听他的劝说上书请削了他弟弟魏英的爵位，照旧不管用啊。他恨死了那帮言官，尤其是杨廷和，胸中燃烧着聂政刺韩傀的欲望，也有着嵇康临刑前的绝望。怎么办呢？一个端午节都过的没有心思。
昨天他哥哥谷大宽中午跑到司礼监找自己，兴奋的说有措施和这个紫风羽士结交了，还带了一包茶叶过来。
要不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这要从十年前，正德五年（1510年）西北安化王朱寘鐇（zhi fan）造反说起。
那时正是“立天子”刘瑾专权，实行一系列税收革新，部署自己的小弟们到西北卫所收新增的军队税，尤其太过的是，刘瑾的小弟大理寺少卿周东丈量田地时，一亩地竟凭据五十顷收税（那时一顷合十五亩）。安化（甘肃庆阳）是个穷地方，大部门都是边军屯田卫所，自然是怨声载道。
这个就是一个导火索，给了一直有异心的安化王一个时机。安化王是以长孙的身份继续了他爷爷的王位，不外虽然是王爷，可那地方穷啊，是真的穷啊！
他结交军队中的将领，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和卫学（卫所的教育机构，类似后世“建设兵团教育局”）的书生举人那帮愤青们心有戚戚，这帮文人中最能言善辩者，名叫孙景文，被安化王敬若上宾。
文人中有一个怀才不遇的隐者，是个教谕，叫孟彬。他文采好但不善言辞，是终南山楼观派的居士，他资助安化王起草了＂诛刘瑾、清君侧＂的檄文，洽洽这张檄文厥后被张永呈给正德天子，成为压死刘瑾的最后一根稻草。
孟彬其实不赞同安化王起兵，究竟是谋反，结果不堪设想。因此和孙景文发生了巨大分歧，孙景文欺压他写檄文，交给安化王时，伪称是自己的版权，而孟彬在安化王起兵时，就部署家人逃往终南山了。
孟彬的老娘和谷大宽的母亲是姑表亲姐妹，其时谷大用正提督西厂，谷大宽随张永去平叛，念亲情资助孟彬逃跑去了终南山，然后将他家的宅子一把火烧掉，假称钦犯已诛。
这个孟彬就是孟晚晴和灵宝孟木琼的亲生父亲，她们二人这次藏身教坊司修炼，也是通过谷大宽的关系。
谷大宽也在为自己兄弟的前途忧心，究竟一家人一荣都荣了，如今山雨欲来，可要一损俱损了，情急之下，便突然想到孟家姐妹，希望楼观派和紫风羽士有一定的关系。还别说，真让他猜中了。
昨天他去找了孟晚晴，可怜巴巴的诉说一番，晚晴哪敢做主，便将事情和姐姐灵宝说了。灵宝心思缜密，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让紫风在朝中内廷有施展的余地，尤其头天夜里紫风给她好好补习了这个时期的历史，清楚知道了如今朝中局势，便做了决定。
因没有措施实时通知紫风，于是就让妹妹给谷大宽一包茶叶和一句话，她，实际是小狐仙明白，以紫风的智慧会知道怎么应付的。
果不其然，昨天夜里，紫风就从灵童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灵童已经和师妹见过面，都是惊喜交加，灵宝已经凭据紫风的意思，将水月门的一些事和他进行了交待，其它的也就期待紫风的部署了。
转了一圈，这才有了现在，紫风与谷大用的再次相见。
“谷公公喜欢此曲，难怪提督西厂时气势强劲，众人皆避你的锐气。不外，你知道这曲子是不能在皇上面前弹的。”紫风笑着说道。
谷大用点颔首：“这个咋家清楚，慢商调吗。”
这里要简朴提一句，（因为古琴的弦式虽不庞大，但枯燥。）前文提到了五音与五行的关系。古时还将五音与组成社会的五种元素相对应，《礼记·乐记》说：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五者不乱，则无怙滞之音矣。
而“广陵散”的慢商调是指将第二弦调松与一弦同音，都是宫音，宫为君，可琴上泛起两个君，让皇上听到，“你什么意思呢？活腻味了？”
“谷公公今日只想听琴吗？是不是担忧小道初临内廷，对许多事情矇昧无知，有所指教？”紫风言归正题，不想和他兜圈子了。
谷大用堆起笑容，连忙说道：“指教哪敢，言重啦。咋家只是想借道长的光，得皇上的怜庇，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想为圣上效犬马之劳呢。”
“是不是魏公公的闲住让您有了担忧？昨天朝堂上的事情公公怎么看？圣上为什么铁了心不听他们的摆布？圣上现在最需要什么？只是你们这些前朝的内臣口花花的在那干喊吗？”紫风一通连珠发问，一下子将谷大用问愣了。
眨巴了几下眼，刚要张嘴说话，又觉不妥，沉吟了一下，似乎找到了紫风话里隐含的意思：“可是圣上已经令朱宸掌印锦衣卫了，张锐也依旧提督东厂，你的意思、、、”
“唉，谷公公，你怎么不明白呢？厂卫就是两个明靶子，原来就是外臣盯住不放的两块肥肉，谁逮着都想咬两口，而且杨廷和已经将锦衣卫砍得七零八落了，你以为就凭朱宸的尿性，他敢和外臣叫板吗？所以圣上爽性就把那两鹰犬摆那让他们咬吧。”紫风端起杯喝了一口茶。
这时谷大用的眼睛已经亮起了冷光，一抹狠色浮上面颊，搓了搓手：“圣上是要重开西厂吗？虎死不倒架，给我一个月，不，半个月就行，咋家就能让西厂再出江湖。”
紫风“噗”的一口茶没喷出来，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摇了摇头：“你以为圣上是武宗的心性？（正德的谥号为武宗，昨日朝上已定）开西厂不是自毁长城吗？他无根无叶的，何来的底气？那些刚攫进锦衣卫的兴王府护卫们，连大门还摸不到呢。不要小看圣上的智谋，他在明修栈道，可现在无兵可用来暗渡陈仓，明白了吗？”
谷大用急遽道：“咋家可以是暗渡的兵，就怕圣上不相信咋家。”
“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你目标太大，已经被外臣们盯死了，需要韬光养晦。听说你的西厂驿传仍可用？”紫风盯着他，这是紫风今天的目的。
谷大用愣了一下，疑惑道：“圣上要用？上月已经重新启用了，袁宗皋授意的，不外如果没有银子接济，后面用不起来了。”
“这是暗渡陈仓的底牌，现在不能再用了，要蛰伏下去，而且要缩减用度，只余骨架即可。”紫风斟酌着。
谷大用来了精神：“那也要用钱养的，从哪里弄钱来？”
“我已经向圣上保证不会从内府要钱来计划这些，也告诉圣上说，你谷公公自有措施处置。”说完，紫风玩味的看着谷大用。
听紫风如此说，谷大用心中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皇上照旧要用我的，那就不会被外臣们参劾倒下，这个紫风太厉害了，这才两天的光景，皇上已经听计于他了。谷大用站了起来，对着紫风一拜到地，嘴中说道：“道长庙算，咋家唯你马首是瞻，请你面授机宜。”
“孝宗朝时，听说司礼监鼓舞天下人献书于朝廷，其中有一本《三国志演义》存于司礼监，这是一本好书，专讲忠义，公公应把它找出来修订，同时奏请圣上准予刊行天下。理由很简朴，当朝臣子不知如何效忠于今上，需以史为鉴，不能步汉末的后尘。”紫风轻轻说道。
谷大用不明所以，怎么说着说着开讲小说了？
紫风又汲了口茶，沉声说道：“此书司礼监校版之后，就是皇家御品经厂本，《三国志通俗演义》刊行天下就要收版税的，这版税难道不够皇上养暗渡之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