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候（九公主视角）（四）

　　我站在承天门上，眼看今日城中的第一支焰火升起。小火星一点点的上升，火光慢慢变得大起来，尔后，终于在夜空上，绽放最后最大的绚烂。尔后星星点点，散落于天际。

　　这是我第一回这样看焰火。看它升起腾空，无比醒目，又在眼前一瞬消散。我第一次，离得那么近，恰似可以伸手触及，却终于无法触到、无法改变它的命运。不外，一瞬的绚烂，已经足矣。这世上，有许多事我无法改变。我转头看了一眼子若，他也正看着那空荡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虽然只有那样短暂刹那的美好，但今日的焰火格外悦目。这世上有些事，也是可以改变的吧？

　　尔后，上京城里各处尽燃起了焰火，林林总总，富贵似锦。太平盛世，万家晏晏。

　　在城楼上陪着父皇又站了一会，夜已微澜。景克庄见父皇已有些疲累，忙叫了小黄门备着，一会便回宫里了。

　　到宫里已是下钥时分了，太子哥哥同着太子妃也回东宫去了。今日太子妃一直闷闷的，我总觉得有些差池劲。看来得找个时间往东宫里一趟。

　　东宫里规则多，我晓得她过的并不开心。我其实很想劝她离开，但我知道我不能，即便她能离开，期待她的，又会是另一座囚笼。虞家不会给她呵护，曾经的心上人也杳无音信。若真是抛弃一切，也只是天地辽远、无以为家。

　　只余子若同着我往将乐宫去，梓衣和昭和在后面远远的随着，星河蔓延在天际。

　　迈步进殿，瞧见那把焦尾琴正放在桌上。今日等子若回来时，不知为何，便要梓衣取来了这把琴。琴养性灵，是否能借着琴音，让他明白我的心意呢？不外终于是未成曲调。我原来并不怎么会奏琴，连唯一会的《于归》这一首曲子，也是准备亲事的时候才学成的。可《于归》的意义特殊，频频抬腕，却终于无法奏出。

　　刚刚去赴宴赶得急，却并未来得及叫梓衣把琴收起来。看着这琴，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裴誉。古来素有剑胆琴心一说，君子譬如佳琴，我想起他刚刚在宴上弹奏箜篌时，是那样洒脱，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羡艳。

　　子若瞧我看的入迷，从我身后往前坐到那桌边，用那焦尾琴弹了一首不知名得曲子。曲调很是凄凉，如泣如诉，有无尽的哀怨，却是铿锵有力，似是有万千豪爽之意蕴含在内，与上京皇城中的各色音乐都不相同。一曲毕，子若用手止住琴弦，突然开口道：“微雨沾衣令人愁，有一迁客登高楼，不言不寐弹箜篌。弹作蓟门桑叶秋，风沙飒飒青冢头，将军铁骢汗血流。”

　　他念的很慢，声音是很极重的。我知道，这是七绝圣手王少伯的诗作。这不是一首宫中人会唱的曲子。征人怨，苦思乡，怀远之情，并不是我能知晓的。

　　我突然想起八姐。八姐很快就要启程去东屏了。和亲的公主，怕是今生此世都难以再回上京了吧，纵然相思难解，为了两国的子民，也要独自忍受无边的孤寂。那是真正的心怀大义。

　　我心下有些怅然。若我不是嫡亲的公主，若我并没有嫁子若……兴许有一天，我也会走上这条路。但我知道，我远没有那样伟大。我不敢去想，在边地那样的生活，究竟会意味着什么。

　　念及此，我转身望着子若：“子若，你教我弹这曲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