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章 宁鸣而死

　　浮桥大营军帐中，等了一个时辰的冯豫，终于意识到差池头。

　　一边召集兵卒，一边向吕通通报，他要进入荒原巡视。

　　这么好的时机，吕通虽然不会挑明阻拦，趁势提出追随冯豫一起，说是正好顺路监察流民。

　　冯豫皱了皱眉，虽然觉得有些麻烦但没法拒绝。

　　打开营门，五十名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卒，杀气腾腾直扑韩记中军营寨。

　　韩记大营门口，元十四与张诚闲聊。

　　“十四哥，这土地打下来了，要不要俺替你物色个婆娘？”

　　元十四哈哈一笑。

　　“老张，你特娘的也是条男人，整天干这保媒拉纤的运动，还要不要脸？再说俺有老娘，有二郎，一辈子够了，没事讨个祖宗回来，是嫌自己太清闲了么？”

　　张诚嘿嘿一笑道：“拉倒吧！三十来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个软软乎乎的婆娘暖被窝他不香吗？”

　　元十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啐道：“别花花肠子，待会指挥使恼火起来剁了你，那几个婆娘早晚替别人暖被窝！”

　　张诚黑了脸，一叠声的“呸呸呸”！

　　“你个黑心肠的，是不是早就惦念上俺那几个婆娘了？以后上阵俺可得提防着你下黑手……”

　　话音刚落，南方一阵鸡飞狗走的消息，流民群落中赫然冲出一队军卒，直奔寨门而来。

　　元十四正色提醒道：“老张，别扯了，正主来了！”

　　张诚瞥了一眼，全然不屑地呸了一声，却一本正经地伫立于营寨门口。

　　五十名兵卒各执刀盾长枪以及弓弩，以半月阵形将营门围了起来。

　　见营门口拴马桩上正是家兵的坐骑，冯豫心中火气蓦地上涌，当下催动战马来到元十四张诚面前。

　　爷爷懒得搭理你们，你们这帮泼鸟还蹬鼻子上脸，活得不耐烦了吗？

　　单手抬起长枪直指认识的张诚，喝问道：“杀猪佬，既然俺军中的战马在此，想必俺的亲卫也在这营中吧？”

　　面对险些刺到鼻尖的枪尖，张诚面不改色，身形动也不动。

　　冯豫没想到对方能够如此镇定，其实他并不知道，他来之前韩记大营便针对冯豫做了许多部署。

　　在有意扣留了冯豫亲兵之后，韩逍遥早就猜到冯豫肯定会来。

　　马八斤作为冯豫最大的黑手套，这次亏得血本无归，幕后大佬怎么能忍得住？

　　韩记不去拜门子，又扣留传令人，面子里子全砸了，性情火爆的冯豫不仅会来，而且绝对是以武力压制。

　　而这一切，正是韩逍遥所期待的。

　　想要有所作为，必须一统荒原打下坚实的基础，但浮桥大营是绕不外去枢纽。作为军事方面的最高主座，肩负控制流民势力的使命，冯豫绝无可能允许韩逍遥的这种要求。

　　一万多流民，拧成一股绳，哪怕韩逍遥没有兴风做浪的心思，也一定是朝廷各级官员寝食难安的噩梦。

　　那么，韩逍遥可以退缩并放弃时机吗？

　　答案不言而喻。

　　如今的大宋外貌上繁花似锦，实则上千疮百孔，韩逍遥无法做到奴颜媚骨然后坦然接受这种腐朽的规则。

　　而且，以大宋朝廷自上而下一贯怂包的尿性，即便拥有百万军队充其量不外是纸老虎。

　　只要秀出足够强大的肌肉，那些外强中干的官员包罗冯豫就会吓得屁滚尿流，等他们冷静下来肯定会老老实实的爬过来跪舔。

　　所以，韩逍遥没有退路，韩记也不能怂！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既然做了决定，韩逍遥有理有据地说服了韩记一干高层，同时精心预备了多种应付手段，元十四与张诚也他是精心挑选出来安置在门口的。

　　张恳切中有底，便安平静静地回覆：“冯指挥，俺叫张诚，台甫府人，不是啥杀猪佬杀狗佬。

　　您问的事，俺倒是想起刚刚确实有个硬闯寨子的凶徒，手持利刃意欲伤人，更想刺杀俺们韩记商会的会长。

　　至于这个歹人，是不是指挥使的亲卫，小民实在说欠好。”

　　吕通差点笑作声来。

　　韩先生高明啊！

　　这段有理有节的说辞肯定出自韩逍遥之手，相当于反送了冯豫一个软钉子。

　　冯豫心中恼火，却又不愿意在吕通跟前丢了面子，只得嘿嘿一笑道：“你们定是刑讯逼供！赶忙把人交出来，若是抗拒不从，休怪本指挥使不讲情面。”

　　韩逍遥这时从屋内走了出来，因为期待时机，所以吕通没有声张，只在一旁看戏。

　　韩逍遥来到门口看见吕通，心中更是牢固。

　　上前拱手说道：“在下韩逍遥，韩记商会的会长，这位想必是冯指挥使，亲临寒寨我等不胜荣幸，远来即是客，不如进来喝杯热水？”

　　不管好客恶客，外交两句应付应付，反而不会失了身份。

　　冯豫审察着韩逍遥，见其骨瘦如柴却神采飞扬，眉宇之间一股傲色格外鲜明。

　　果真，货比货得扔！

　　马八斤那个酒囊饭袋输的不冤，此人年纪轻轻却旦夕间扭转乾坤，此次万万不行大意。

　　“你即是这里的话事人？”

　　“承蒙弟兄们抬爱，韩某却之不恭，只得勉为其难。涉及韩记事务，本人作为代表照旧能说话算话的。”

　　“好！”冯豫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上前一步，居高临下说道：“刚刚你们认可抓了俺的亲卫，现在是自己把人交出来，照旧俺让人打进去？”

　　韩逍遥皱着眉反问道：“敢问冯大人，若是韩记的人骑马冲撞浮桥大营，再动刀砍杀兵卒，更是伺机威胁您，不知指挥使以为该如那边置？”

　　冯豫环视众人，明知韩逍遥不怀美意，为了维护禁军威严也只能说道：“冲撞大营，杀伤军卒，意图威胁军官，冒犯任何一条，按军法当斩！”

　　韩逍遥点颔首说道：“指挥使麾下果真军纪严明，韩某佩服！所以，军有军法寨有寨规，适才那名歹徒因为冒犯韩记寨规，被我方抓获是其咎由自取。

　　我这里考虑了两个处置措施，一是移交衙门审判，二是在韩记禁闭两日，指挥使以为哪种方式比力妥当？”

　　冯豫忍耐多时，现在也难免火大，手握枪柄冷冷地说道：“什么韩记？俺看你这里倒像个贼窝，八成图谋不轨？”

　　吕通在心里摇了摇头，若真的扣上谋反的帽子，先不说韩逍遥下场如何，单单他冯豫第一个就跑不掉。

　　这是被韩逍遥气糊涂了！

　　韩逍遥微微一笑道：“图谋不轨可不是您空口白牙说说的，若你认为自己的话就是王法，韩某引颈就戮又何妨？只是，指挥使敢认么？”

　　冯豫吃了一惊，这小子太阴损了，这顶大帽子他实在戴不起，万一被有心人断章取义，随时都可能引来无妄之灾。

　　此子留不得！

　　也顾不得身后的吕通，立即杀气腾腾地喝道：“尔等满口诡辩之辞，定然心怀不轨，冯某受朝廷委托镇压不臣，有先斩后奏的自制之权！全队准备进寨抓捕主谋，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五十名军卒竖起刀枪向前压了一步，齐声高呼：“格杀勿论！”

　　看到冯豫准备动武，吕通吃禁绝韩逍遥是否会退让，却见对方不避不让，微笑着冲后方招了招手。

　　霎时间，大批人员从门后源源不停地涌出，而寨墙上也瞬间站满了人。

　　只扫了一眼，吕通便判断出涌现的韩记队员足足有两百之数，而且各个手执棍棒面无惧色。

　　这是早有准备了啊！

　　想想也是，对方不是莽撞之人，既然敢扣押亲卫，不行能抻着脖子等死。

　　不外流民们众志成城反抗官军的态度却让他大为震惊。

　　其实，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流民很现实，谁给他们饭吃，他们就给谁卖命！

　　况且韩先生已经交接过，今天只需要压制住官军，今后才会有好日子过，否则还会像以前那么悲凉，所以个个鼓足了精神。

　　自从一战之下打垮八大王，昨夜又受到钟福英雄事迹的熏染，眼下韩记安保队员的士气高昂，颇有锐不行当的势头。

　　韩逍遥依然笑着说道：“既然冯指挥使不分青红皂白硬要欲加之罪，那我们韩记安保又该如何？”

　　两百余名队员此时异口同声地高呼道：“作陪到底！”

　　声浪扑面而来，不仅五十名禁军为之色变，就连冯豫的坐骑也焦躁不安，来回跳跃嘶鸣不止。

　　冯豫好不容易抚慰住坐骑，再看到对方谈笑间流露出的豪横，不禁心悸。

　　这些泥腿子的气势居然比自己麾下兵卒横跨了一大截，虽然己方刀甲齐全，可经历过阵仗的冯豫，犹豫半天始终不敢说出“进攻”二字。

　　万万没想到，韩逍遥会选择跟他硬碰硬，这无疑袒露了对方桀骜不驯的性子。

　　现在形势实在不妙，早知如此就带多点人过来，可世上没有忏悔药。

　　这时，冯豫想起了吕通，感伤对方这次随着一起来倒也不坏，于是扭头看了看吕通，希望他出头调整。

　　吕通究竟一ㄜ命蹲守浮桥大营，与冯豫勉强算是同僚，目前对方即是求援，正是卖人情的好时机。

　　于是冲他点颔首，吕通便从行列中走到前方，冲韩逍遥拱拱手，笑道：“哈哈哈，真是洪流冲了龙王庙，这都是误会！冯指挥不外是开个玩笑，韩先生可莫要认真呀！”

　　韩逍遥变脸比翻书快，马上笑盈盈地说道：“咦，原来吕管事也在，这真是再好不外！我以为冯指挥想考校韩记安保看家用饭的本事，所以特地让他们出来方便贵客们校阅。现在，冯指挥，可满意否？”

　　被韩逍遥当众如此挤兑，冯豫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

　　“韩会长好本事！冯某领教了！”

　　（冯豫：没想到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吕通：醒醒，你眼神欠好，明白是哥斯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