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跟孙奶奶她们躲进山里就好，怎么照旧出来了？多危险啊！不听话。”
扫尾事情，曹不助向尤龙询问情况。尤龙正在擦拭自己的剑，剑沉，她将剑身半搭在石头上。
“我虽然不能听话！”尤龙抬起头：“幼时你们说‘小孩靠后’，我长大你们定又要说‘女人靠后’。若如此，我今生岂不是连瞭望头部风物的时机都没有！”
“说不外你……适才你身边那人呢？”
“不知道。”
战毕，秦苍遂着陆霆消失的偏向追去。赶到时，发现自己曾经进入过的那座山丘洞口处已然坍塌。许多伤病、俘虏留在外面。
人多，秦苍找到一个乐云北营装扮的人。
“陆霆在里面吗？”
“……谁？”
“就是帅你们追来之人！”
“你说的是哪一个……？”
连问几人，没一个说得清楚。秦苍又气又急，掉臂驻守之人阻拦，从洞口碎石处钻了进去。
洞口山石摇摇欲坠，驻守者叫了几声，并没有追上来。秦苍顾不得那么多，只想快一点找到人。
洞口深长、蜿蜒，越向前走越觉得炎热；空气干燥发烫，烧得脸上肌肤刺痛。
秦苍觉得内脏不知那边正在释放阵阵酸楚，耳畔嗡嗡作响，血脉似要凝结，似乎有一只手狠狠揪着心脏。这种不详的感受强烈又熟悉。似乎不远处，就会有翻腾的岩浆等着自己。
然后身边熟悉的人，一个接一个没入其中。
恐惧让人脚步千钧重，喉咙里像是卡住一只桃核，又似乎被人打了一拳，喘不上气。
边跑，秦苍一边从口袋中拽出垂钓老者给的“平安福”，抑制着哆嗦，套在脖子上。
每一次蜿蜒，就会有四到十人驻守，其密度之大、武力之彪悍，纵是鬼神也甚难硬闯。然而对这个张皇的陌生人，却没有人阻拦。
秦苍顾不上多想，像是疯了一般一路攀爬。她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直到不知过了几多个洞口，有风吹佛。
一脚踹开遮挡的木板，一股炙烤之气灌涌全身。
那不是岩浆，是冶炼炉。
这里是一个建在深山中炼制武器的地方。
秦苍向上看，现在站在上风口，抱着剑望向自己的人正是陆霆。而他身边另有两人这在“聊天。”
“百年豫枫岭，民彪悍善战，岂是它几个婴冬贼娃子说拆就能拆的？我们硬得很！倒是你们乐云滋润，怕你们被腐蚀。”
“对对对，你们骨头硬，你们最硬，天下第一硬。”
突入者愣在原地。
“陆令郎，你朋友啊？”那个自夸的豫枫岭将领看着尚在喘粗气的秦苍：“妹儿莫见外，坐下休憩一下。你看这土豆马上就要烤好了。”
两人身边不远真的埋有一个现挖的土坑。
恐怕是见秦苍心情已经很是难看，陆霆从石头上跳下，赶在其当众翻脸之前替她应话：“多谢城守美意。我带她出去解释，可否？”
“哦！好好！快去快去！不延长你们年轻人。”
陆霆向两人施礼，又拉拉秦苍，见人死死盯着自己不动，半拖着带她离开了石室。
“什么意思啊？当我是傻子吗，陆霆！”
秦苍的声音在洞内回荡了好几遍。
两人没走出去多远，余音倒灌回冶炼室，被称作“城守”那人手一抖，剥了一半的土豆掉回地上。他捡起来掸了掸灰，咬了一口，憨憨一笑道：“这妹儿性格，倒像是我们豫枫岭的哈。”
“……那个穿银甲的就是邝越侯。”
另一侧，陆霆有些手足无措，期待回音完毕，解释道。
“我管他是什么猴！我说的是这个吗？里面那两人谁啊？豫枫岭的城守？你们早就计划好了，里应外合！你们有万全之策，倒是提前说一声啊！我以为我今天就死在茶山上了！你有脾气，有志气，说走就走。真出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上哪寻你尸骨去！”
之前两人不欢而散，陆霆走后消息全无。
看着秦苍眼睛红彤彤的，头发蓬乱，满身血污，想来在拉锯中没少着力。陆霆张了张嘴，双手不知该往哪放：“……既是‘万全之策’，就不能见告太多人。”
“你来个信，体现一下啊！没有人要窃取你们具体计划！是，我是想要那个图案，但也不至于随便找一群人为祭！”
“……北城门的事我知道了。”
前几日北城门，秦苍先是与裴岑交易，后又有不正常的疫症和鬼娃娃相继泛起，再厥后秦苍挟持城守，最后得知王知意身死的消息。
“……我跟你立誓，我那天绝对没有真的想伤害他。”秦苍没了质问时的锐利：“一路上我都尽量平稳驱马……他其时穿着了蓑笠，至少到达北营的时候，腹背处都未淋雨的。我没有真的想伤害他，可是……”
“我知道。他没死。”
“嗯……嗯？”
“王知意，没死。”
秦苍愣了一下：“放肆发丧是因为你们早就相互通过气，为了逼那个叛军少子铤而走险？”
陆霆点颔首。
秦苍马上觉得有一股巨大的恼怒感从脚底升腾起来，但却又最终被其所陪同的丝丝宽慰浇息。这样半天无言，才感受身上各处又累又疼，寻了一块石头，坐下去。
可是这里的岩石都热气腾腾，坐下去烫屁股，又不得不再次站起身。
“裴岑早就知道在鹿泽私炼武器的是你们？他也知道你们的攻击计划？”
“之前不知。裴将军昨日与我晤面才知晓。”
“那你呢？你其时说是裴岑派你去豫枫岭掩护邝战。但其实你和邝战一直没离开过鹿泽？”
“邝越侯从豫枫岭一路跟来，切断敌后。我是在豫枫岭见到邝越侯之后，才知道这些计划的。厥后我先行一步，藏匿在鹿泽之中。配合今日一战。”
原来是这样。
“我听说乐云熔炼武器，已无锋锐。这些人与武器是从这里炼就的？”
陆霆颔首：“鹿泽与乐云东南之间的山脉中，还隐藏了不少这样的地下空间。”
“王知意可加入计划这件事？”
在三年里，将泰半守军秘密调往山中训练，将鹿泽原有的铸炼者陆陆续续隐藏起来，今又与豫枫岭主和派同谋。邝越侯虽是命令之人，但王知意究竟是城守。这么大的部署，绝非一两人能完成。别人或许蒙在鼓里，可王知意很难如邝野所说那般被“排除在外”。
北城门之事，王知意对自己坦荡利害、毫无隐瞒，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专门设计的陷阱：城里的人掩护住了，阳亟闻讯兴兵了，乐云府衙的名声也未受损。
这绝不是个如外貌看上去那般“迷迷糊糊”的老头。
“我厥后再未见过城守。尚未知。”陆霆老实回覆。
“好吧。”秦苍自认道行浅，心惊胆战这么久：“幸亏他们从没想过割让鹿泽。”
“不错。不只鹿泽，乐云和豫枫岭寸土不让。当敌不进，无逮于义；僵尸后哀，无逮于仁。邝爷就这么一句真知灼见，照旧跟他爹学的。”陆霆说完突然话锋一转：“我将你想象的过于不择手段了。歉仄，隐瞒你是我做的不妥。”
“……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的认可啊？”
“另有之前在鹿泽你失踪了。我去找过，也发现草木上的印记。但没能找到你，对不起。”
陆霆难得语气温和，看上去一脸真诚，秦苍觉得有些欠美意思，挥了挥手：“你以后想一直留在乐云，留在邝战身边？”
“是。”陆霆笃定：“这次开门迎战，算是彻底与新坤撕破脸。虽说地理阻隔，又有东北竟原势力钳制，新坤不会太快举事。但乐云必须联和南部所能联和的所有力量，以备不虞。之后我要随邝越侯再赴豫枫岭，抚慰人心，解决余下势力。然后，恐怕要辗转南方各处。你还计划……”
“虽然了！我要去‘天外天’，我要重新见到我师父！”秦苍抢过话。
“今日一战，你难道还没有意识到，一人之力永远无法敌过一支军吗？你要怎么去‘天外天’呢？”
“我有我的措施，你不用管。”
说完，秦苍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不善。
两人都知晓这是离别，陆霆要追随邝越侯，可是秦苍却不会一直呆在乐云。世事难料，往后恐怕再见的时机寥寥。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能为心中所愿奋力一搏，才不枉世上走一遭。
“挺好的。期待你大展宏图，还世人一个安康盛世。”
“也希望你能实现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