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青颔首,“放心吧,世子,都办得妥妥的。”
随即发现了他身体的异样。
虽然脸上的乌紫已经褪尽,但白得也太过份了些,连一丝血色也无。
“少爷,您怎么了?”纪青神色微变,惊呼道。
“不妨事,走吧。”纪南城轻描淡写地说道,边走边又问起另外的事,完全不给他再次问话的时机。
他这样子自是不能骑马或步行的,沈闻姜部署了马车送他。
纪南城没有拒绝,登上马车的同时右手突然毫无预兆地一拽。
站在车旁的沈闻姜哪有提防,立马被他拉上了马车。
沈闻姜登时一声惊呼。
旁边正要上马的纪青差点惊掉了下巴。
他家少爷,他家少爷什么时候做过这样失礼的事?
幸好此时院里除了他,只有前面车驾上的车夫。
车夫被马车盖住了视线,应该没有看到这一幕。
“走。”
随着他一声付托,车辘轳开始转动。
沈闻姜掀起车帘,只来得朝小跑出来的花落比个手势,便被马车带出了海蜃苑。
车厢里,气氛有短暂的凝滞。
好一会儿,纪南城才闷闷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沈闻姜摇头,默默地看着他,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纪南城又道:“没此外意思,只是想让你送送我。”
沈闻姜呼吸窒了窒,突然浅浅一笑,“好。”
这样的世子,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
他比前世的他更让人心动,更让人无法忘怀。
谢谢上苍,让她重生。
虽然活得艰难,但一定要好好在世……
她所不知道的是,纪南城在中毒昏厥的那个时间,竟然又做梦了。
梦里的长宁殿内跪满了人,端敬皇后形容憔悴地躺在榻上。
她的眼神徐徐涣散,神态却很宁静,嘴唇不停地翕动,似乎说着什么。
很奇怪,纪南城竟然听懂了。
她说:“世子,你还好吗……等着我……我马上就来找你了……就算……就算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我也一定不会忘记你……下辈子,即便我不再是沈玉,我也会找到你,掩护你,不会再让你那般狼狈屈辱地离开……”
厥后就醒了,睁眼便看到沈女人的脸。
那样的眼神,他在梦里已见过多次。
以至那个瞬间,他差点傻傻分不清究竟是在梦里照旧现实……
马车徐徐地在街上行驶。
周遭依然门庭若市人声鼎沸。
车内却静得出奇。
沈闻姜犹自陶醉在自己的思绪中,浑然没发现劈面的少年一直盯着她看。
纪南城原本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现在他羞耻地发现,自己竟然很难将目光从眼前的少女身上移开,甚至不自觉地代入了梦境。
她太像梦里的阿玉了。
虽然,他并不从小就做那些梦的,是此次来朔风岛之前,夜里突然就莫明其秒地做了个噩梦,醒来原本也没当回事儿。
谁知一连几夜,都做类似的梦,梦里泛起的人险些都是他熟悉的,或是认识耳闻过的。
但那些血淋淋惨烈的场景,却并没发生过。
从最初的震惊、彷徨,到厥后的接受、习以为常。
他经历了从未有过的心路历程。
厥后他仔细想了想,梦里那些惨烈的事只所以没在现实生活中发生过,是因为还不到时候。
是的,梦里所有的伤心、屈辱、惨烈、痛苦都是在朔风岛事件之后。
如果能宁静解决朔风岛上的事,那些梦里的恶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也因为此,他第一次与太子发生了争执,甚至动了私下袭击和国驿馆的念头。
就在他即将付诸行动的时候,收到了沈闻姜的信……
这些日子里,原本他另有些茫然,直到先前在晕迷中,他又做了个梦,听到了那些话,突然就醍醐灌顶,心里猛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个沈女人,会不会才是他梦里的阿玉?
沈闻姜浑然不知自己已在世子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心里有狂喜,另有忙乱,不敢面对世子,所以才冒充看外面的风物。
事实上外面的风物哪有世子悦目?
两人看似各有心思,可这心思也都在对方身上。
来朔风岛后,纪南城并未随太子住进行宫,而是随意住了纪家的一个体院,离行宫不远。
距离朔风楼也就四五里的路程。
马车走得再慢,也总有到的时候。
尽管还想跟沈女人单独相处,可已经找不到理由了。
到了门前,纪青先下马,正要过来侍侯自家少爷,便见纪南城已经下了马车,转头朝马车招招手,又凑近车夫小声地嘱了几句,然后对他道:“先别回,送沈女人回去。”
纪青:……
他又不是那啥沈女人的小厮,凭什么送她?
再说了,她本不应来的,是少爷多事,非要拽了她来,现在连门都没进,又让送回去。
来来回回真够折腾的……
然而,少爷有命,不得不从。
纪青认命地应了声,忙重新上马,跟在马车旁返回朔风楼。
沈玉正好送四皇子出来。
没了三哥管东管西,二人都很放飞自我,在府里又是喝酒又是豁拳的,厮闹了泰半天。
若不是怕三哥回来看见挨骂,四皇子才舍不得走呢。
阿玉实在太好玩了,真忏悔没有早点认识……
四皇子打着酒嗝,迈着虚浮的步子,醉眼朦胧地朝沈玉挥手,“啊啊,回见啊,回见!”
沈玉已经看见了纪南城,酒意立时醒了一半,忙朝四皇子身侧的青松道:“快,快扶你家殿下回去,路上小心些。”
青松也有些心虚,忙诶诶应着扶着自家殿下逃也似地走了。
纪南城这会儿可没心思管他们,尽力装出平时的样子迈步进了大门,一路目不斜视,径自去了书房。
与沈闻姜同样的心思,他想瞒下在海蜃苑中毒的事。
若是被人知晓,定会给沈女人惹来麻烦,没须要啊。
但沈闻姜不想瞒着世子的亲信,这个送她回来的纪青,是个靠得住的。
前世他陪着世子去了和国,世子没了后,他捧着世子的骨灰回来。
沈玉见了他,从他嘴里知道了不少事。
也是他,厥后又秘密潜去和国,拿回不少绝密情报,在对和作战中出了鼎力大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