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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举人黄虞龙

第十九章 访郁孤台

广东举人黄虞龙 奔跑的小蟹 2322 2020-07-24 23:36:13

  出了梅关,到抵大庾县城,阵势开始平坦,重转水路,坐船沿章江顺水而行,直放赣州。

  视野日渐开阔。虞龙首次走出广东,现在,坐船直下,颇有乘风破浪、直挂云帆之意气。这日午间,船只靠岸,船家到岸边的小市集上备些供应,船客也可到岸上用饭,不用老啃干粮。虞龙、小松跟上岸来,舒展下筋骨,顺便买些干粮吃食。

  小市集零零散散十数家摊档,卖些茶叶、布帛、米面、肉干之类,有船靠岸,便变得热闹起来。周围沃野辽阔,晚稻青青。小松看见有家小食肆,便道:“叔,我们去吃碗肉汤可好?”出门以来,多以干粮为主,可真够苦的,虞龙颔首道好。当下,二人先去摊挡备了些煎饼、肉干之类干粮,然后走进食肆,点了两碗肉汤、一碟豆腐、一碟菜干和两碗米饭。肉汤刚上,喝了两口,便听得市集上一片杂乱,有人喊:“官兵来了!”又有人喊:“匪贼来了!”

  虞龙抬头望去,见市集上大乱,档主在慌忙收拾物什,主顾行人张皇走避,工具撞倒声、小孩哭喊声、大人呼叫声,鼎沸如一锅粥;远方路上,灰尘飞扬,马蹄声隐隐,马的鸣叫已徐徐可闻。已听得船家在急喊:“上船!快上船!”来不及多想,虞龙扔下十来个铜板,拿起适才买的干粮,扯起小松,撒腿就往船上奔。

  所有的船客都跑了上来,有两个差点掉进水里。当船离开岸边三五丈,一队人马已彪然杀到,为首几个黑脸男人,手执枪棒,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数十喽啰,刀剑乱晃,皆气势汹汹。船客们惊悸未定,有人问:“这是兵是贼呵?”有人道:“谁知道!”

  听得船家道:“这条水路我常走,倒是知道一些。听说,北方在打仗,东方在打仗,西南方也在打仗,有打败的反贼,也有打败的官兵,更有常年作恶的山贼。适才那匪贼,还真不知道他们是兵是贼呢。”

  有人恶狠狠的道:“管他们是兵是贼,抢黎民工具的,就是贼!”

  这次靠岸,有五六条船,有两条逃走不及,被匪贼逮住,船家和船客的财物都被他们抢劫一空,有不顺从或暗自藏匿的,则拳打脚踢,棍棒交加,差点没出人命。匪贼在小市集上放肆洗劫,又汹汹而去,卷起漫天灰尘。

  船上船客十数人,有商贩,有出游的,有探亲的,身上皆有些少银子,众人暗自庆幸,只嘱咐船家千万不要再靠岸。眼下这世道,多乱呀。众人免不了心中戚戚,慨叹不已。

  虞龙也是心有余悸,适才急走,煎饼都跌落水中了。青天白日之下,匪贼横行,肆无忌惮。不见衙差,不见官兵,官员何在?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不是朝廷及怙恃官员要做的事吗?所谓安身立命,朝不保夕,黎民如何生产?没有生产,何来税赋?没有税赋,何来粮饷安边?何来粮饷剿匪?何来安宁天下?

  虞龙暗想,当务之急,恐怕当是增强治安,安宁黎民,让黎民放心生产才是吧。想罢,又叹一口气,读起书来。

  过得一两日,船抵赣州。虞龙携小松上岸,进城找客栈住下,休息一宿,越日一早便前往郁孤台。在县学念书时,早些年,虞龙便听教谕说起过赣州郁孤台,知道它的台甫,心中早已神往,现在到达赣州,自是第一个要去。

  郁孤台坐落于城西北贺兰山顶。孔庙位于山脚。虞龙先进入孔庙,拜祭了孔圣人,周边厢房正传来琅琅书声。孔庙正是府学所在。府学的声势,跟县学相比,自是浩荡,听着那诗句朗诵,纵是文墨不通的小松,也觉肃穆异常,屏息不敢言。

  出了孔庙,沿山路而上,前往郁孤台。贺兰山并不高,约十三五丈。郁孤台始建于唐代,以山势高阜、郁然孤峙而得名。山顶树木零零落落,枝横叶疏,时已初秋,昨夜下了场小雨,已有些许凉意。郁孤台,耸立于山顶,如嶙峋老人,苍老,而坚强。

  虞龙凭栏远眺,但见远山苍莽,赣水如带。驻足片刻,虞龙目光收回,搜索起稼轩的痕迹来。见稍远处有块石刻,他走已往,见上面字迹遒劲,果真是稼轩的《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心中极为激动。他来郁孤台,就是来看稼轩的,读他的词,触摸他的风骨。虞龙蹲下去,摸索着碑上面的字迹,不禁高声朗诵起来:

  郁孤台下清江水,

  中间几多行人泪!

  西北望长安,

  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

  究竟东流去。

  江晚正愁余,

  山深闻鹧鸪。

  虞龙朗诵着,已是泪眼模糊。他站起来,眺望北方,脑海中一片金戈铁马,稼轩先生身披战袍,手舞长剑,率万马千军,突入敌阵,战鼓雷鸣,杀声震天,硝烟一片。

  然终是壮志难酬。稼轩先生遥想当年,隆祐太后被金兵追杀,痛感建炎国脉如缕之危,愤金兵放肆,羞国耻未雪,乃将满怀悲愤,化为此悲凉之句。

  稼轩的词,虞龙只知道两首,乃县学教谕不知从那边抄来,《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是其一,其二是《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现在,虞龙不禁又是吟唱起来:

  醉里挑灯看剑,

  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

  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

  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鹤发生!

  虞龙高声吟唱,身形如长枪挺拔。就在这石刻旁,在这古老的郁孤台上,在这暗雨欲来的初秋。虞龙内心澎湃,思绪激怒,今日之大明,何尝不似五百年前的南宋!其时金兵如狼似虎,势如破竹,如今后金似虎如狼,步步紧逼。自己跟稼轩先生比,更是难以望其项背!稼轩先生虽是壮志难酬,可怜鹤发生,却终究驰骋沙场把敌杀,而自己,区区一介秀才,报国门何在!

  虞龙又想起陆放翁来。教谕亦曾教学过陆放翁,讲过他的《诉衷情》。

  当年万里觅封侯,

  匹马戍梁州。

  关河梦断那边?

  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

  鬓先秋,

  泪空流。

  今生谁料,

  心在天山,

  身老沧洲!

  虞龙如剑耸立。稼轩、陆放翁,壮志未酬,然而他们最辉煌的时光,乃是在沙场上,是杀敌报国,他们人生最高的理想,就是保境安民、保家卫国。有志之士,决不是只为自己,只为有碗饭吃,只为功名利禄。他们是何等情怀,焉不教天下为名为利碌碌小人汗颜?

  虞龙又想起范文正公来。心内慨叹不已。做人,当学范文正公,当学稼轩、陆放翁呵!

  虞龙伫足良久,心内激情徐徐平伏,他再望一眼这远山苍莽,望一眼这遒劲石刻,望一眼这苍老而坚强的郁孤台,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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