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拱手道：“夫人说的对，咱们在河南的目标已经到达，应该转战回商洛山了！”
“太好了！”高夫人和刘芳亮一起叫好，他们已经盼望这句话太久了。
尚炯不作声，不外眉毛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这里难道不是高夫人说的算么！怎么事事都听范青的话？”
高夫人道：“我们走哪条路，是潼关？照旧尚神仙走的兰草关？”
范青微笑摇头，“潼关是不行能的，潼关有贺人龙坐镇，至少有两万戎马，咱们攻打不下来，也很难混已往。兰草关位置重要，从河南过兰草关，直接到达商洛山，这也是官军重点防范所在，是不是，尚老神仙？”
尚炯连忙颔首，“我来回走的都是兰草关，那里戒备森严，官军盘查极严，若不是我是羽士，又熟悉河南情况，且又是孤身一人，真的很难通过。”
范青颔首道：“咱们走龙驹寨。”
“龙驹寨？”高夫人三人都吃了一惊。龙驹寨在陕西河南的最南边，阵势特别险要，简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情况。
范青道：“一来，龙驹寨距离商洛山很远，敌人不会料到咱们走龙驹寨。二来，龙驹寨阵势险要，敌人认为咱们攻打不下来，防范自然松懈。却不知，这两点正是咱们要利用的。”
高夫人笑道：“我们都跟不上你的思想，你照旧快说你的措施吧！”
“照旧出人意料，蒙混过关的法子。”范青笑道：“几日前，我扑灭了一股百余人的官兵队伍，他们是派往龙驹寨戍守的一队官兵。我其时就留意此事，从官兵服装到过关的文书，全部收缴上来，果真派上了用场。”
“妙啊！”高夫人拍手笑道：“多亏了范先生平日留心，咱们定能顺利通过龙驹寨。”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刘芳亮问。
“越快越好，咱们明日就启程。”范青说道。
深夜，夏日的风温和的拂动着熊耳山上茂密的枝叶，发出轻轻的哗哗声。纤纤新月，温柔而多情的窥探着山腰上，老营所在的平台。平台上的衡宇一片黑暗，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
范青却失眠了，他信步走出屋子，月色朦胧的像淡淡的轻烟，在林木、矮树、花丛中悄悄流动，四周一片静谧。平台靠近悬崖边上，花木繁盛，成片的野玫瑰在黑黑暗散发的馥郁的香气。
范青踱步到悬崖边的花丛中，向下俯望，山谷中的一大片军营在夜色中朦朦胧胧。他心中有些叹息，不外是泰半年的时间，自己就从一个普通的现代人，转酿成一个冷武器时代的将领，心中颇有成就感。明天就要出发去商洛山了，要去资助李自成，和这个时代的英雄一起改变历史，想想就很激感人心。
抬头看看天空的一轮明月，皎洁明亮，似乎一只冰盘一般。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也不知前世的亲人、朋友会为自己的离去伤心么？他们现在又过得怎样？想到这里，范青不禁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时，花丛中也有人叹息，两人同时听到对方的声音，不禁同时咦了一声。
范青快走两步，拨开树丛，只见在花丛中有一小块空地，高夫人正抱着膝盖坐在一块石头上。两人四目相对，不禁相视一笑。
“夫人也睡不着么？是在惦念闯王么？”范青微笑着做了一个揖，然后坐在高夫人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抬头赏月，只见一轮明月此时越发辉煌耀眼，四周的花丛、矮树、石块都被镀上了一层银白。
“嗯！我记得第一次被他的话感动，就是在这样一个月夜，也是这么明亮的月色。”高夫人把下巴支在膝盖上，仰头怔怔的看着空中圆月。
“哦！”范青很想听听高夫人和李闯王的故事，现代酷寒的历史传记怎么能真正描述鲜活的人生。
高夫人似乎陷入了回忆，像在对人倾诉，又像在自言自语，“我那年十八岁，我舅舅是闯王高迎祥，自成不外是他手下的一名将领。他是个缄默沉静寡言的人，不爱说话，甚至连心情都很少，给人的感受像一块岩石。不外，舅舅很看重他，说他是个有本事的人，还说他的队伍中未来有一个前程的人，就是他了！但我始终没看出来他有什么特别。那时候，追求我的将领许多，现在说出来都是响当当的名号，用朝廷的话来说都是巨寇首领。”说到这里，高夫人嫣然一笑，俊美的面孔现出一丝俏皮可爱的样子。
范青也笑了，其时高闯王麾下着名的流寇可不少，张献忠，罗汝才……不外，幸好高夫人没选择他们，他们的后宫都可以组建一个连队了，明末的这些英雄人物，真正能做到欠好色的只有李自成。
“第一次，自成引起我注意，是在山西的一次大会战之后。自成受了伤，和许多伤员躺在一起。其时许多几何军中的女眷都充当救护兵的角色，我也是其中一员。在照顾护士伤员的时候，我听到自成在梦中呓语，叫着‘金儿！金儿，划分开我！’语气是那么的惶急，那么的无助，其时我的心不知为什么震颤了一下，有一丝恻隐，也有一丝同情，这么一个硬汉，硬的像一块石头的男人，心中也有自己富厚的情感。”
范青微微颔首，李自成一生在情感生活上不幸福，他的第一个妻子韩金儿，与别人私通，被他给杀了。厥后又有一个妾叫邢氏，与他手下爱将高杰私通，两人一起逃走，投靠了官军。第三个妻子才是高夫人，两人只有一个女儿。李自成一门心思都用在军队作战上，与士兵同甘共苦，同吃同住，是很容易冷落身边的女人的。
“厥后他的伤更重了，发着高烧，整天不停的说胡话。我在他身边照顾他，有一次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哭泣道‘别走，求你了！’那悲悼痛苦的样子，是冒充不来的，那时我才知道这个外表冷酷的男人，也有一个柔情的心。”
“他说的胡话中，最多的句子是‘我不是狗，我不要像狗一样的在世！’听他翻来覆去的说着这句话，我便牢牢的记下来。”
“厥后，尚炯把他的伤治好了，有一天，他特意来谢谢我。你知道咱们起义军中是不怎么在乎男女大防的。于是我就陪他出去走走，在一片荒原中，我们聊天，聊他的已往。他是农民家庭，因为种地不够吃饱，更不够交饷。所以他父亲除了种地还给人家贩卖陶器。有一天，他父亲挑着担子走在山岗上，饥饿的突然昏厥，从山坡上滚下去。等自成发现他时候，他已经快死了。头上手中都是血，陶器也碎裂了一地。他用沾满血的手，轻轻摸了一下自成的面颊，说，‘陶器中另有好的，捡回去卖钱吧！’说完就咽气了！”
“自成和母亲没法生活，只能去逃荒，母亲就饿死在路上，自成眼睁睁的看着她闭上眼睛，却把最后一个馍馍推开，留给自成，说‘娘不饿’。今后他吃百家饭长大，给田主放过羊，在驿站养过马，当过兵。”
“厥后在家乡，有一次自成欠县里乡绅，一个姓艾的钱。姓艾的就派仆人把自成抓去，绑在他家院子里的一棵树上，用鞭子抽打，还不给水饭，在太阳下暴晒。他饿的昏昏沉沉，这时候艾家的一个儿子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块面饼。自成饿的实在受不了的，就恳求他给一口吃的，你知道怎样？”
高夫人叹了口气，“那一刻，我在他眸子中看到一丝怒意，虽然只有一丝，却是雷霆之怒，是划过漆黑夜空最亮的闪电，是那么的感人心魄。”
“自成的声音哆嗦了，艾家的少爷把面饼抛在他面前的污泥中，然后用脚用力踏了几下，还叫‘快吃啊！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吃啊！’他其时实在饿的受不了，就真的像艾家少爷所说那样，趴在污泥中像狗一样去啃那块沾满污泥和他鞋底秽物的饼子。艾家少爷却用一只脚踏在他的背上，哈哈大笑，‘看那！他多像一条狗啊！哈哈’。”
“其时自成说到这里，拳头捏紧，手背上青筋凸起，手心一块黄土疙瘩被他捏成齑粉，粉末簌簌落下。他说，那一刻，他特别痛恨这不公正的世界，为什么有些人可以高屋建瓴，有些人却要像狗一样在世？有些人锦衣玉食、三妻四妾，颐指气使，任意欺凌别人？而有些人却忍饥受饿，挨打受骂，乞求一点食物都得不到，眼睁睁的看着怙恃妻儿饿死在沟壑之中，除了哀号却毫无措施，活的简直连一条狗都不如？”
“他在心中立誓，一定有一天要改变这个世界，要让天下所有像狗一样在世的人，不再流泪，不再痛苦，都挺直腰杆，堂堂正正的做人，我们不是狗，我们是人！”
“自成说他念书不多，但曾读过一篇昔人的文字，其中几句话记得特别清楚，‘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是啊！老黎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爱自己的家庭孩子，也憧憬温暖的家庭，富足的生活。可是有些人自己过着花天酒地，妻妾成群的生活，却使老黎民妻离子散，饿死于沟壑。在他们眼中，老黎民就是狗，可以随便打杀侮辱的狗。只有让他们也尝尝当狗的滋味，才气还这世间的公正。”
“然后，他还给我唱了，他儿时要饭路上学会的一首莲花落。”
“家家哭皇天，
人人哭皇天，
怙恃妻子相抛闪，
你也反，
我也反，
人马滔滔数不尽，
投晋入楚闹中原，
仇报仇，
冤报冤，
在劫之人难逃命，
血债还用血来还，
到头来，
王侯将相不如狗，
干戈扰攘入幽燕。”
范青听了高夫人一大篇对李自成的回忆，心中十分感伤，喃喃道：“王侯将相不如狗，干戈扰攘入幽燕。”这种对社会不公的痛诉，来源自身血淋淋的经历，生活富足的现代人不能理解。但想想近代中华大地上的那批伟人吧！抛头颅，洒热血，虽九死其犹未悔。很难说他们是不是在自己的青年时代也受到过类似的触动，也许，古往今来，所有的伟人、英雄都有一个同样的心，这是中华民族始终凝聚不散的血脉之源。
高夫人继续道：“自成还说，这些王侯将相其实都是纸老虎，平时耀武扬威，道貌悍然，看起来挺可怕，实际却不堪一击。咱们穷苦黎民，每一人都是一支火种，咱们把天下所有穷苦黎民联合起来，就是席卷天地的滔天火海，把所有的纸老虎都烧成灰烬。”
“到那时候，普天下的穷苦黎民都能堂堂正正的做人，有吃的，有衣服避寒，有屋子遮风挡雨，老人有人养，孩子受教育，那样的世界该有何等美好。”
范青心中也有一股莫名的激动，他明知道那样的世界在古代是不行能实现的，即即是在现代社会，生产力大大进步，另有落后受饿的地域。但他的心是热切的，这是他穿越到古代之后，听到的最高尚的理想了。比起封建礼教中那些三纲五常，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类的说教，要实际多了。
高夫人慢慢道：“那一刻，我侧目看着自成，从侧面看，他的面孔棱角明白，如刀斧镌刻而成。其实他的面容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男人，唯有一双眸子，特别深邃，特别有神采。我从中看到了最深的情感，他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和对这片土地上人的悲悯同情。因为这些人就是他的亲人、朋友、爱人，他把这种情感毫无保留的倾注在这片土地的所有人身上，发愿要救他们脱离苦海。我突然想到了佛祖，他在发愿普度众生、割肉喂鹰的时候，是不是也曾受过这样的触动，也曾用这样一双充满悲悯的眸子俯视众生。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的心里有了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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