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梅不作声了，老营卫队队长和刘芳亮等几位将领职位差不多，贺金龙是米脂人，又是老八队的老人，深得闯王信任，无缘无故夫人不行能把他免职的。
“那么，老营战士中另有没有能当教头的，最好武艺高强，而且还明白战阵之法？”范青问。
慧梅皱眉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手道：“还真有一个，伙房的李叔，外号李大嗓，最早是随着高闯王起义的，还做过将领，厥后高闯王牺牲了，他不愿再做将领，只当了一名伙头军。只是，这人也很倔强的，如果对你有意见，你就是说破天，他也不会来的。”
范青笑了笑，道：“我试试说服他，你回夫人，让她稍等两日再找教头。”
这天晚上，范青来到老营的伙房，正遇上晚饭时间，只见七八名伙夫正在忙碌，其中一个身材极高峻的中年男人即是李大嗓。他单手拿着两根极长的筷子，喝道：“伙计们，面来了！”声音高亢雄厚，似乎从胸腔里发出来似的，震得人耳膜直响，这李大嗓的外号，果真名不虚传。
排队的战士一人捧着一个大陶碗，或者小盆，只见李大嗓用他超长的竹筷，唰的从热气腾腾的锅里挑起一根极长的两指宽的面条，正好落到一个战士手中的大碗中，一根面条就装满了大碗。随后旁边的伙夫再给碗里添上一勺蒜末，一勺醋，然后，这名战士端着碗，蹲在墙根，高声吐噜吃面。
等众战士吃完，范青才上前，拱手叫了一声：“李伯！”
李大嗓一面收拾碗筷，一面斜睨范青，呵了一声道：“是范先生吧！夫人面前的红人，最近出了好大风头呢！”
听语气中有点挖苦之意，范青笑了笑，上次因为处置惩罚偷鸡战士的事情，把老营的人都给冒犯了。他拿出两坛酒递已往，道：“晚辈有事烦请李伯资助。”
李大嗓把酒坛放下，道：“我以前喝酒误过事，所以早把酒给戒了。”
范青有点尴尬，照旧把来意说了。
李大嗓摇头道：“我明白什么阵战之法？武艺也早就忘光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伙夫，你不要听别人乱说，照旧赶忙另请高明，别延长你的事情。”
范青没走，反而在伙房帮他收拾起来，片刻之后，李大嗓突然开口唱起来秦腔，军中都知道李大嗓秦腔唱的好，逢年过节，经常给各人唱的。只听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嗓音浑朴，唱的是金沙滩中的一段，
“事急了～啊～哎呀～才知～啊～把佛念～啊！
口内～含冰～啊～满腹寒～啊！”
范青听了一笑，“满腹寒”明白是在挖苦他呢！他装作听不到，也不搭腔。
今后几天，他都主动到伙房来资助，也不提请李大嗓练兵的事情。
这一日是高夫人生日，厨房照例要给高夫人做小灶的。于是，高夫人就付托下来，让伙房杀了两只羊，做羊肉泡馍，给全军改善伙食，一听要吃羊肉泡馍，老营上下，无论老少都摩拳擦掌，口涎欲滴。羊肉泡馍就是陕西人心中的无上美味，跟现代四川人离不开暖锅，广东人爱吃海鲜一个样。
一早上，伙房就宰羊，煮了两大锅羊肉，加入调料，小火炖上。这边李大嗓开始烙饼，饼需要重复揉搓，直到揉不动为止，再用大锅烙饼，把饼烙的又干又硬才行。
这时候，外面已经排起了大长队，排在最前面的居然是刘芳亮，他捧着好大一只碗，笑嘻嘻看着李大嗓，问：“喂，大嗓叔，什么时候开饭？”
“等着，饿死鬼投胎啦！”
李大嗓是老资格，对刘芳亮说话也不客气。纷歧会儿，只听李大嗓直着嗓子喊了一声“汤来！”
于是众人依次上前，每人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几片羊肉，两块面饼，服法是自己拿着面饼掰碎，放到羊汤里吃。只见满屋子都是羊肉的香味，满屋子都是狼吞虎咽的咀嚼声音。
纷歧会儿，慧梅提着食盒进来，对李大嗓道：“大嗓叔，夫人说，面饼直接掰碎了就成，汤汁要多一点。”
李大嗓笑道：“好，来个水围城。”又笑道：“夫人是急性子，其实面饼照旧自己掰的好吃。”
一面说，一面亲手掰饼，只见他双手纷飞，掰下来的每一块都只有豆粒巨细，十分均匀。
范青在一旁微笑对慧梅道：“各人都爱吃羊肉泡馍，可知道它的来历么？”
慧梅笑道：“我们只会吃，这书上的圈圈绕绕还得你来说。”
范青微笑道：“这里面有一个故事，颇为有趣。”
慧梅笑道：“讲来听听，我最爱听故事了！”四周正在吃泡馍的战士都把目光转到范青身上，这里人人都喜欢听故事。
范青笑道：“话说五代十国的时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宋太祖赵匡胤练就了一身武艺，一心想要做一番大事业。他四处流浪，把身上的钱都花光了，无奈只能流落到西安街头，身上只剩下两块干硬的面饼，硬的都没法下咽。”
“啼饥号寒的赵匡胤昏厥在一家店肆门口，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铺之上，屋内弥漫着浓浓的羊汤香味，原来是一家羊肉铺的东家把他给救了。这东家给他端了一碗羊肉汤，赵匡胤几口就给喝光了。东家连忙又给他端上来一碗，汤里还加了几块羊肉。赵匡胤知道不够喝的，也欠美意思再讨要，就把自己怀里的两块干面饼掰碎，放入羊汤果腹，那想到这样吃，特别好吃，是难得的人间美味。”
“厥后，赵匡胤当上了天子，照旧对这羊肉泡馍念念不忘。他特意来到西安，点名要这家羊肉店里的羊汤，吃完之后，重重赏赐了这个店肆老板。今后，羊肉泡馍就传遍天下了。”
慧梅笑道：“这是美意有好报啊！”
范青笑道：“这是穷人向着穷人，试想如果店老板见到赵匡胤的寒酸样子，压根不理睬他。或者赵匡胤仗着武艺高强，抢劫了店老板，这世间就没有了羊肉泡馍了。这跟咱们义军的宗旨是一样的，咱们都是穷人身世，穷人向着穷人，为穷苦黎民着想，不拿黎民的一针一线。黎民们才会反过来回报咱们，咱们的队伍才气扩大，才气在这里站稳脚跟，你说是不是？”
慧梅笑道：“你可真能讲，从羊肉泡馍转到大原理上了！”
范青叹气道：“可有些人不理解，总说我整顿军纪是小题大做，唉！”说着叹了口气。
旁边的李大嗓脸色微动，看了他一眼。
晚上，收拾完用饭的碗筷，李大嗓把范青叫到他房间，递给他几瓣腌蒜，道：“你说的整顿军纪，是为了救穷苦黎民，是真的么？”
范青吃了一瓣腌蒜，酸辣爽口，羊肉泡馍太油腻了，吃瓣腌蒜是最好的解腻法子，道：“虽然了！”说完把自己这些日子下山，在河南村子里，见到黎民的种种惨状都说了。听得李大嗓眼圈红了，叹息道：“天下穷苦人遭遇真是一样啊！当年我怙恃就是因为欠债，被当地乡绅欺压，上吊而死的！”
范青连忙道：“大嗓叔，这就是感同身受啊！书上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咱们都受过乡绅官府的欺负，知道那种滋味，所以咱们才加入义军。如果，咱们再去欺负黎民，那还叫人吗？闯王一再强调咱们要救助黎民，剿兵安民。咱们整顿军纪，这也是遵从闯王的意思啊！”
“唉！你说的很对！”李大嗓深深的叹了口气道：“范先生真是个好人，我以前误解你了。”
范青大喜，知道自己说服李大嗓了。
李大嗓道：“好吧，明天我去帮你训练新兵，不外，我也有一个要求，你得跟我学唱秦腔。”
“秦腔！”范青愕然，他前世能唱两句秦腔，可只是随便唱唱，连业余喜好者都不算。
“你嗓子不错，定能学会的。”李大嗓叹了口气，“可惜我那徒弟，很有天赋，那天潼关突围死了！”原来李大嗓在加入义军前，在一个戏班子里唱戏，厥后才加入了义军。
第二天，李大嗓没有食言，到山坳中训练新兵，训练之前，李大嗓先宣讲了一遍军纪，因为义军宗旨是“剿兵安民”，所以对骚扰黎民的行为处罚严厉，杀人、抢劫、强暴、纵火都要砍头的，拿老黎民的任何工具都要公正买卖。李大嗓还特意强调，拿了黎民两只鸡被重罚的事情。
李大嗓拿过一根长枪，站在众新兵面前，高声问：“你们以前打过架么？”
许多几何人都颔首，小声说：“打过。”
李大嗓接着道：“那么，你们应该知道，打架最厉害的，不是最强壮的，也不是技巧最好的，而是动手最狠，把对手往死里打的那小我私家，这在村子里叫敢下死手。这种狠劲，在战斗中就叫‘勇”，没有这个勇劲，你学了再多战斗技巧，也发挥不出来。”
“有了勇气，还要学会怎么使用武器。”李大嗓接着手中这根用硬木杆做枪身，枪头尖径半寸的长枪用力在土地上一戳，让它立住，才开口道：“这就是长枪，号称诸兵之王，是步兵上阵作战时候的第一选择，你们可知道为什么？”
看众人不言语，又问：“你们有人用过长枪么？”
杨老汉的儿子杨铁柱道：“我们都是农家子弟，没接触过真正的武器，一般只用柴刀和斧头作武器。”
李大嗓点颔首：“他之所以号称诸兵之王，是因为它是长武器，且变化无穷。一寸长，一寸强，这句话你们听说过吧？”
这回，许多几何人都颔首了。
李大嗓道：“因为武器长，所以就可以在远处杀伤敌人，好比眼前这杆枪长度接近一丈，如果前方有敌人过来，你向前纵跃攻击，就可以在两丈远的地方杀伤敌人，这样子，你就能有效的掩护自己啦！凭据我自己上阵的经验，如果兄弟们手持长枪，即便武功练的不熟，也能杀伤敌人，掩护自己。不外，如果给你一件短武器，如刀剑之类的，用的不熟，就跟徒手肉搏差不多了！”
范青熟悉现代武器，悄悄颔首，近代战争中，肉搏战中刺刀是最厉害的，就是这个原理。
李大嗓又道：“枪法攻击时，变化最多，对种种武器如棍、剑、叉、铲、鞭、刀、大刀都有破法。现在江湖上流行的枪法有十多种，什么沙家枪法、杨家枪法、少林枪法之类的，嘿嘿，我这套枪法把它们都融合到一起了，你们看。”
说完，李大嗓忽的拔身世前长枪，舞了起来，只见他身形矫健，忽进忽退，忽而纵跃如飞，忽而伏地翻腾。手中长枪更是如蛟龙一般，撒出万点枪芒，忽而如毒蛇吐信，突然如蛟龙出水，夭矫盘旋，变化莫测，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李大嗓突然收手站立，凝立如山，徐徐道：“你们觉得我这套枪法怎样？”
众人轰然叫好，一起拍手，这枪法简直是入迷入化，太炫目了。
只有范青皱起眉头，一言不发，他记得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中说过，“邻敌对战，务求有效实用，一枪置敌于死地，一定要制止种种花法。”李大嗓适才的枪法虽然炫目悦目，但似乎不够实用。
李大嗓目光扫过众人，在范青身上转了转，笑道：“我给你们演出的这套枪法，是为了告诉你们，上战场的时候，千万不要这样使枪，否则，你就死定了！哈哈！”
众人不禁一起愕然。
李大嗓接着道：“上了战场你就知道了，满眼都是人，随处都是冷光闪闪的武器，等你拉开架势，变换招数，早就被人刺了十下八下，身上全是透明窟窿，还摆个屁姿势啊！”
众人听他说的有趣，不禁一起笑了。
李大嗓用双手紧紧握住长枪，道：“看好了，长枪的第一招就是刺！”他前腿弓，后腿伸直，摆出一个尺度的弓步，然用双手用力向前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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