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迹

　　入夜之后的甲板上，徐徐的多出了人气来。幼时父亲难得的相处时光里，讲过的那些故事，也徐徐的与所见重合了起来。蓝色而并非玄色的星空，清脆鸣叫的海鸟，盛装妆扮的贵妇，鲜艳如血的红酒，另有甲板上总是欢快的舞会。

　　这一切，自然是贵族才气享受的待遇。即即是公民，也无缘踏入其中。丁巍如今虽也勉强算个贵族，却依旧觉得和自己格格不入。

　　他甚至连看夜景的心情都变淡了许多，转身回到了船舱里。黑人女孩睡了一天，入夜了似乎精力旺盛了起来，却因为夜间舞会的原因而无法出去行走，只好蹲在木箱子旁，默默的想着事情。

　　丁巍坐下来，从箱子里取出一团羊皮卷子，铺开在木箱外貌。

　　丁巍抬起右手，四根手指握住只留一根食指，心里不由得又想起那个每次都市想起的赞美词，却几多带着一丝讥笑的意味：女神无所不能。

　　神力凝聚在指尖，柔和的金色光华很快照亮了面前的羊皮长卷。丁巍心里回忆起当初丁吟和自己解释的神力颜色来，心道无论如何，至少自己省下了许多买灯油和蜡烛的钱。

　　羊皮长卷上，是用古南斯语，写的史书。史书的名字叫做：荷尔史歌。

　　但事实上，比起历史，荷尔史歌更像是一部神话史。因为里面纪录的，大部门都是神灵和英雄的故事。小时候，丁吟曾经告诉他，据一个名字叫做余语的伟大史学家考证，荷尔史歌其实大部门都是想象和谣言，而它之所以能够流传下来，是因为神灵黑暗推波助澜。

　　丁巍从未怀疑过丁吟的话。但许多年已往，丁巍既没有听说过余语的名字，也没有听过帝国有名为史学家的职业。更重要的是，荷尔史歌虽家族里流传下来的不多遗物，但却并不如丁吟所见告的那样流传很广。事实上，即即是在南斯半岛上，也罕有听说。

　　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如今的南斯是希罗的南斯，如今的英雄也都是希罗的英雄。希罗帝国怎么可能让南斯的神灵和神话，在希罗人的头顶显现神迹。丁吟比丁巍要智慧的多，这样的漏洞，她不行能想不到。

　　其实不只是荷尔史歌，丁吟曾经说过的许多故事，许多原理，似乎与自己厥后认知的事实，都有一些微妙的收支。

　　黑人小女孩丁仪可没有这么多心思，她见丁巍将羊皮卷铺开，便兴冲冲的跑了过来蹲下，借着神力的光线小声的读了起来。丁巍便也不再多想，蹲下身体和女孩一起读了起来。一如丁吟走后的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

　　即便，史歌六卷，丁巍读了不知道几多次，早已经滚瓜烂熟。但想起丁吟临走时候的交接，即便厌倦，他也会从不中断念书。

　　丁吟只说了三个字：多念书。

　　丁巍如今能读的，也只有这部荷尔史歌。南聿小城里，能读的书不多。即便有书的人家，也多是用新希罗语写就。即便用些措施看到，也无法认得。而认字的措施，丁巍又实在不愿意去做。

　　只有神殿祭司，才有资格教人认字。而学习认字，便只有成为信徒。

　　前者贵族里并非人人遵从，但后者却是铁律。所以毫无意外，所有的贵族都是神灵的信徒，只不外虔诚与否，就耐人寻味了。

　　敲门声突然想起，丁巍甩了甩手，将指尖神力熄灭。黑人女孩将羊皮卷小心的卷起。丁巍打开门之后，发现来人竟是之前甲板上看到的那个少女，和之前一样，在开门前，即便如此相近的距离，他却无法感知她的存在。

　　女孩金发碧眼，身着银色铠甲。铠甲的样式，并非普通的链子甲，也并非听说中近卫军装备优良的板甲。银甲似乎用一整块金属直接打造，然而却并不显得僵硬，反而看女孩的样子，行动十分自如。银甲之外，又多出两幅肩甲，肩甲朝外延伸向上弯曲。银甲腹部，刻印着奇怪的图案，那图案似乎是某种花的纹路，然而丁巍却从未见过这样的花。

　　不知道为什么，近距离看着女孩的铠甲，丁巍总觉得有种熟悉感。女孩面无心情的看着丁巍，似乎并没有先开口的计划。

　　“有何贵干！”丁巍问道。

　　“有何贵干？”女孩的语气依然清脆好听，却带着一股怒意，“我还以为你是故意引我来此！你在使用女神的神力，对么？”

　　丁巍眉头微皱，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女孩呵呵冷笑道：“还真是无知呢！难怪之前能做出放走祭品的蠢事来！”

　　“女神的神力一体同源！神力之间相互感知！我受够了冥想的时候听你在耳边不停碎念的声音！”女孩道，“如果不是神力的感应，我一定会以为你是在对魔鬼低语！”

　　丁巍的神色微微变得有些离奇，然而女孩自己却似乎并未发现形容里的不妥，而是掠过丁巍，看向丁巍身后，黑人女孩正在收进箱子里的羊皮卷。碧绿的瞳孔刹那便成了银白，尔后少女白皙平滑的额头微微皱起，抬手一招。

　　黑人女孩手里的羊皮长卷竟脱手飞来。

　　丁巍抬手，将飞来的羊皮卷捏在手里，然而召唤的力量似乎丁巍稍一放手就会让羊皮卷离开。

　　“这可是私人工业！”丁巍道。

　　少女的眼睛恢复如常，丁巍感受手中的力道也消失了起来。少女看着丁巍手里的羊皮卷道：“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殷丽亚特的残章！”

　　丁巍看向手里的羊皮卷，道：“这本书的名字叫做荷尔史歌！”

　　少女再次面露讥笑，道：“女神怎么会有你这么无知的信徒！”

　　丁巍再次道：“也许我简直无知，但我并非任何神灵的信徒！”

　　少女如同之前一样，未做反驳。而是转身朝外面看了一眼，夜间的舞会似乎已经散场，因而只有海鸟和海浪的声音响起。

　　海浪······

　　海洋如此平静，一天的漂流连风声都没有听过，又怎么会有海浪的声音。

　　海浪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响。不多时，外面便响起水手们惊恐的喊叫声和高声祈祷的声音。

　　“海洋女神，您因何而恼怒？难道是因为我们的祭品不切合您的心意么？”船长跪倒在甲板，高声喊道。

　　很快，就有水手下水，却惊恐的大叫道：“祭品消失了！”

　　事实上，在许多次航行里，因为水中生物和海流的影响，大船自己便很少有真正将祭品拉满整个航程的时候。水手们不止一次的拉起过空的铁索，那个时候，他们只会以为是海神收走了祭品。但现在，他却总要为海神的恼怒找到借口。

　　少女讥笑的看了丁巍一眼，再次道：“无谓的同情心！”

　　少女转身离开，丁巍突然在身后沉声道：“你也认为这是因为那女孩消失的原因么？”

　　少女讥笑道：“神灵也许不在乎祭品，但接受与否，却是神灵自己决定！神灵，不行欺！”

　　说完少女便离开，丁巍的神色蓦然变得很阴沉。

　　丁巍走到甲板上，船身已经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即即是最熟练的水手，现在也只能趴在甲板上，无法行动。而丁巍却如履平地，双脚似乎定在了甲板上一般，径直走到船边。

　　一道接一道的巨浪，从前方拍打而来，船身很快便晃动着偏离了偏向。船长跪倒在地，一面高声喊叫着指挥，一面还要跪伏在地，断断续续念着祈祷之语言。丁巍看着面前的巨浪，每一次拍下，都市让船身一颤，许多海水打在甲板上，让惊恐之意马上传遍了整座船。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即便在脚步声并不大，在这样的海浪里，却清晰响彻在丁巍耳中。丁巍转身看去，却是之前见过的身穿铠甲的少年。

　　“谁犯的过错，就该由谁调停！”少年神色里带着冷漠之意。

　　丁巍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并不计划做些什么。事实上，他什么也做不了。那样巨大的海浪，似乎突然就降临了下来，在天灾面前，人类是如此的渺小。

　　然而，丁巍的心理却没有几多恐惧，而只有恼怒。

　　“即便我从未去过希罗城，但我却知道在希罗广场的十二座铜柱上，所有的执法条文里，谋杀都比欺骗越发罪恶深重！如果神灵真的因为欺骗就要行谋杀之举，那她另有何尊贵可言？”丁巍对着少年道。

　　少年只是冷笑，道：“你真该庆幸，我不是海神的信徒！”

　　就在两人对话的时间里，船长已经发出了命令，要为海神选取新的祭品。这似乎是一个轻率而随便的决定，但却很快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而祭品，依旧必须是童贞。而这便成了问题，谁也无法冒险让错误的选择使海神变得越发恼怒。

　　少年突然高声道：“我以公正之神墨非的名义，告诉你们公正的选择！”

　　丁巍神色蓦然一沉，因为少年的手指，赫然指向从船舱里爬着出来寻找丁巍的黑人女孩丁仪。

　　似乎因为身上铠甲和神灵之誓的缘故，船长和水手并没有用几多时间便相信了少年的话语，很快有水手跑了已往，却因为剧烈晃动的身体在船上翻腾了起来。少年身上的铠甲上，发出紫色光线。

　　“我以公正之神的神力，助你们行公正之事！”少年低声道。

　　淡淡的紫色光线笼罩在水手的身上，水手们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如同丁巍一般在船面正常行走，却来不及体会其中的神奇，慌忙将黑人女孩抓住，拉到了船边。

　　“哥哥，哥哥！”女孩惊恐的高声道。

　　丁巍脸上阴沉无比，脚下蓦然用力。少年神色露出讥笑，抬手指向丁巍。紫色的光线在指尖凝聚，丁巍自然十分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然而，丁巍的脚步没有停歇，他的速度极快，很快便来到少年的身前，似乎要直接撞在少年的身上一般。而少年手上，紫光似乎正要喷薄而出。

　　刹那之间，丁巍蓦然伸脱手掌，一把抓住少年的手指，用力一扳。

　　金色光线刹那便在丁巍手掌浮现，金色与紫色，刹那相遇，便相互湮灭。少年很快发出一阵惨叫，因为他的手指被丁巍扳弯，一道紫色光线冲天而起，在夜间蓝色的天空中，似乎一颗星辰升空。

　　丁巍的瞳孔蓦然一缩，他没想到少年的神力，竟然如此强大。

　　但他来不及多想，他冲向因为少年神力溃散而复又晃倒的水手，随手将他们打到。尔后将黑人女孩一把抓住，复又来到了船边上。

　　然而，紫色的光线，很快笼罩在了每一个水手的身上。丁巍看向少年，赫然发现，少年被扳过得手掌，竟然已经恢复了正常，只不外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你竟敢，伤害公正之神的信徒！”少年大叫。

　　水手们很快将丁巍围了起来，却谁也不敢靠近。

　　少年冷哼一声，正要继续行动。却听见轰然一声响起，却是天空之中，那团被他指尖释放的紫色光华在天空炸开。紫色的光线，马上如同烟花一般绽放，尔后消失。

　　之后，天空便下起了大雨。

　　谁也不知道，这是否是水神怒意的升级。他们只是惊恐的膜拜和祈祷，水手们看着丁巍，神色里露出忌惮，他们需要对海神的祭品，但也无法冒犯另一个神灵的信徒。如果没有之前丁巍对少年的脱手，他们也许还能心存侥幸，但如今他们无法自欺欺人。

　　“也许，我们可以去寻找其他的童贞！船上有许多·······”船长趴在甲板上开口，却被少年一声大叫打断。

　　“闭嘴！凭什么让无辜之人支付本不应支付的价钱！”

　　水手们只是看着丁巍身后的女孩。

　　黑人女孩紧紧抱着丁巍的腰，惊恐的看向面前的水手，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明白，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她慢慢的松开了抱在丁巍腰上的手臂，却感受身体一阵晃动，复又抱紧。却很快再次实验，这一次却稳住了身体。

　　黑人女孩小声却坚定的道：“我跟你们走！”

　　少年神色一凝，深深看了女孩一眼，尔后抬手。女孩的身上却慢慢多出了紫色的光线笼罩。女孩赫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正常，她朝前走了几步。

　　女孩的眼角，有眼泪落下，心里的恐惧让她险些瓦解。但她却没有停止脚步，一直以来，她都以奴隶的身份生活在丁巍的身边，丁巍却对她掩护的很好，但奴隶就是奴隶。

　　临走的时候，有其他的女奴偷偷告诉自己，奴隶就是主人脚下的垫脚石，没有教养的奴隶，会让主人丢脸。

　　她不想丢哥哥的脸，更不想让哥哥为了自己身陷险境。

　　然而，她很快便再次感受到身体变得不听使唤，因为一只手掌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身上紫色的神力已经消失。

　　“我曾经失去过一个妹妹！”丁巍的话语在女孩身后响起，他用力将女孩拉到自己的身旁，道：“所以我才会以自己的荣誉起誓的，只要我在世，就永远会把你护在身后！所以，你怎么能自己走到我前面！”

　　女孩再也忍不住的大哭起来，她还只是一个孩子。

　　公正之神的信徒，身负紫光的少年冷笑道：“荣誉，你还知道荣誉？你知道因为你的过错，会害死几多人！你仗着神力可以活命，甚至还能保全你的女奴性命，但船上其他人的生命呢？你的伪善，却要让满船的平民甚至贵族为你卖力吗？”

　　丁巍竟无言以对。

　　船身前所未有的剧烈晃动起来，即是丁巍也晃动了起来，他本就不是依靠神力站稳。而是多年来锻炼的能力，他转身看去，尔后瞳孔默然一缩。

　　只见滔天巨浪，遮住了整个视界。从眼前拍下，在这样的巨浪里，莫说是船。即是荷尔史歌里的那些怪物，恐怕也要被拍的破坏！

　　公正之神的信徒，穿着铠甲的少年，现在眼神里也生出无比的恐惧来。他周身的神力因为恐惧而溃散，连带着四周的水手也同样如此，再次四处翻腾。

　　似乎，船身赴汤蹈火。人类酿成海中枯骨已经成了未来。

　　然而，一道银光，蓦然闪耀。

　　天空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身影。同样的身着铠甲，同样的身负神力。相比于滔天巨浪，无论是光线照旧身影，都显得无比渺小。

　　奇怪的音节在天空响起，似乎某种祭祀之音。只见银光之中，蓦然伸出了一道同样闪烁着银光的长矛。

　　长矛对着巨浪一挥。银色光华顺着长矛的轨迹，一扫而过，穿过巨浪。

　　下一刻，巨大的海浪拍打声马上消失，似乎天地之间突然寂静了瞬息。而下一刻，海浪竟然一分为二，如同固体一般断成两截。人们甚至能透过两道大浪之间的漏洞，看到其后蓝色的星空。

　　银光散去，露出里面穿着铠甲的女孩。女孩的神色有些苍白，看向船上的众人。在她身后，滔天巨浪上，似乎破碎的玻璃一般多出了无数的裂缝，裂缝之后，具是星空。

　　破碎的大浪没有继续拍打，而是笔直落下。船身再次剧烈左摇右晃，最后却变得平稳，很快连天空也再次如常，受惊的海鸟急促的声音响起，除了大雨依旧在下，一切都似乎恢复如常。

　　宛如神迹！

　　船长带着水手，最先膜拜起来。尔后船舱里陆续跑出许多身影，有些衣衫不整，有些甚至赤身裸体，纷纷膜拜，口诵赞语。

　　丁巍身后的黑人女孩也跪了下来，却不知道该念些什么，只好趴着身体，却偷偷用余光审察着天空上的身影。

　　少年看着天空，眼神里的恐惧徐徐被震撼取代，他没有跪下，而是行了一个奇怪的礼节，退后到了船舱里。

　　少女脸色苍白，伫立在雨中的天空，看着船上唯一还站着的丁巍，冷声道：“记着，你欠我小我私家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