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雅正在将军府里悠闲地吃着水果，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窦文杰便看她一眼，“风寒了？天冷了，少吃些寒凉的水果。”
恩雅立即双眼放光，从椅子上跳下来在他眼跟前儿晃悠，“怎么，体贴我啊？”
窦文杰转开视线，淡道，“病了还不是要我找人来治。”
恩雅又咬了口桃子，毫无形象可言地咧嘴一笑，“那倒是，这辈子我是缠住你了，好不容易抱个粗大腿，可不能轻易放了。”
窦文杰便皱眉，“如今也回京来许久了，皇上那边还没说什么……搞欠好窦家会掉脑袋，这样的‘大腿’你也敢抱？”
恩雅满不在乎地在他旁边椅子坐下，翘着长腿儿，“你拿我当懵懂少女呢？皇上要真想对窦家怎么样，便不会先放软态度了。再说，窦家除了宁静王是表亲，跟他有什么冲突？反而替他守疆戍边的，有用得很！”
尤其现在窦家明白过来自己也被平王摆了好几道，人家基础没拿你当亲戚，这是当工具人呢！再加上窦文杰的杀妻之仇，基础不会跟他一心，也不会再替他擦屁股了。
见窦文杰不作声，恩雅又道，“就算皇上真是摆了‘鸿门宴’，窦家难道会坐以待毙不成？咱家有实力，有基础，打上去就完了，到时候我跟你上战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恩雅学了几个典故，乘隙卖弄了下，正等着窦文杰夸她汉话说得好，窦文杰却起身黑着脸道，“胡言乱语！内乱是最愚蠢的行为，挑拨离间，莫非就是你的目的？”
说罢，头也不回地拂衣而去。
恩雅呆呆地看了他离去的偏向半晌，手里捏的半个桃汁水流了下来都没注意，皱眉喃喃道，“我只是想表个忠心投合下他而已，怎么这样了？软硬不吃，死黑脸男是真的难搞……”
“黑脸男”是黑着脸进宫的，看着面前温柔儒雅的天子，窦文杰有意识地稍微调整了一下脸色，尽量平易近人一些。
心道自己念书少，自小军营里摸爬滚打，气质上确实是跟他们念书多的纷歧样，糙得很，他不明白柔柔弱弱的袁妩怎么会喜欢上他，而他又怎么会怀疑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
想着想着，难免失神。
直到有人唤他，“……窦将军。”
“是。”窦文杰赶忙收回思绪。
“你说你要娶西陇公主恩雅为妻，可是想好了？”
身边的人开口，语气很是平和，“你独来独往多年，我也担忧，练军苦累，身边怎可无人照料？只是听说无数人提亲，你只是不理。如今有了这个念头是好事，我真心替你兴奋。”
他自称“我”，没有半点儿高屋建瓴的架子，似乎两人是多年的老友，再次重逢谈谈心。
虽然这本也不是正式的场所，但窦文杰照旧感伤颇多，想当年没有立储的时候，他们还都是小娃娃，也曾一起念书一起玩耍，淘气作怪的事做尽，是“好兄弟”，厥后表弟却……
天子似乎也跟他想到了一起，轻轻叹了口气，“文杰，若能回到从前该多好。”
窦文杰垂下眼帘，“那怎可，这山河的责任总有人要担。”
天子便笑了，“说实话，我是纪念从前，但也不烦当下，不惧未来，太傅不是教过我们，人总要向前走的，不畏明日，偶尔转头看看，反而是前行的动力。”
窦文杰便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知道，天子不仅书读得好，明白治国方略，照旧个好人。在他的性格中，柔软与坚韧并存。他为人宽厚，看似书生意气，遇事却不忙乱，于大事上决断力超凡。
这样的人继位，本就是山河之幸，黎民之福。他父亲当年为何还要资助表弟呢？就为了亲戚关系，和回报姨母拉拔他家的膏泽么？
在窦文杰心里，膏泽可以报，但不是这个报法，在大是大非面前，这狭隘的思想不值一提。这一代是他当家，他不能像父亲一样抹不开亲戚情面了，况且，平王他还还害了妩儿……
“是的，人总要向前看。所以我决定娶西陇公主恩雅为妻，我二人性格上相处得来，且恩雅公主愿以二十车武器为嫁……”
说到这，窦文杰停顿了一下，“若你不放心，觉得我和西陇有什么，这些武器妆奁可交由皇宫守军保管。”
天子便笑了笑，“文杰，你都称我为‘你’了，我另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者说，一个在西陇落魄不受宠的公主，带着任务来，却乘隙私携重兵外逃，自选夫婿，西陇王若知道了，鼻子恐怕要气歪，难道还会来帮你们做什么不成？”
窦文杰也笑，“这盘棋你早清清楚楚了，平王那些阴谋企图雕虫小技，基础不是你的对手。”
天子却摇摇头，神色严肃，“我并不想搪塞他，否则就不会默认你和恩雅的事了，文杰，他只是你的表弟，可是我的亲弟弟！”
是啊，如果恩雅这么嫁给窦文杰了，武器的事也就有了出处，不能再以此来揭发平王和西陇王的交易了。
平王是窦文杰的表弟，窦家尚且这么帮他护他，况且他是皇上的亲弟弟了，自小情感窦不错，怎么为了一个帝位酿成如今这般光景了？
窦文杰甚至相信，如果当初被立储的是平王，皇上这种宽厚性子绝对不会跟他争抢，反而会辅佐他资助出主意。可话说回来，平王这种狭窄的心胸，如何担得起重任？所以说老天子眼光照旧毒哇！只是后期有些老糊涂了，太惯着平王，才导致他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身在其位，他不能太感性，天子很快从情绪中抽离出来，道，“你和恩雅的事我准了，转头就拟个折子，以赐婚之名昭告天下。”
窦文杰略微惊讶，“这不妥吧？”
恩雅又不是他的闺女，赐的什么婚？西陇王知道恐怕要跳脚了！虽然西陇现在没什么实力和本国抗衡，可承袭着“以和为贵”的想法，也欠好这么直接打脸。
天子笑道，“西陇公主恩雅远道而来加入我母后的生日宴，宴席中对我朝英武的窦将军一见钟情，当众请求赐婚，将军也默许，我怎好拂了公主的一番心意？”
原来如此。
窦文杰便也一笑，颔首应允。
这回西陇王可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原本想跟平王勾通，赚他一笔，再趁内乱占点儿自制，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却没想到恩雅会叛逆，他是不拿她这个女儿当回事儿，但她好歹顶着个公主的名分。
他原来就目的不纯，被人看出来了，平王又没个消息，基础没有起兵的意思，可想而知是哪里出了纰漏。
他若差异意，即是彻底冒犯了天子。若同意，又平白损失了不少武器，钱还没结算回来，如同当年一样，西陇王无端又吃了个哑巴亏，因此当他得知消息时气得恶狠狠地摔了一个盘子，“宁静王沾边儿就没一件好事！”
他的美妖后在一旁嗤笑道，“好歹事情圆已往了，要否则你宁静王做交易，你当那天子是好欺负的？”
西陇王喘着粗气看她，“这主意不照旧你出的？”
“妖后”慵懒地喝了口葡萄酒，“谁知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那么没用？窦文杰叛逆了平王，连恩雅那个死丫头也敢叛逆你，我看你这些孩子，没有一个有用的，个个儿吃里扒外，犟的犟，逃的逃，呵呵，依我看，这么不懂事，全发配给部落下的人好了，还能有点用处。”
西陇王听着差池，盯着她光润悦目的脸看了半晌，强迫自己转开视线，脑子才算好用了一回，“……这才是你的最终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