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小道消息
下了八洞山拐过两道山坳，就是匈奴营的驻地。
来到龙首山数日，马超总算见到了真正的军营，尽管是敌人的营盘，但依然令他感受异常亲切。
耿玉蓉是匈奴营的常客，进驻地一路流通无阻，首领元怒早获得了禀报出来相迎。
马超生怕元怒起疑，把红狐出锋往上提了提遮住下巴，跟在耿玉蓉后面走到了元怒前面。
这道山坳不比八洞山，并没有开凿出洞窟来居住。
元怒和其他人一样住的是普通木石修建的衡宇，不外他的居室宽阔精致一些，屋里的火盆中熊熊燃着木炭，倒有些温暖如春的感受。
元怒是昔日匈奴左贤王汤阎手下的第一武士，接替汤阎统领匈奴营恐怕也是众望所归的了。
而耿玉蓉是汤阎在世时视为掌上明珠的存在，又是这龙首山的巨细姐，她来匈奴营元怒不敢怠慢，笑呵呵的把耿玉蓉迎进房中。
或许是马超的妆扮颇为鲜艳，元怒的眼光从他身上扫了一遍，然后皱紧了眉头。
马超也注意到了元怒的脸色，他并没有意识到是因为自己的衣着问题，想起与元怒也曾经短兵相接打过照面心里不由打起了鼓，急速估算着倘若被元怒认出而做何应对。
耿玉蓉好整以暇看着元怒的眼神，果真跟她想的一样，元怒叔叔是不喜欢女色的，尤其像现在这样妆扮的马超，在不明就里的元怒眼里不啻为祸国殃民的妖物之流。
耿玉蓉扳着指头数数，想看一看元怒能忍耐多久才会命人将他看来是美艳女流的马超扔出营去。
耿玉蓉的十根手指还没有数完，元怒果真阴冷静脸色低喝一声：来人，将如此祸乱军心的妖精赶出营去。
外面应声进来两名孔武有力的匈奴侍卫，说话就要把马超架出去，但抬眼一看都愣了神，面前这位娇丽的红衣女子长得实在明媚，他们怎能忍心下手呢？
元怒气结，被他的两个侍卫那副面对美色快要流哈喇子的没前程样子给气到了。
果真朱颜祸水，元怒不能任麾下勇士们如此志短，黑着脸呵叱了一句匈奴话。
想必是匈奴骂人的言语，两个侍卫回了神，心虚地弯腰行礼后一脸决绝就要对马超下手。
耿玉蓉戏也看够了，心情大好地拦到了马超前面，对元怒嘻嘻一笑道：哎，元怒叔叔，这个是我新买的侍婢，看在我这个主人的苦苦相求的份上，您不应卖两分面子吗？
元怒厌恶地瞪了眼马超，微微躬身道：巨细姐，你是自小长在山里的，难道还不知道我们匈奴营的规则吗？王爷在的时候就有军规，不许营里容留女子居住，更不容许长相妖艳的女子踏足匈奴营。
元怒愤愤地说完，又增补道：虽然，巨细姐你另当别论，王爷在时从没把你当过外人。
耿玉蓉“唔”了一声，可笑地向马超丢了一个眼色，大喇喇上前拍了把元怒的手臂道：元怒叔叔，你也太因循守旧了，如果汤阎叔叔还在，以我和他的友爱还容不得我的一个小侍婢近身追随吗？再说……
耿玉蓉又转身去拉着马超给元怒看，笑道：你看，她不外就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丫头，能给你的营里带来什么灾难？你就网开一面通融一次吧！
元怒臭着个脸，无奈地瞥了眼马超，摆手道：那就遂了巨细姐的愿吧！只是……
元怒冷声又道：你这个小侍婢长得这样，照旧不要随便带出来的好。巨细姐你也知道咱们山里是个什么情况，如此招摇就怕她能安然出了匈奴营，此外人那里可就欠好说了。
耿玉蓉神色一凛，郑重的颔首连声允许，转头再看看马超，他的长相简直招摇。
原本并不觉得小马倌多悦目，没想到做了女子妆扮稍稍加了点衣着修饰，他竟是如此精致感人的一个美人儿。
耿玉蓉想想元怒的话，看来得尽快恢复马超的男儿身，否则恐怕是非难平呢！
马超不动声色，看着元怒和耿玉蓉之间的互动，揪紧的心逐渐放松下来。
原来这个元怒并没有认出自己，害他白白担忧了一场。
悄悄吁了口气，马超又觉得可笑，当日他亲手斩杀了汤阎，元怒急了眼的要为他的主子报仇，那副誓死拼命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而自己现在就站在他的劈面，他却一点点都不认识了，不由让人暗爽一把。
不外，这样的奇效证明他的后娘在易容术上的造诣还简直有两把刷子，马超的心底里也忍不住为卓云竖起了大拇指。
与元怒外交了两句，耿玉蓉道出自己是来滑雪的，就要告辞出门去玩。
马超却有点着急，频频使眼色让她问一问庞德的近况。
耿玉蓉一拍脑门，她把庞德给彻底忘到脑后去了，便又问起元怒：前两日我给匈奴营送来一个小厮，是让他在元怒叔叔这里好好历练一番的，不知道他来了可还听话吗？
元怒一听呵呵笑了，眉头舒展着说：巨细姐说的是林明吧？那小子是个可造之才。
林明是庞德上山来的假名。
元怒继续道：刚来时，那小子被部署去做杂活，他拗着脖子就是不愿去，还非要跟我的兵士们过招。结果你猜怎么着？别看他小小年纪，一身武艺却相当有功底，我便破例把他部署进军中了。
是吗？耿玉蓉也有些惊愕，匈奴营虽然也有汉军将士在编，但能让统领亲自过问安置的人却不多，看来小马倌带来的这个兄弟另有两分真本事呢。
元怒命侍卫去叫庞德来，浅笑对着耿玉蓉道：巨细姐，你的小厮这下可就成我的兵了。
耿玉蓉打着哈哈与元怒外交，纷歧刻庞德风风火火的进来。
许是侍卫去叫他的时候没有言明，庞德蒙头蒙脑的进门向元怒抱拳一礼，抬头才看见一边的耿玉蓉和女装妆扮的马超。
庞德惊喜过头，上前就要给马超一个熊抱，被马超不动声色的避开，极快地向他使了个眼色，庞德马上清醒，刚刚一激动差点就袒露了。
他忙转头对元怒一拱手道：统领，属下失礼了，实在是看见小妹兴奋得忘乎所以了，还请统领恕罪。
元怒不解问道：你是说这个女子是你的？
庞德正要说话，被耿玉蓉抢先一步回道：忘了告诉元怒叔叔你了，他们俩原本是兄妹，我一次带到山里来的。
原来是这样。元怒点颔首又扫了一眼马超，暗自琢磨道：如此美艳的女子待她长大岂不是更感人，却不知道留在山上是福是祸？
耿玉蓉辞了元怒带着庞德和马超出来，完全不知道元怒此时的所思所想。
其实，并非元怒无情，而是从汤阎带着所部溃逃到这里之后，就制定了一项军规，匈奴兵士不得与外族通婚，不得在当地与汉家女子有所交集。
这一军规有些不近人情，但其时的汤阎想的却是有朝一日重返大草原，为保匈奴血统的纯正性，坚决不允许外族尤其是汉族女子与他麾下的匈奴将士们诞育子嗣。
在经历了董天伦的欺诈诱骗之后，汤阎对汉人从骨子里排斥，认为他们都是奸诈卑劣的人，又怎能允许流淌着汉人血液的孩子混淆了匈奴的血统？
因此，在龙首山这么些年里，耿昌手下每每从山下抢掠了妇女来，匈奴营都从不染指，任由其他营的汉人们纳为己有，许多已经安下家来还生出了小孩。
现在的龙首山军营不像军营，村寨不像村寨，像极了一帮乌合之众啸聚山林，沦落至此、潦倒至此，总让时时刻刻梦想着打回草原的匈奴人不齿，但又无可奈何。
雄鹰的子孙啊，何时才气回到自己的家？
元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叫来一名侍卫付托他留意掩护巨细姐的宁静，自己一转身又去部署联络山下收集讯息的事情。
大雪封山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要赶忙部署下一次的行动，确保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至于饿肚子。
如果讯息没错，那西域诸国的商队四五日内就要到达西凉地界，正是送上门的肥羊啊！
什么时候把抢劫当做屡见不鲜的日常了？元怒无暇去理会，他只知道，每次通过下山抢劫，就能从耿昌手里分到一成的财物，以确保他们在这里衣食无忧。
这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了，相对于某些汉军营，匈奴营的人骁勇善战，次次下山都能满载而归，在山里的日子倒还勉强过得去。
从耿昌手里分来的那些财物，除了日常花销，其余都由元怒统一保管，那是用于未来回到匈奴去的安置用度，他也只是卖力替各人保管，绝不敢动用一分一毫。
这一点元怒完全能够做到，他不贪不瞒不耍诈，不像耿昌，每次把那么多的财物收进自己的私人腰包，却将部下们弄得身无分文、啼饥号寒。
元怒清楚，耿昌在图谋大事，也只能任其自私自利，他还指望着耿昌成事后兑现诺言，支持他们重返匈奴呢！
所以，这样的日子还会继续下去，劫掠还会一再上演，只要能回故土，沦为匪寇又如何？
离开元怒的居处，耿玉蓉带着二人一径往侧后面的一处山坡走去。
庞德可笑又嫌弃地盯着马超，一路对着他如今的形象唉声叹气，搞得马超十分郁闷。
你说你现在的样儿都成什么了？倘若日后被弟兄们知道，该如何看待于你呀？庞德话语里替马超忧虑，眼睛里的幸灾乐祸却赤裸裸地显露无遗。
马超恼恨的瞪着他：你把你这张嘴给我管好，但凡有人知道这段过往我就认准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收拾你。
庞德鼓着腮帮子不平气，往前面的耿玉蓉努努嘴：你为何不怀疑她？万一是她说的呢？
马超哼了一声，鄙薄地看着庞德：别人才不会像你一样无聊至极。
庞德噎了一下，眼看着马超紧走几步追上耿玉蓉去了，他苦着个脸嘟囔：见色忘义，还说我无聊呢！
耿玉蓉常来滑雪的地方是一面向阳的山坡，坡度不急不缓，视野开阔明了，从山头望下去一马平川，果真是滑雪的好所在。
当耿玉蓉接过侍卫递来的肩负，取出一副滑雪器具来，马超傻眼了，他严重怀疑耿玉蓉这丫头是不是同自己一样，也是穿越而来。
因为，耿玉蓉自制的滑雪板险些与现代雪橇相接近，只不外材质纷歧样而已。
耿玉蓉利落的绑好雪橇，对傻眼的马超和庞德道：你们以前肯定没有滑过雪吧？那就先看我怎么做，然后我再教你俩，可好玩了！
马超惊讶还在其次，庞德真的是第一次见这样玩，看着耿玉蓉从山头上“哧溜”一声滑下去，那份勇敢的劲头和飘逸的身姿简直快要闪瞎他的眼睛。
雪还可以这么玩？简直大开眼界。
庞德往山下看去，耿玉蓉粉红色的身影在雪坡上飞驰滑行，行动间行云流水，真是让人啧啧称奇。
他不由惊叹道：这丫头也太能玩了，还会这一手呢！不愧是龙首山的巨细姐啊！
马超无心去关注玩乐，趁耿玉蓉的侍卫扒在山头上给主子呐喊助威的空当，拉过庞德问道：怎么样你？这两天待在匈奴营有没有打探到什么信息？
庞德摇摇头，正色道：匈奴人口风紧，基础不与我多搭话，也探不出什么有用的工具。不外……
他又往山下看了一眼，笑道：倒是听到一个关于这位的传言，却不知道真假。
耿玉蓉的传言？马超示意庞德继续。
庞德咧嘴一笑：听说耿昌早就物色好了女婿，只等巨细姐成年就拿她来做实现自己目标的交易。你知道他要把女儿嫁到哪儿去吗？
马超饶有兴趣的看着庞德，听他往下说。
庞德神秘的笑道：是你的小媳妇家。
你是说东大滩？马超讶异：没有听阿蓉说起过呀！
庞德一副嫌弃的心情道：这种事你让一个女人家怎么说得出口？再说，耿昌想把他女儿嫁到东大滩，摆明了是别有所图的嘛，有目的的联姻，你想依着耿玉蓉的性子，她能允许吗？我预计她自己都还蒙在鼓里呢！
这倒一ㄇ。马超深知耿玉蓉的脾性，她自己不愿意的事情，恐怕他爹也奈何不得。
但是，有没有说和谁联姻？能够被耿昌看中的一定是对他有所助益的人，而据我所知，具备这个条件的东大滩青年那可是凤毛麟角。马超分析着道。
庞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我也就是无意中听了这么一耳朵。
马超拧眉思索，脑子里急速判断着这个传言里的真假，所谓无风不起浪，许多时候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要知道东大滩寨主杨钦并没有继续人，他的儿子很早就夭折了，现如今膝下除了馨儿再无子女，耿昌想要联姻的东大滩青年才俊一定有能够左右寨中重要事务的权势，那会是谁呢？
以马超的了解，除非是寨主府大管家赵青宽，才有操控东大滩的时机，而赵青宽对馨儿的势在必得最起码说明他是恋慕着馨儿的，又怎么会放弃馨儿与龙首山勾通在一起呢？难道他脚踩两条船？
龙首山的恶名全西凉府都人尽皆知，但凡不是走投无路了，谁愿意委身投靠进山当土匪啊！马超想不明白。
但是，无论有几分真，从庞德带来的小道消息中可以看出，耿昌对东大滩绝对是有企图的。
以耿昌的阴险，他不行能放过任何一次与西凉府为敌的时机，难保不会拿着亲生女儿的终身大事来做文章。
而事情如果真像自己分析的那样，耿昌是与赵青宽有所勾通，那他就急需要提醒杨钦预防赵青宽，那厮现下为了馨儿已经与自己彻底结仇，别是因嫉妒成恨而对东大滩倒霉吧？
马逾越想越觉得事态紧急，但眼下身处匪巢没有措施通知杨钦，他不由得忧心忡忡。
庞德并不知晓其中的事由，见马超愁眉紧锁还当是他在为耿玉蓉的亲事担忧，嗤笑道：你还真是多情，这幅心情若让馨儿看到会怎样？
马超抬脚踢起一团雪打到庞德脸上，瞪眼没好气隧道：你这张大嘴巴，早晚祸发齿牙。
庞德胡乱抹掉脸上的雪沫子，嘿嘿笑着绝不介意，却听一旁耿玉蓉的声音道：你俩说什么呢，这么兴奋？
原来她滑到山下又爬上来了，被冷风吹得两颊有一抹酡红，更显得面容生动、语笑嫣嫣。
马超警告的瞥了眼庞德，浅笑对耿玉蓉道：你是怎么设计出这幅滑雪板的？太让人不行思议了！
耿玉蓉示意身后专门给她抱滑雪板的侍卫把工具拿上前，微微自得着道：这有什么难的？
然后，耿玉蓉向马超和庞德讲起她设计滑雪板的由来。
小时候一到冬天下了雪，山里就没有什么可以玩的，只能在雪地里想措施给自己增添一点乐呵。
有一次被耿昌处罚，耿玉蓉就偷偷跑出来到匈奴营找汤阎诉苦，那回正是大雪刚下完，汤阎督促着兵士们把雪堆成团往山下滚。
耿玉蓉觉得有趣就上前资助，结果不小心自己随着雪球滚到山下去了。
汤阎急遽飞驰下去援救，却看见耿玉蓉直立在山坡上，小心翼翼保持着平衡滑行，并没有想象当中惊吓到哭的狼狈。
自那以后，耿玉蓉就爱上了滑雪，但她还小，两只小小的脚丫子踩在雪地里很难把控平衡，一不小心就会陷进雪窝里栽跟头。
厥后，汤阎心疼她，耿玉蓉也觉得玩起来不尽兴，就配合琢磨出滑雪板了。
踩着滑雪板，与雪地的接触面增大不宜陷进雪窝，还能淘汰双脚与雪的摩擦，滑行起来越发痛快酣畅无阻。
耿玉蓉从来都不是个娇气的女子，这是马超的认知。
但听她说起这段过往，让人便无端怜惜，她生长的历程里没有怙恃亲人在身旁呵护，没有像其他女子那样拥有过属于孩童的玩具，唯一的喜好竟是滑雪这样具有危险性的运动。
马超甚至能想象，耿玉蓉无数次从雪地里爬起，不知道摔倒了几多次才在跌跌撞撞里学会了恣意滑行……
想一想自己的生长历程，与耿玉蓉又是何其的相似？马超对耿玉蓉的情感微妙起来。
倘若庞德得来的消息属实，倘若自己的分析没有错，耿玉蓉真的被耿昌用来作为龙首山与赵青宽勾通的工具，那他便不能坐视不理。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身世，但可以选择怎么活下去不是吗？
阿蓉，我定会像小时候一样护你周全，带着迷路的你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