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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伽墨的清算者

受益于分歧的论争

奥伽墨的清算者 林渐灰 2676 2021-03-12 21:45:27

  “时候到了。”

  我轻叹一声。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再也没有什么会伤到你了……”

  千轻快地召唤着坐在地上的1899。

  可它只是坐着,丝绝不动,像是没有生命的木偶,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我们一起出去吧!”

  听到这儿,我的心再一次微微哆嗦了一下,正如已往数不清的时日里反重复复地经历的那样——这体现将有什么揪心的事情就要发生。

  听着千毫无记挂、坦率真诚的表达,我知道她就是奥伽墨这个星球上仅存的无需洗涤的灵魂,至少在我所见过的人当中……可惜,她无法心满意足,我又不忍心告诉她使她惆怅。

  1899坚决地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贮藏物可以破坏这扇门的。它自从被设计以来,就是为了阻遏这里。”

  这是它不知道光与缝合线的存在。

  究竟那已经超乎寻常太多太多了。

  对此,我不计划费口舌去解说,谁让我自己也没整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时间不等人,倘使过了刻度线,我们可就得再等一轮了。

  不若直接一些,决绝一点。

  看着门上密密麻麻的字画:有闲时自言自语的独白、有对相互抽象的描摹、有喜怒哀乐的心情、有自创不通的乐谱……我认可我照旧会感应心痛的。我猜这些就是1899在孤苦的期待中唯一的精神慰藉与依靠——它定是经过了千百个理想着外头生活的日夜。而现在,我却必将它摧毁,使它最后的心血与回忆也陪同着热切渴望的心愿一起烟消云散。

  管道开启。我集中意念在心中勾勒出整扇门的轮廓以及规模所达最大的厚度,深吸一口气……

  令光耀,待光落。

  那光闪起的是一整个窟窿瞬间的辉煌,便使所有的黑暗无踪,如同白昼。

  那光落下后,是千与1899在极端震撼的状态下伸手遮挡双眼的模样。

  门已消逝。

  后面是一条斜坡的通道,水声潺潺,从通道的那一头传来。

  我走到千的近旁,轻拍她的肩膀。

  “走吧。”

  可说这话时,我自己却驻足不动,转头望向1899,心中甚至有一丝不切实际又主观臆断的希望。

  我自己也没觉察,这竟是在期待。纵使萍水一场,未曾交心……

  然而一切终究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看到日复一日似无穷尽望眼欲穿的出路就在眼前,它并不会像活在童话中的孩童似的一跃而起,然后唱出快乐的歌谣奔向阳光。

  这就是一个有所背负的人的世界。

  而我,时至现在终于愿称它为一个有所背负的——人。

  千见状不解地急问道:“怎么啦?走呀,你自由了,苦等了这么多时日,你终于可以出去了!”

  她问着,甚至欲想上前扶起它。

  可当她看见1899抬起头的模样时,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1899空洞的双眼中正流出两道暗黄的液体,赤赤地灼烧着它的面颊。但它却丝绝不感受疼痛,而是用它骷髅般的面孔尽力地收缩。那没有上下唇的嘴,亦让我们清晰地看到,它的牙齿正在疯狂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它在哭啊。

  那暗黄色的液体正是它的眼泪。

  眼神,却不是伤心,更像是在无尽磨难中看到一丝解脱希望的欢欣与祈求。

  良久,它摆正身位。

  我见它竟双膝跪地,成拜伏状。

  “你在干什么呀?起来呀,走吧!”

  1899无动于衷。

  “怎么啦?你说话……”

  话还未说完,便有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将1899吞噬其中,唯留一句释然的、微微的“天堂”。

  今后,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千似乎僵死了一般,哑口无言地望着1899曾经存在过的地方此时空空如也,不知觉,向前伸出的手都忘了放下。转而,她机械地扭头望向了我,像是在看一个危险的陌生人。

  我没有再上前伴在她身旁,而是自觉地退到一边,轻声道了句:“走吧。”

  我甚至都忘记了说完这句话后,千是如何回覆的我,抑或是她基础就没有任何回覆。我只记得,厥后我们一前一后,保持着一定距离向那通往下水道的斜坡走去,无比疏远。

  ……

  “你就是像这样杀人的,对差池?”

  我听见她语气冷漠到了零度以下,心里似乎被剜了一刀。

  “不久前的大屠杀,就是你以这样的方式造成的。”

  “你说的没错。”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但我必须澄清这两件事不能一概而言。”

  “什么意思?你觉得你做的是对的?”

  “至少对于适才的这件事,对。”

  “你凭什么能够站在高处决定人的生死?为什么你有这样的权柄?!”

  她未曾有过地高声咆哮起来。

  但我不怪她。她是个医者,医者总是要比凡人对生命有着更高的敬畏。

  我停下深深呼吸了两秒。

  “当在世无望时,无法死去反而成了比死更残忍的处罚。你还想让它怎样么?带它出去?是让它赴汤蹈火照旧遭受所有人的厌恶?连它自己都知道这个世界早已容不下它!它出去以后只能如同怪物、异类,越发孤苦地残活!那难道不是比死更恶毒的处罚?它已经没有同伴了!这正是它的背负,正是它自己所认定的罪。我认为它为此感应愧疚与撕心裂肺已经很久,它渴望的是解脱。我何尝没有想过这么个可怜的灵魂可以和我们一起走出去,让它能够享受本该享受到的生命的乐趣啊?可你看看外头,它出去只能见到那些会使它陷入歇斯底里的鲜血!”

  我本不应这么情绪化的,这衰样就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我不喜欢自己这种咄咄逼人的样子。

  千努力咽了咽口水,这体现她很气愤,但是暂时也认可我说得有点原理。

  我知道她的愤愤不平全是因为我在她心目中绝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这样强烈的“反差”使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尴尬地缄默沉静了一小会儿。

  “那你前一段时间杀掉的人呢?!他们难道也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么?照旧说有没有希望都只是你在杀人后为自己作的假惺惺的托词?!你终究照旧喜欢站在神的高度去自说自话地评判别人!”

  又是缄默沉静。

  我们走在过水的路肩上,脚下全是黏黏糊糊的泥泞。身旁流过的废水,现在似乎都小了声地在看热闹。

  这下轮到我咽口水了。

  我没计划把我的“心酸血泪史”再详尽复述一遍,那样只会显得我更像是在捏造委屈的借口。我不喜欢。

  “我无可选择。”

  “无可选择?!”

  “在被人诬陷后,我就一直只顾着逃跑。逃跑的路上却不小心杀了人。”

  “不小心杀了人?!你的意思是,你不小心……”她把“不小心”三个字强调得很是重,“杀了成百上千的人?!”

  “我不是想杀!我……我只是……只是想让他们一起脱离苦海。我不小心拆散了一个家庭啊!作为调停,我怎么可以让一个失去挚爱女儿的父亲孤零零地蒙受一切。他的女儿被我杀了!他的绝望我感受获得!我不忍心让他继续蒙受下去,唯有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一及二,二及三,三及百千万……”

  我自以为这个“借口”正当很是,也定能博取千的理解,让她重新认同我。

  然而,我不仅没有获得任何赞同,反倒遭到了越发尖锐的指责:

  “那全是你的自私!你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你只是怕你那虚伪的良心揭穿了你的面具!我只问你,你凭什么断定失去女儿的父亲就一定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你凭什么断定失去女儿的父亲就一定不会重新振作起来,去找回快乐和人生的意义?!你!凭什么?!你只会照顾自己的感受,而且为了自己的感受,不惜剥夺别人选择的权利!你只不外是个胆小鬼,是个畏惧肩负责任畏惧面对指责畏惧接受处罚的胆小鬼!”

  ……

  在那一瞬间,我感受到震悚。

  那是一种预料不到,冷不防被砸了当头一棒的感受。

  为什么我之前从未想过?

  是了,我确实是个无比自私的人,甚至还在为了自己的自私而拼命遮盖!

  千是医者,而医者,总是要比凡人对生命有着更深的看法。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绝不理睬我地大踏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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