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平日倒也而已,可今日出宫,见了无数面黄肌瘦的黎民,李世民心里满是感伤。
况且……又想到自己的门生出人着力,为了资助朝廷赈灾,可谓是倾尽家财。
可反观自己的继续人,当朝的太子呢。
看着李承乾耀武扬威的样子,李世民一时竟是羞愧难当,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这不是教子无方吗?
太子年纪已经不小,已经不能再称作是孩子了,他这个样子,未来还怎么克继大统呢?
。
李世民恼恨难平。
想到自这个孩子出生,自己对他投入了几多的精力,可今日却获得如此的回报。
尤其是闻到那一阵阵鸡的香味。
吃了几顿粥的李世民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其实太子现在的名声还算不错,大臣们都赞美他‘仁孝纯深’,虽然他究竟是太子,谁敢说太子殿下不仁不孝来着。
可总体而言,李世民对李承乾是较为满意的,他唯一的担忧,即是太子生长深宫,黎民艰难,都不闻见。
现在日……这忧虑终于酿成了现实,看着无数衣衫褴褛的黎民之中,太子一身锦袍佼佼不群,自得洋洋的对流民们颐指气使,黎民们粥都喝不上了啊,可是这个孽畜,竟在此吃鸡!
身后群臣都有些慌了,面面相觑,他们自觉的自己不应来,更不应看到这样的局面。
随之而来的几个东宫属臣也慌了,这几人,都是当世的大儒,文名天下,有陆德明、孔颖达、于志宁、杜正伦人等,眼见此情此景,又想到太子许多日子没有去东宫听他们教学学问了,原来竟在此处,他们又羞又愧,一个个不禁脸红,连耳根也红了,陆德明率先拜倒,热泪盈眶道:“臣……万死之罪!”
以往陆德明与李世民见礼,不外是拱手作揖而已,今日他自知自己管教无方,罪孽深重,便行了叩拜大礼。
其他几个东宫属官也不再犹豫,纷纷效仿,个个低头丧气,面如死灰。
李世民磨着牙,他努力使自己心情平复。
可究竟是马上得天下的天子,这时候无法忍受了,终究大发雷霆,转头……见身后的侍从佩着刀,唰的一下,将这侍从腰间的佩刀拔出来,目露狰狞之状。
这刀一拔出,锋芒毕露,那刀尖的锋刃在炽热的烈阳之下,冷光闪闪。
似乎……
李世民觉得刀太尖锐了,又唰的一下将这刀塞回了侍从的刀鞘,左右四顾,见阉人打着一杆鸾旗,于是便从阉人手里抢过了鸾旗,将旗上的锦布一卷,提着旗杆子,酿成了一根长棍。
陈正泰见李世民要拔刀,吓着了,立即隐在群臣里头,大气不敢出。
可等李世民换了一根长棍,心里才长长舒了口气,另有救,于是立即大叫:“恩师,不要啊,不要,请恩师听学生…”
群臣这才反映过来:“陛下……不要啊……”
陆德明等人更是要昏厥已往。
李世民此时听到众臣相劝,更是怒不行遏,拎着长棍便上前。
他身材本就魁梧,况且久经沙场,做了天子之后,虽然身上的平和气息多了几分,可骨子里的将军本色在现在却是袒露无遗。
本是愉快的李承乾见自己的父皇突然从天而降,一下子吓懵了,站在原地,竟是骇的转动不得。
李世民上前,先是破口痛骂:“畜生,你在做什么?”
“儿臣……儿臣……”李承乾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父皇为何在此。
耳边,他还听到了陈正泰嘹亮的声音:“恩师……不要啊……”
在这魂不附体的时刻,这是李承乾唯一的慰藉了,陈正泰这个狗才,还算仗义。
“朕让你做太子,人人都说你纯孝。这个时候,你就是这般做太子的吗?你……朕今日非要打死你这畜生不行……”
李世民说着,面目越发狰狞,满身杀气腾腾。
其实在现在,他的内心……却是说不出的绝望和悲痛,他口里痛骂着,虎目张阖之间,竟有几分模糊,水雾腾腾,李世民虽然是无法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痛哭的,可心中的悲痛和失望却已到了无以复加的田地。
这是自己悉心栽培的太子啊,是自己嫡宗子……
他举着长棍,这长棍在他的隆起的长臂之下虎虎生风,本是要当着李承乾的脑袋砸下,可是刹那之间,这长棍似又有了偏移,径直砸向李承乾的肩。
李承乾已是惊骇到了极点,啪嗒一下,双膝一软,拜倒在地,身如筛糠。
而就在此时……
突然有人道:“天子息怒,万万莫伤了太子……”
“陛下……陛下手下留情!”
若是其他臣子在此呱噪,李世民自是绝不会留情。
可令李世民疑惑的却是……在自己脚下,这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却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一见到太子要挨揍,居然个个痛不欲生,一个个拜倒在地,竟是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
“陛下……太子殿下教我们做鸡……”
“陛下,太子还请我们吃鸡……”
听到此处,李世民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这长棍却已止不住势头了,终究照旧落在了李承乾的肩上。
只是……力道却减了泰半。
李承乾照旧嗷叫的哀嚎一声,发出了惨呼。
疼的在地上打了个一个滚,满身泥泞。
李世民依旧阴冷静脸,看着满地的黎民,口里扑哧扑哧的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李承乾,已是有几分泪眼模糊的眼睛,仍然不见恻隐:“畜生,你干了什么好事?”
李承乾这个时候,刚刚反映了过来,疼的龇牙咧嘴道:“父皇,儿臣在教人做鸡呀!”
李世民厉声大喝道:“朕不要听你说,朕听……”
李世民稍稍一顿,目光落在了跪在脚下的一个寻常黎民身上,他点着此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民……小民邓健。”这人说话结结巴巴的,已是吓得魂不附体。
李世民正色道:“你有什么话,当着朕的面说,你不必畏惧,也不必担忧这个孽畜敢抨击你,若是你所言不实,朕也绝不会轻饶你。”
“是……是……”邓健已是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敢说什么假话。
事实上,李世民是相信眼前这个小民是不敢蒙骗自己的,在自己强大的威压之下,这个没有什么见识的小民,即即是想要蒙骗,置β也没有这个脑子。
“那你来告诉朕,你们在做什么?”
“陛……陛下……我们在烧鸡。”邓健磕磕巴巴:“太子殿下……说要教我们做鸡……”
“这又是为何?”李世民眉一挑,声音愈发的严厉。
邓健只觉得李世民在自己面前,宛如泰山压顶一般,每一次催问,都令他透不外气来:“太子殿下说……以后……以后各人要吃鸡……可是……我们这些寻常小民,哪里有几多炊具,所以……所以……教授我们就地取材……就地取材的烹饪之法,说……说这是叫花鸡……”
以后有鸡吃?
李世民越听越觉得蹊跷。
他阴冷静脸,目光闪烁着:“你们饭都吃不上了,也有鸡吃吗?”
“这……这……”邓健已经回覆不出了。
李承乾这时高声道:“不错,往后各人都得分鸡鸭吃,这是……对了,这是陈正泰说的,父皇不信,问陈正泰。”
李世民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身后的群臣,寻觅陈正泰的踪迹。
陈正泰忙从人群之中钻了出来,上前:“恩师……太子所言,千真万确。”
李世民一脸狐疑,他可不是那种轻易可以乱来的人,只是……在现在他脸色终究缓和了一些:“到底怎么回事?”
“恩师,刚刚学生就想向恩师解释,可惜……恩师震怒,不愿听。”陈正泰幽怨的继续道:“前些时日,学生在二皮沟,养了许多的鸡鸭,这鸡鸭……有十数万只。”
李世民听到此处,不禁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多鸡鸭……
陈正泰真是疯了。
如此多的鸡鸭……每日豢养,需要糟蹋几多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