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千显然是不理解李世民的。
李世民现在心里满怀着惊讶,一个随口便能出口成章的人,实在让人嫉妒啊。
可是显然对于诗词之道,陈正泰志不在此,这也是令李世民满意的地方。
究竟对李世民而言,诗词只是小道,男儿大丈夫,该以功业为重。
刨除这一些,最重要的是陈正泰是个谦虚的人,他明明出口成章,却是从不显摆,这一点就很像朕了,谦虚的年轻人,终究天性不会太坏。
这一路,颇有些颠簸,李世民不喜坐车,却只好憋着。
好不容易,马车终于停了,张千低声道:“陛下,二皮沟到了。”
“唔。”李世民颔首点颔首,他心里隐隐有几分期待,二皮沟……这些日子听了太多次这个名字了,虽然……这也和二皮沟县男不无关系。
李世民随即下车,而此时,后队迎着漫天飞蝗骑马的群臣也一个个不堪其扰的一拥而上。
远处,早听到了消息的陈正泰已和遂安公主二人肩并肩迎面而来。
陈正泰见了李世民行了个礼:“见过恩师。”
李世民听到恩师二字,不由就想起了平日里种种吃了吗的问候。
而现在……
李世民不禁露出几分苦笑,哎……现在好了,真的可能什么都吃不着啦。
这沿途,一切都是光秃秃的,数不清的飞蝗满天飞翔,莫说是粮食,即是树皮置β也没得吃了。
陈正泰躬身,还保持着行礼的行动。
李世民徐徐上前几步,他眼角的余光见着了遂安公主,自己的女儿和陈正泰厮混,当着众大臣的面……似乎有些不妥。
不外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可隐讳的,什么皇家,什么女子,这种事多得去了,各人看成没有看见。
李世民在陈正泰面前驻足,突然,他解下了身后的披风,随即将披风披在了陈正泰的身上,感伤良多的道:“正泰,你辛苦了。”
陈正泰忙道:“学生并不辛苦。”
心里说,这大热天的……给我披一个披风,恩师还真是时时刻刻都要弄出一点可以宣传的工具出来。
虽然陈正泰也相信,现在的李世民是真心实意。
李世民举目望去,只见这荒芜的土地上,四处都是聚拢而来的灾民,一群群衣衫褴褛的人不停于道,四周,时不时传来嚎哭的声音,天穹之下,竟是说不出的凄凉。
他叹了口气:“二皮沟的粮,还够吗?”
陈正泰道:“陛下,现在二皮沟还存粮三万四千石,足以再继续应付下去。”
李世民颔首颔首,不禁唏嘘起来,三万四千石啊,他苦笑:“朕想告诉你,朕所有文武大臣所捐纳的粮食,也不及你的一成。”
这话一出,除了飞蝗的振翅嗡嗡声,这里平静的可怕。
长孙无忌等人看着陈正泰,心里满是嫌弃。
原本各人你八十,他三百,心理上倒也满足,至少在陛下面前还说得已往,可现在臣子之中泛起了一个异类,姓陈的这是要斩尽杀绝啊。
陈正泰立即道:“恩师,学生只是此前侥幸收购了一批粮食而已。”
侥幸……
李世民听到此处,心里突然道:“你真是朕的福将啊,这侥幸实在帮了朕的天大的忙了。”
李世民随即目光落在遂安公主身上:“你是朕的女儿,也在此赈济黎民?”
遂安公主忙颔首:“是。”
李世民又感伤道:“这是你的母亲教导的好啊。”
心里悄悄下了决心,今夜去周昭容处。
他没有再答话,而是领着群臣和护卫朝着二皮沟深处走去。
这沿途已有护卫分出了一条门路,便见这荒芜之处,险些已连杂草都看不到了,数不尽的流民一眼看不到尽头,有人背着布袋来购粮的,队伍如蜿蜒长蛇一般看不到尽头。
也有不少人背了行囊,似乎听说这里有饭吃,索性来此逃荒。
他们是实在没有钱,希望能在二皮沟得以安置。
人的求生欲一旦勾起,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死也不愿撒手。
“那里何以大排长龙。”李世民遥指远方。
陈正泰道:“学生在这里售粮,按丁口限售三斤,价钱都是市场的原价,而且…无论来人贵贱,只以丁口来卖。如此一来,若是家中有粮的,自然不会来买,而实在是家里揭不开锅才愿来此排起长龙。“
陈正泰顿了顿,继续道:“按丁口来买,另有一个利益,这往年一到大灾的时候,难免有黎民卖儿鬻女,学生是个心善的人,实在看不下去。现在以丁口来卖,家里少了一口人丁,平价购粮的量也就少了,这样做可以最洪流平让黎民咬着牙坚持下去,渡过荒年。”
李世民听了连连颔首,道:“照旧你想的周到啊,朕万万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此心机。”
群臣们百无聊赖的跟在后头,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
倒不是陈正泰此举让他们厌恶,说实话,人心都是肉长的,陈家肯赈灾,各人良心也过得去一些。
可是……这家伙……有抢人饭碗的嫌疑,让各人在此时都难免尴尬。
他们听到陛下如此夸奖陈正泰,心里不禁泛酸。
可谁料,这时陈正泰高声道:“恩师您忘了,这些经世济民之道,都是恩师教给学生的呀。学生听完恩师爱民那一堂课之后,深受启发,虽只从恩师这里学了些许的皮毛,可依旧受益匪浅。”
他的声音很大,一看就是最近没有喝粥的样子,中气很足。
众人听了去,一时模糊,刚刚还心里骂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傻小子,此时不少人心中一凛,姓陈的小子……厉害了。
李世民听到这番话,果真大笑,他眼角的余光落在群臣处,面上的笑容很快又一扫而来:“很好,好极,噢,另有那里,那里在做什么?”
远处……
是一群灾民在劳作,不知在鼓捣什么,人数还不少。
陈正泰道:“恩师,另有一部门灾民,是实在身无分文了,只好来二皮沟投靠。众所周知,学生是个心善的人,总不能眼看着他们饿死,平价卖粮是平抑物价,而收容流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让他们白吃白喝,学生只恐有奸猾之徒混迹其中,所以想了一个措施,就是给他们找一点事干。”
“如此一来,那游手好闲之徒就不敢来了,能来此做工的,都是实在走投无路之人。学生的几个族亲,现在正领着他们搭建衡宇,学生……计划趁着灾年,修办学堂,招徕一些寒门子弟来念书。”
以工代赈……李世民是理解的。
而修建学堂,却令李世民不甚理解。
身后众臣有人不禁晒然一笑,这陈正泰还真是异想天开啊。天底下能念书的人有限。
当今天下,真正能受教育的人,大多出自世官之家,虽然这个时代也有私学,不外与其说是私学,不如说是族学,这是因为教育的资源本就极为紧缺,而那些普通人家的子弟,他们读的了书?
不说其他,你们陈家家藏了几多书籍,这学堂这么多人不事生产,如何担负起巨大的开支,另有……你们要教授什么学问?
当今天下,是科举和世官制并举,所谓世官,虽然好理解,这是世家子弟入仕的主要途径,而至于科举制,这些寒门子弟能获得几多教育资源,可以和那些士族子弟竞争?
李世民对此也只是莞尔一笑,他看着陈正泰,心想此子的心是好的,就是有些地方过于想虽然了,不切实际。
不外……这可以理解,究竟他还太年轻,这是一块上好的璞玉,待朕磨一磨,未来必成大器。到时师徒相得,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