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他下午就回家来了，皱着眉进了书房。
冯易辰随着进去，还付托任何人禁绝进出书房。
这一次，是有些凶险的。
之前，岑岭彦与宋亭文照旧同学时，冯易辰带他们去他姐姐卖酒的摊子。岑岭彦作为高家的第三个男丁，他的亲生母亲是个下人，所以在高家不受重视，养成了下流的性子。
在酒摊子上看到冯易辰的姐姐貌美，几日后竟独自上门调戏冯家姐姐。
冯家姐姐不堪受辱，竟在晚上跳河自尽。
“少爷，让我去，我与那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不能亲手去报的话，我一定万分忏悔。”
宋亭文转了一下手边的檀木笔筒，脸色深沉。
“少爷，你还在等什么？你同意我去，我就有掌握除掉他！以后就不用担惊受怕的。”
“冯易辰，你是我小时候就陪在身边的人，不管你乐成与否，都市没命活，这个风险太大了，我绝差异意。”
他的目光落在书案的安阳周报上，上面墨印着周先生的文章，对岑岭彦的所作所为大加贬谪。岑岭彦也曾是周赞老先生的学生。
“为正人者，浩然正气，明晓事理，方能为国为家着力，今形势峻然，仍有人借势起乱。在学生时代就品行不端，千般为恶…”
他突然想到，岑岭彦这人睚眦必报。
“去，去弘文报馆，让他们不要再接周先生的文章，然后停印这一期的，去完了再去云杉路，让先生和师娘先不要外出走动。”
冯易辰顿在原地。
“快去呀！”
他有些心急了。
宋亭文的官职比岑岭彦是要大上一些，但是岑岭彦后面有人撑腰。
前厅来人叫他吃晚饭，他出了书房的门，天色有些暗了。
沈织锦看他眉头紧皱。
准备进去用饭时，她突然拉住他的手，走到他面前，用手指抚平他的眉，“你有不甚顺心的公务，就把它们阻在家门外，或者与我这个枕边人分管分管，要是母亲看到你愁容满面的样子，她也会担忧的对差池。”
宋亭文握住她的手指，开始笑起来，“知道啦，我家夫人体贴得紧。”
可是，他心里总有些不安。
似乎是有一些他不能掌控的事情，将要颠覆。
梁旭川在写着课记，沈织锦托人给他介绍了个国文老师的事情，倒是跟原先的事情是一样的。
桌台上的蜡烛火苗拉的很长，一晃一晃的，有人来敲他的门。
“谁呀？大晚上的。”他一边诉苦一边已往开门。
是个戴着帽子的人。
剑眉星目，黑暗里一对眼睛目光灼灼。去了辫子，穿着棕色的西服，“先生，我的钱包被偷走了，可否在你这借住几天，过几天便会有人来接我，会给你一笔丰盛的酬金。”
梁旭川审察了一下眼前的人，完全没有那种紧迫感，于是开始迟疑。
但照旧同意了。
周赞先生被岑岭彦捕了。
礼拜六，宋亭文抽了时间，陪她去检查，她近来都不舒服，老是呕吐犯恶心，夜里也睡欠好，她小腿抽筋得厉害，就会突然痛作声来，宋亭文就会醒来，不开灯，就耐心地帮她按着小腿，直到她舒服一些。
医生说她饮食不太纪律，心情也不怎么好，开了些药。
沈织锦撇了撇嘴。
在车上开始跟宋亭文诉苦，“哎呀，我不想喝药，很苦。”
“不成，你现在怀着孩子呢。”
“宋亭文，我不想喝药，我就是不想喝嘛。”她撒起娇来。
宋亭文揉着她的头发，有些没法子。
冯易辰行色急遽地走进来，在他耳边凑近了说话，“周先生匹俦前几日被岑岭彦抓到西郊大牢了。”
他眉头一皱。
沈织锦看着他，“出了什么事儿？”
“先生和师娘，被抓到牢里了。我现在需要赶已往，你乖一些，喝了药好好休息。”
“不成，我要同你一起。”
她的手攥着他的袖子。
她坚定的事情，即是十匹马都拉不回。
走到西郊大牢门口，便闻到了一些血腥的味道，很杂乱，湿润的血和脏污的泥土混淆的味道，她闻了在一旁干呕，直不起身子。
宋亭文又心疼又无奈，“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好欠好？”
她点颔首，“宋亭文，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把他们救出来，我相信你。”
宋亭文径走进去，自从岑岭彦上任，牢狱里一下子关满了人。有好些监犯挤在一个牢房里，臭熏熏的不说，还很容易起冲突。
他进去的时候，岑岭彦手上拿着藤鞭，可劲抽打着监犯。
那人倒咬着牙，闷哼了几声，头发已经被绞烂，伤口都结了褐色的血痂，散着一股子潲水味儿，脸上血肉模糊。
“周先生呢？”
岑岭彦大笑起来，停了手，“这不就是周先生嘛哈哈哈，你连周先生都认不出了，不外你再晚来一步，就见不到了，我这几日一直吊着他的命，这老家伙，拖在马后边遛了半圈就晕了，我又拿水把他浇醒，把他头发全都给绞掉了，身上也挨了好些鞭子，每日又给他喂些粥水，他快被我玩死了，哈哈哈哈哈。”
宋亭文看到周先生的一双眼睛，还灼灼闪着光，“要怎么样，你才气放过他们？”
“除非，你死。我还记得那年一起在昭明书院里求学，这老工具说我心狠手辣，服务杀鸡取卵，把我说得一无是处，说你君子持身，浩然正气，我倒要看看，这场风云里，你与我，谁才是最后的赢家。我要看着你，家破人亡，下场凄惨。”
周先生用带血的手指紧紧握住他的胳膊，“言之，快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宋亭文摇头，“先生，我带您出去。”
“出不去，宋亭文，你出的去，先生出不去，师娘还在我手里。”
宋亭文眼睛红红的，掏出腰上的枪，恨不能杀了他。转念一想，牢里都是他的人。
周先生却拔出宋亭文腰上的枪，饮弹自尽。
她听到枪声不管掉臂连忙跑进来，看了一眼就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只听到宋亭文一直在喊，“嫣嫣！嫣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