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官兵营寨不远处的山坡之上,一个年轻的牧羊人,穿着破旧的衣衫,正在小心地看管着上百只山羊。
鹿王城的东门在极重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之中被打开了。上将巴吉武顶盔掼甲,率领着两千人马呼喝着鱼贯而出,在城墙之外列开战阵。
巴吉武手执大刀,遥指东面,骑兵们连声吼叫,催动坐骑,加速疾奔。
牧羊人被喧哗之声吸引,转头好奇地瞧着城外的原野之上,无数黑点如同蚁群,扑向东面的石头城寨。
乌云遮住了太阳,营垒望楼之上,任轻羽依然蒙着面纱,神色沉静,拉满弓弦。
她的脚边,堆放着削尖了的竹枝,这就是她的箭矢。
战马疾驰在原野之上,大地微微哆嗦,任轻羽眼见敌人已至四百步之内,便松开弓弦,嗖嗖声响,数箭齐出。
几声闷哼,疾奔之中的战马突然抢地扑倒,背上的骑士被甩出老远,脖颈断裂,立即毙命。
任轻羽更不停手,竹枝一支接一支射出,全无落空。
石壁之上,官兵们连声喝彩,神情亢奋。
然而南羌兵也非轻易之辈,眼见望楼之上射手远程杀人,箭无虚发,立即勒住战马,以藤牌反抗住簌簌而来的箭矢。步军随后赶至,以大盾为墙,徐徐推进。
任轻羽收了角弓,静静期待着。
白化龙在望楼之下,手持短刀,飞速削劈着竹枝,做成箭矢,然后送上任轻羽脚边。
他张目远望:“好家伙,敌人可不少哇。”
“嗯。”任轻羽只轻轻应了一声,掣出三支箭矢,再次拉开弓弦,觑准敌阵之中的将领。
军寨背靠山崖,齐墨云端坐于一块大石之上,冷眼瞧着南羌兵徐徐迫近。
阿玛兰吉和朱南两个女子,都侍立在他身边。阿玛兰吉忍不住说道:“将军大人,要不要我骑白象出营,杀他一阵?”
“不急,”齐墨云淡然付托朱南,“去助一把火。”
“瞧瞧,要是没有我随着一块来,你这营寨置β一个时辰就被他们给夺下了。”朱南神气地哼哼,直接就扇动翅膀,飞至寨墙之上。
吴奉礼立即喝令:“放箭!”
众军士齐齐拉开弓弦,射出羽箭。朱南顺势呼地吹气,羽箭燃起火苗,钻入大盾,熊熊烈焰瞬间窜起,将数十名刀牌手烧成了火炬,哀嚎着,哆嗦着,顷刻间化成了枯骨。
大火继续蔓延,巴吉武厉声付托士兵们将火扑灭,然而砂石、布袍皆无济于事,人们四散躲避,唯恐葬身于火海。
城墙之上的道敦法王深吸一口气:“又是这只朱雀,取一只水囊与我。”
左右连忙将水囊递上。
道敦接过水囊,一步跨出。
这一步,他就迈至乱做一团的战阵之后,解开水囊,向半空之中洒去。
哗啦声响,乌云之下,登时大雨滂沱,那神火遇水即灭,很快消失于无形。
“谢法王脱手相助!”巴吉武振奋精神,重整部伍,再次向营垒提倡攻击。
乌云滔滔,一直跟在他们头顶,不管朱南再如何奋力喷火,都被雨水立时浇灭。
朱南有些着慌:“这雨水来得好生奇怪,竟然能灭了我的神火,是那个僧人做法么?想来定然是个大宗师,他会不会来取了我的性命?”
眼见敌军迅速迫近,吴奉礼等人反倒激起了决死之意,他慨然说道:“朱神仙不必担忧,咱们就算全都战死于此,也绝不会令你伤着一根羽毛。若是营垒被攻破,你不用理会咱们,护着齐将军撤走即是。”
没有了神火加持,羽箭威力大减,南羌兵很快冲至石壁之下,架起飞梯,呐喊着攀登上来。
寨墙之上,官兵们冒着密集的箭雨,奋力将飞梯推倒,双方士卒重复拉锯之际,白化龙脱手如爪,将射向望楼的羽箭一一抓住,嘴里敦促道:“小夫人,射那个僧人。”
“好。”任轻羽轻抿樱唇,松开弓弦,三支箭矢齐出。
三道白光,眨眼间袭至道敦面门。
“咄!”道敦一掌拍出,白光化作碎屑,杀意顿消。
然而碎屑依然不散,迅速覆上他的右掌,酿成了晶莹的冰块。
天空之中,乌云飘散,洒落的雨水也突然停住。
朱南立即再次喷火,七八架飞梯很快被烈火吞噬,被烧得嘎吱作响,片片跌落。
飞梯上的南羌士卒,带着火舌纷纷跳下,有的立时摔死,没有死的,拼命在地上打滚,然而无济于事,火舌愈烧愈旺,很快就将他们化作一块块黑炭。
道敦手握成拳,裹在他手上的冰块再次被震碎。他仰头瞧着天空,又瞧瞧远处望楼之上的那个女将,微露惊讶之色。
在山崖观战的齐墨云,这才拾起一枚碎石,嗤地弹出。
碎石带着尖锐的啸声,直射阵中指挥作战的巴吉武。
巴吉武眼疾手快,挥刀急挡。
当的一声大响,碎石将长刀震做两段,然后击中了他的肩膀。
巴吉武大叫一声,肩胛骨已被击得破坏,手里的断刀掌握不住,锵啷落地。
他身边的几个扈从大吃一惊,连忙挡在他的身前:“敌营之中另有妙手坐镇,将军小心!”
巴吉武痛得满身哆嗦,眼见雨水消散,石垒之前火舌乱窜,士卒们四顾奔逃,只得付托道:“先撤回去,请首领重新调集戎马,咱们再来攻打。”
军号声响,南羌兵纷纷退走,道敦法王却立定不动,任凭败兵从自己身旁向城门奔逃,只饶有兴趣地瞧着寨墙之上洋洋自得的朱南,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朱南远远瞧见这僧人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便扇动翅膀,往齐墨云身边避走。
立在齐墨云身旁的阿玛兰吉却有些失望:“将军为什么不飞石打那个僧人?而且,你这一下又没能取敌性命,本事也只是寻常嘛。要不,我现在冲出去,追杀一阵?”
“不行,你不是那法王的对手,贸然杀出,只会白白丢了性命。”齐墨云神色自若,“本座过早显脱手段,惊动了法王,他们就不会再来攻打,反倒坏了本座的计画,是以隐忍。”
他觑着振翅飞来的朱南,慰藉说道:“不用担忧,那法王一心想要将你掳走,一时不会拿出压箱底的手段,咱们继续跟夷贼耗着即是。”
“原来这个即是法戒寺的法王,”朱南徐徐落地,心有余悸说道,“眼神着实教人骇怕,你果真能护得我周全,不被他掳走么?”
“能,”齐墨云站起身来,转头付托阿玛兰吉,“去告诉大伙,轮番歇息,夜里要严加戒备。”
“咱们就这么点人,将军计划守到甚么时候?”阿玛兰吉不解问道,“只怕敌人下回来的,就是上万雄师了。”
“不会,”齐墨云负手注视着原野之中那个僧人,“索达智既有枭雄之名,岂会这等冒失。”
旷野之中,南羌兵已经全部退走,道敦转头瞧着望楼之上依旧张弓瞄准自己的任轻羽,轻轻颔首。
然后他转身,一步踏出,再次返回鹿王城城门之上。
索达智意味不明地瞅着他:“法王为何不使手段,相助巴吉武攻破寨门?如今他废了一只手臂,至少月余不能上阵,如此一来,士气大挫,人人畏惧,法戒寺究竟想做甚么?”
“首领这回兴兵,不也是试探之意么?”道敦微微一笑,旋即又正色说道,“敌营之中,那个女射手虽然只是揽云境,箭术着实不错。除了朱雀神鸟之外,他们另有一个腾龙境妙手,简直是一块硬骨头。区区两千人马,着实难以攻打。”
“好,”索达智想了想,断然说道,“我出四千兵,于破晓之际,提倡突袭,还请法王殿下,务必全力脱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