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戚韵儿

　　萧楚楚睡梦中又梦见梦里常见到的那个男子背影，尔后见到娘亲死前躺在叔父怀里，伸手抚摸叔父的脸颊，这正是她当日昏厥中迷迷糊糊看到娘亲死前的最后一面，她跑已往唤娘亲不要死，可是娘亲消失了，她追着想拉住娘亲，转而在另一边又泛起那个男子的背影，她喊着“爹爹”，越喊那影子越远，一左一右，娘亲和爹爹都在舍她而去，两边都想追，两边都追不到。

　　心中一阵苦闷，萧楚楚喘不上气来，鼻子涌上一阵酸楚，马上就从梦中醒来。

　　萧楚楚眯着眼，脸颊和枕上都变得湿润，她用袖子揉揉眼睛，拭干了泪水，待习惯了四周的灼烁后，眼睛才睁大，便立刻吓得往墙边缩了缩——一双灯笼似的大眼睛险些贴上了自己。

　　“你是谁！”萧楚楚惊呼。

　　这时门外数人脚步急遽，只听得门被推开，走进来六七小我私家。

　　“发生什么事。”进来的人中带头的正是沈管家，刚部署好专门伺候萧楚楚的丫鬟仆人，带来给萧楚楚过目。

　　他走到院外便听得令郎的叫声，马上警觉起来。沈管家知道这小令郎是皇室血脉，是王爷看重的人，对令郎的照料不能有任何闪失。

　　推门一看才放下心来，苦笑道：“哎哟，原来是巨细姐！”

　　萧楚楚坐着身子，瞧面前站着的这个小女人，与自己年纪相仿，只见她扁着小嘴，肌肤晶莹雪白，却白得毫无生气，幸亏鼻子娇俏，双眸灵动，那张白得惨然的脸庞才有了几分生机，那苍白看上去倒有几分柔弱之美。

　　“你即是爹爹从外头带回来的小子么？”小女人双臂交叠在胸前，扬着下巴，神情威凛得像个大人。

　　萧楚楚还没从适才的梦中完全清醒，尚有一丝迷糊。

　　沈管家笑着走到二人跟前，道：“巨细姐，这位是萧令郎，是王爷今天带回的亲戚家的儿子。”

　　又微微将身子转到面对萧楚楚道：“令郎爷，这位是王爷家的巨细姐。”

　　“什么亲戚家的儿子？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戚家和傅家的家宴时，所有亲戚我都认识，唯独没见过这人。他是我爹爹那边的亲戚，照旧娘亲那边的亲戚？照旧那两位侧妃的亲戚？”

　　“巨细姐，那两位娘娘你应称谓为二娘、三娘。”沈管家柔声道。

　　“斗胆，我的问题你不回覆，反倒教训起我来。”巨细姐喝道。

　　沈管家倒是好脾气，仍赔笑道：“是王爷那边的亲戚，你知道王族庞大，小人自幼在贵寓伺候，几十年了，也不是每位王亲国戚都认得。”

　　“就算是亲戚，为何一泛起就要住到我家中，还要住到这么好的院子里来。”

　　宁王府只有这一位千金，名叫戚韵儿，是王妃所生，两位侧妃嫁入王府数年，均无所出。

　　嫡出独女，自是整个王府最受宠的人，戚韵儿自小便乖戾野蛮，王贵寓下，除了戚宁能镇得住她，其他人无论是新来的小丁，照旧伺候过傅家两代女主人、现在是母亲在王府至亲的李嬷嬷，就连武功在江湖上颇受赞颂的四大护卫也被她戏弄过。

　　巨细姐在王府横行无忌，随心所欲，经常稍有些不兴奋，就躲起来玩失踪，早在她六岁时已觉花园里的假山假石、草丛树上已不足以让她藏身，于是躲到伙房的干草堆、屋顶的横梁、丫鬟的床上，有一回躲到装满水的祥瑞缸里差点溺水断了气。王府的再令人意想不到的角落，都是她曾经藏身过的地方，唯独萧楚楚现在住的这间院屋，因为王爷严厉禁止进入，她多次想偷偷溜进去，都被看守的仆人阻挠。

　　沈管家知道巨细姐即是因为这事而闹小脾气，道：“巨细姐，王爷这样部署，自有他的理由。”说罢又走近两步到戚韵儿跟前，低声道：“如今你也看到这院屋了，陈设都已旧的很，与你那间比起来，照旧差得远了。”

　　戚韵儿在萧楚楚熟睡之时，已仔仔细细检察过这屋内所有的陈设和物什，确实屋内部署不多，且样样都老旧，她马上十分失望，本以为这院屋内肯定有什么珍奇好玩的工具，没想到还不如李嬷嬷住的那间好。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听沈管家一言，便不想就这么轻易退场。于是走到镜台前，拿起那只白玉簪，“这屋内确实没什么有趣的，这只白玉簪倒是不错，我喜欢得紧。”说罢就拿着玉簪往外走去。

　　萧楚楚立即跳下榻，冲到门前阻盖住门口：“这是我娘亲之物，你不行拿了去。”

　　“你说是你娘的，有何证明？瞧你身上穿的都是粗衣麻布，你家怎可能有这么珍贵的白玉簪子。”巨细姐嘟着嘴道。

　　沈管家认得这白玉簪，便道：“巨细姐，这白玉簪子确实是萧令郎的，巨细姐金银珠宝首饰应有尽有，这白玉簪子更像是男子所用，照旧还给萧令郎罢。”

　　“我的那些首饰太隆重，这会儿觉得素雅的才有意思，这只白玉簪最合适不外。”巨细姐听沈管家竟然帮着外人，心下更要那走白玉簪子。

　　萧楚楚见沈管家都说她不动，自己更不用说什么了，于是伸手就要抢过白玉簪子，巨细姐拿着白玉簪子的那只手藏到袖口内，躲到沈管家身后。

　　萧楚楚追到沈管家身后，伸手就要抓住巨细姐，巨细姐又绕到沈管家身前，两人于是围着沈管家转来转去，沈管家一会儿看向萧楚楚，一会儿看向巨细姐，眼睛随着二人的追逐转来转去，脑子晕坨坨，恳求道：“两位菩萨，快停下来别争了吧。”

　　此时门外跳进来一只猴儿，是戏鬼逛完花园心满意足地回来了，一见萧楚楚与巨细姐僵持，便一个弹跳，像插了双翼一样，龇牙咧嘴冲巨细姐扑已往。

　　巨细姐惊得花容失色，忙举起双臂低头护住脸，却没感受到那猴儿扑到自己的消息。

　　松开双臂抬起头，看见那猴儿被萧楚楚提着，后脖子的皮毛揪起了一块，适才那义愤填膺的雄姿销声匿迹，四肢无力地缩着，那圆亮得像夜明珠的双眼流露着一个字“冤”。

　　虽然知道这猴儿扑过来，抓子在脸上挠出几道痕，贻笑大方不说，她纵然是宁王巨细姐，也别指望未来能有个好夫家，但巨细姐不领萧楚楚脱手相救的情。

　　“这就是你养的丑猴儿！听说适才还吓坏了我母亲。臭猴儿可别过来，万一我不小心就松了手，白玉簪子就摔在地上段了，到时可怪不得我。”

　　萧楚楚听言担忧白玉簪子真的被破坏，内心焦急，赶忙花招鬼抱住免得他肇事。戏鬼不宁愿宁可，龇牙咧嘴地袭向戚韵儿。

　　“是谁这么大吵大闹。”花院中一个妇人声音由远至近，那声音苍老而威风，似是职位高身份重之人。

　　巨细姐心情自得起来，沈管家站到萧楚楚身侧，期待着院中的人走进屋内。

　　来者正是李嬷嬷，“哦，巨细姐怎么来了这里。”又看向萧楚楚，却并不言语。萧楚楚只觉得此老妇一副不易亲近的样子。

　　适才在正殿，众人见王爷亲自带萧令郎回府，又亲自带他到这院屋来，想是全贵寓下无人不认得这萧令郎是贵客。李嬷嬷见贵客也不招呼，真是越发目中无人。她向来有恃无恐，整个王府只认王妃、王爷。

　　沈管家思忖：萧令郎要在王府落脚，照旧不要冒犯她，免得以后日子是非多。于是对李嬷嬷笑道：“李嬷嬷，这位是萧令郎，是王爷的一位世侄。”又转而向萧令郎道：“萧令郎，李嬷嬷是王妃的陪房嬷嬷，深得王爷和王妃敬重。”

　　王妃待自己好是人人皆知，但沈管家说王爷也敬重自己，心下很是自得，脸上挂起了笑容道，“适才已经在正殿前见过萧令郎了，萧令郎好！”

　　萧楚楚不知道王府的礼数，便只颔首微笑回道：“李嬷嬷好！”

　　“刚刚在院外就听到有人高声争执，可是下人对萧令郎接应不周，惹怒了令郎么？”李嬷嬷问。

　　萧楚楚不知如何作答，心想：巨细姐是叔父的女儿，自己深受叔父照顾，得以保全性命，寄住在这豪华府邸中，不应该去说他女儿的不是。

　　沈管家见萧楚楚为难，便道：“都怪我，没有将令郎的物品收拾妥当，被巨细姐捡到，巨细姐喜欢得紧，不知道是萧令郎的物件，便想留作己用。”

　　“巨细姐，你捡到什么物件？”

　　巨细姐料想李嬷嬷肯定会偏帮自己，拿着白玉簪子的右手便大大方方从衣袖取出，两指捏着白玉簪子给李嬷嬷过目。

　　李嬷嬷一看，那白玉簪子虽无什雕饰，式样平凡，却是羊脂白玉，乃白玉中的精品，此簪子白如琼脂，油亮细腻，实属世间罕有，心想：如此珍贵之物，怕是王爷相送，既是如此，莫要让巨细姐争了去。

　　“巨细姐，你若喜欢这简朴样式的簪子，老身这就让人去挑一块好璞玉造给你，这支簪子照旧物归原主吧。”

　　巨细姐一听李嬷嬷竟然没有帮自己，兴起腮帮，正要向李嬷嬷撒娇，若撒娇不成再撒野，这是她巨细姐习用的招数，却只见李嬷嬷向她打了打眼色，于是便很不情愿把白玉簪子给了沈管家，不去看萧楚楚。

　　沈管家对此也出乎意料。

　　李嬷嬷道：“王妃知道萧令郎来府，十分眷注，命我挑来几个灵巧勤力的丫鬟、仆人，照料萧令郎起居。”说罢，身后走进来四个丫鬟、两个仆人，齐齐向萧楚楚行礼问安。

　　萧楚楚未曾见过这么多人想自己行礼，忙乱得脸红耳赤，连忙摆手后，索性也弯腰颔首，“诸位哥哥姐姐好。”萧楚楚见对方不直起身子，自己也就欠美意思先直起身子，丫鬟仆人见萧令郎还弯着腰，自己也就继续做着行礼的行动。

　　沈管家对萧楚楚道：“令郎，你不必向下人行礼的。”萧楚楚这才站直身，丫鬟仆人们也才站直。

　　沈管家道：“王妃和李嬷嬷真是周到，王爷已经分配好伺候令郎的下人，不劳王妃和李嬷嬷费心了。”

　　李嬷嬷只好道：“好。令郎若有何需要，即管来找老身，老身肯定竭力周到。”

　　萧楚楚道：“多谢李嬷嬷。”心下觉得王府这尊贵之地，除了这巨细姐有点娇蛮不讲理，每小我私家都待自己这么客气和善，不禁感应轻松了些。

　　李嬷嬷便把带来的下人也带了走。沈管家看着李嬷嬷和巨细姐走去了外院才道：“令郎，王爷十分看重令郎，将令郎的一切交由小人打点，若有半点不周，令郎找王爷去说也无妨，不必去找其他人伺候。”

　　见沈管家面色凝重，萧楚楚道：“有劳沈管家。我记下了。”

　　“小的命人伺候令郎沐浴易服，稍后小人带令郎去见王妃。”沈管家道。

　　“沐浴易服还要伺候！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太习惯。”萧楚楚慌忙道。

　　沈管家知道萧楚楚自幼生活清贫，对眼前一切需要时日才气习惯，便不勉强，“好的，令郎请自便，有需要就唤下面的人。”

　　“沈管家，去见王妃，可有何需要特别留心的吗？我不懂王府规则，可别得失了人还懵然不知。”

　　以王妃的脾性，在她面前要留心之处多着了，可又未便一一说来，沈管家只道：“大方礼貌，公瑾少言便可。”

　　萧楚楚应了一声。

　　泡在浴盆中，萧楚楚疲劳尽消，然而一想到稍后要参见叔父的眷属，想到以后未知的日子，心下不禁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