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允许下来,安建春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两位指挥使到右卫城不知有何公务啊?”
“既然安总兵问起缘由,那袁某也不藏着捏着了。我二人奉朝廷使命出塞商谈要事。谁料,刚出塞外就被鞑子劫掠了一番,一干随从拼命护我二人无一存活。因而只能来万全城求安总兵借些戎马。”
袁彬说完,给站在一旁的霍秉忠微微使了下眼色,霍秉忠深知袁彬不愿透露皇上行踪,会意一笑点了颔首,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切竟然让龙景治观在眼底。
安建春听清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放下了心中的肩负,爽朗一笑:“不知指挥使大人要借几多戎马?”
袁彬竖起食指道:“只需一千戎马!”
安建春双眼一愣,不行思议的望着袁彬:“一千戎马?袁指挥使确定没说错?”
袁彬不动声色道:“怎么?安总兵认为袁某是在说笑?”
安建春故作为难之色:“指挥使大人这....这不是为难本将吗?我万全右卫常驻军士不外六七千。袁指挥使一来就借一千人马,岂不是让右卫城自断一臂吗?一千戎马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倘若鞑子袭来,这一千戎马可是能左右战局的要害啊!”
“安总兵大可放心,瓦剌自从败走京师后,草原各部与其情合义反面,常箭弩拔张刀兵相向。短时日内,草原各部并无能力南下,这一千戎马影响不了右卫城大局。”
安建春苦下脸道:“指挥使不在本将职位上,可能对本将以及此事有些误解。”
袁彬见他有意和自己兜圈子,面色随即略带不悦:“安大人的意思是.....不行方便?”
安建春叫苦不迭:“哎哟.....袁指挥使说的哪里话?不是本将不行方便呐,只是指挥使的请求....本将也做不了主啊。万全都指挥司有令,凡调动戎马需上行请示都司!没有都司指挥使准许,我可不敢擅自借兵?”
袁彬再次想起万全都司设在宣府心里不由一绞:“难道真如龙景治所说那样......?”
正在袁彬思索之际,一名胥役漫步走来轻声禀道。“总兵大人,饭菜已备好,随时可入席就餐。”
安建春见袁彬面色犯了难,心里冷笑一声双目中闪过一丝精明:“袁指挥使,公务归公务。这吃喝可不能落下,请入席小酌几杯,待吃饱喝足再谈也不迟。”
袁彬没想到面目粗狂的安建春看似大大咧咧,却也是浮沉宦海的圆滑之辈,不轻易间就把自己的借兵要求给巧妙谢绝了。他再次与哈铭对视一眼后微微颔首:“也好,那我等便承安总兵美意。”
安建春见他们妥协了下来,面色大喜就地付托:“所有将士皆到后堂入席。”
话毕,他与袁彬哈铭领着一众将士前往后堂入席,原本万籁俱寂的后堂一时人满为患座无虚席。
“龙副总兵,快快快......坐到本将旁边来,都是自家兄弟不用那么见外。”安建春招手召唤着。
龙景治冷静回道:“总兵大人与两位指挥使商量公差大事,龙某未便叨扰。”说着自个与属下坐在一席打成了一团。
安建春见龙景治结党营私绝不遮掩,拟似有排挤自己之意。瞬时,脸上闪过一抹阴冷之色。这一丝神色恰巧被袁彬哈铭一览无余。
安建春将这丝怨气按捺心底,端起酒杯跟没事人一样,向袁彬二人敬起了酒:“安某敬两位指挥使一杯。”
袁彬二人端起桌上的酒杯交碰而干。
美酒吃下肚,安建春微微回味砸着嘴:“两位指挥使一路奔忙来到万全右卫,本将定当好好招待一番。从明日起,本将引着二位指挥使小游几日散心去除烦闷,正好领略边塞大好风物。”
袁彬听罢立刻谢绝:“安总兵的美意我等心领了,只是朝廷交待的公差可不能懈怠,否则我等回去交不了差,那可是渎职大罪!还望安总兵体谅一番行个方便。”
安总兵心中暗自一笑:“既然有求于我,那之前为何出言挖苦?想借兵,做梦去吧!”他再作为难之态:“哎.......指挥使的请求,安某打心里是要资助的,可奈何指挥司下了严令呐!本将也不能果真与违抗上司呀,望两位指挥使体谅一番。”
袁彬笑脸回道:“调动一千戎马便要上奏万全都司?那要是发生了战事,还得请示上司不成?恐怕请示一来一回,战局都不在己方掌握了。”
安总兵一时痛心疾首道:“本将也很是理解杨指挥使的苦衷。不如这样吧,本将马上写封书信,说明指挥使来意上奏给宣府。容都司司准许后,我便借一千戎马,不知....指挥使意下如何?”
袁彬见他一心要拖延,不由计上心来决定将计就计:“那好,此事便有劳安总兵了。”
哈铭听后先是一脸茫然,随即双目对袁彬露出疑惑之色。而袁彬对哈铭的眼神浑然掉臂,自个儿与安总兵谈笑风生敬着酒。
哈铭见他更是张狂,闷声自个地夹菜吃了起来,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在佳肴上。袁彬知道哈铭心中所想,连连给他挤眼示意,谁料哈铭只顾埋头大快朵颐,对袁彬基础不搭理。
“袁指挥使,安某再敬你一杯。”
袁彬举杯回敬:“今儿袁某尽兴吃酒,不醉不归!安总兵,干!”
“叮.....”一声酒杯碰撞两人对饮而尽。
“杨指挥使,安某敬你一杯!”
哈铭端起酒杯望向安建春:“某家敬安总兵。”忽的一下,趁安建春不注意他迅速掩起衣袖,“簇的一下”将杯中美酒倒在了身后,尔后又砸了咂嘴:“好酒.....好酒......”
袁彬见他效仿皇上的移花接木不住哑然失笑。
“来来来......两位指挥使吃菜吃菜。”安建春放下手中酒杯,大手一挥招呼着二人。
可还没吃几口菜,安建春再次斟起了酒:“袁指挥使,安某再敬你一杯。”
有些醉意的袁彬见他又斟满了酒,连连摆手:“安总兵海量,袁谋自愧不如,这酒照旧免了。”
安建春哈哈一笑:“那好,本将便找杨指挥使吃酒。”
“杨指挥使请!”
哈铭见他来敬自己酒,面带谑笑:“安总兵只管来,某家作陪到底!”
........
白马过隙,突然而已;待众人吃饱喝足时,屋外早已落日西斜暮色已深。
“安总兵,杨某再敬你一杯。”
安建春端着酒杯,站起身的倏忽之间忽感眼花耳热心生醉意。“奶奶的!今儿酒量怎这么小,这京官吃了这么多酒却跟没事人似的。”
“怎么?安总兵可是不胜酒量?”
见哈铭一脸谑笑之色,安建春忍不住举杯碰取:“干!”
可酒杯刚放下,安建春瞧到哈铭又开始斟酒,心里畏惧喝下去会失事,连忙求饶:“安某已不胜酒量,愿心悦诚服。”
哈铭吃吃一笑:“安总兵过谦了,某家再来一杯恐怕也招架不住了。”
袁彬正好借此脱身:“那今儿就这样吧,劳烦安总兵安置个住处,好静候总兵请示都司的佳音。”
安总兵爽快道:“指挥使放心,这事我安某一览包下了。来人,带两位指挥使去歇息,定要好生招待,否则本将可不饶你们。”最后一句话他故意说得很重。
“两位指挥使请。”
两名胥役知道安总兵的言外之意,慎重颔首应承了下来。
“且慢,袁某要与霍秉忠说两句话。”
霍秉忠起身拱手:“指挥使请讲,小的洗耳恭听。”
袁彬走近身拍了拍霍秉忠:“袁谋向来直爽,喜欢与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什么说什么。今儿我等入席,你作为旧交难道不来敬杯美酒?”
霍秉忠连忙斟满三杯酒一一送上:“霍某敬两位指挥使。”
“这才像话嘛。”袁彬右手接杯,左手不露声色按了下霍秉忠肩膀,随后一饮而尽与胥役出了屋。
霍秉忠心中顿觉一颤,他看出了袁彬另有所图的用意,却不知其弦外之音。
眼看两位京官要歇息,酒席自然也到了散宴之时,众将领识趣起身作别:“总兵大人盛情邀请,属下等不胜谢谢。”
安建春堆起笑意环视了四周,说着客套之语外交了一番,逐一送走众将领。待送走了最后一人时,安建春脸上的笑意瞬息之间沉了下来,他移步来到书房急遽坐下,铺开宣纸执笔便写。
许久,安建春放下手中笔毫轻轻吹着纸上尚未干枯的墨汁。
“来人!”
一名侍卫沉步进了书房,毕恭毕敬道:“总兵大人有何付托?”
安建春横对折好宣纸塞进信封,沉声道:“这信在天黑之前务必送到都司。此事刻不容缓马上启程不得有半步差池。”
“属下遵令。”
现在已过未时,一个白昼已去泰半时辰。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宣府可不是件易事。
两名胥役领着袁彬二人到了驿馆,寻了两间清幽的客房。
“这两间客房十分清净,正适息争乏去疲,两位大人可否满意?”
犹如醉如痴的袁彬挥手大喝:“要两间客房作甚?我二人向来都是睡一张床,一间就够了,下去吧。”话毕,袁彬拉着一脸不乐意的哈铭进了房。
“砰”的一声门响,两扇大门重重合在了一起,留下惊愕的两名胥役站在门外。惊愕事后,二人悄悄地将耳朵趴在门上细听。
哈铭被袁彬强行拽进房内,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袁彬见他欲发怒,连忙将食指放在嘴上做出了噤声手势,接着在哈铭手心划着四个大字:“隔墙有耳!”
哈铭发现袁彬在装醉后,心里的怒气瞬时抛到九霄云外,他抄起屋内凳子,使劲向顶梁柱砸去。咚的一声巨响,贴在门上偷听的二人,耳中被震得“嗡嗡”大响。二人赶忙揉着双耳摇晃脑袋。正在这时,屋内又传来一阵喝骂:“袁彬,你为何要耍酒疯?”
“哈铭,你与爷又不是第一天相处了,还不知道爷是什么性子吗?”
二人听闻重磅之言,顾不得耳中难受再次附在了门上。随即,咚的一声震响再次传来,这下惊得二人一连退倒在地。
“他娘的,我让你吃吃板子长长记性。”
“哎哟,别打了.......”
两名胥役鼓着双目不行思议对视了一眼:“这屋内二人不会是兔儿爷吧?听说京城的王侯将相就好这一口!”一想到这,二人全身一颤满脸恶寒离开了此地。
屋中二人屏气凝听轻微的脚步声徐徐远去,马上心下一松。夹着嗓子的哈铭将凳子放下轻声责问:“在宴席上你为何相信那胡儿的一派说辞?
袁彬顺着凳子徐徐坐下:“那安总兵面相看似粗率豪爽,实则狡猾得紧呐!他本就无意借兵,我再三追问也是徒劳无功,加上之前听闻其与都司指挥使走得近,我怕逼急了会引来祸根。所以就退而求次,准备另寻奚径:”
“另寻奚径?如何寻?难道去居庸关?”哈铭一脸茫然问。
袁彬轻笑一声,再一压低声音:“你还记得出后堂前,我对你霍秉忠说的一席话吗?”
哈铭眼中马上一亮:“打开天窗说亮话?”
“没错。”
“可是,以他的职位基础无权调兵啊?”
袁彬一脸平静道:“不错。但你别忘了龙副总兵,我观霍秉忠一直坐在龙副总兵右侧,看来是属其亲信一派。早时后堂入席你也看见了,那龙副总兵当着众人驳了安总兵面子,这说明什么?”
哈铭抚了抚下巴,若有所思道:“说明二人的争锋反抗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袁彬郑重颔首:“故而我对霍秉忠说了那一席话,只希望他能读懂我的话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