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哇哦，金龙
阁楼外，众魔道寂静无声，愣愣地看着那已恢复平静的宗主住处。
水潭平滑如镜，瀑布似乎化作了潺潺溪流。
若非此地那稀薄的灵气在提醒着他们，此前有一口笼罩了整个阁楼的巨大漩涡，他们差些忘了，此地之前连续了三天的异样。
然后，这般异样……
“梦中悟道？”
一名鹤发苍苍的灭宗长老如此嘀咕一声，捏着髯毛喃喃自语：“宗主莫非神游太虚之外，得享天地造化？”
“嘶——这得是何等资质，何等天赋，何等悟性。”
“总觉得，宗主今后的成就定远在咱们之上！”
“一个字，服了！”
就在这时，妙长老脱手洒出一片血芒，将阁楼团团包裹。
侧旁的大长老立刻加了几层结界，面色略有些凝重。
“爹？”
妙翠娇轻唤了声，与自己老父亲对视一眼，心情都有些严肃。
“应该没几小我私家看到，”大长老传声说着，目光有些游移不定，“你去试探下几位天仙境长老的口风，若他们也发现了，务必嘱咐他们守旧秘密。
此事关连太大。
本座总算有些明白，老宗主当日到底看到了什么，才让我们务必护宗主周全。”
妙长老轻轻颔首，还未动身，那几位鹤发苍苍老长老已面色庞大地飞了过来。
几位长老围在大长老身周，各自布下结界，在那窃窃私语。
而灭宗各处，门人门生们已是回过神来，只听得各处响起嗡鸣声，上千人同时吵嚷，让此处裂谷险些翻了天。
“情感宗主是睡了一觉？”
“列祖在上，之前我还觉得宗主都没能结成金丹，这修为确实是低了点，不足以继续宗主重任，现在来看……我这是老眼昏花，老眼昏花啊！”
“凝丹境修士，一觉睡了三天，醒来就元婴了？贫道莫非是在做梦？”
“那是简朴元婴境吗？你见过元婴境有这异象的？老夫成仙突破都搞不出这消息！”
“奇了怪了，咱们宗主莫非是什么老魔转世？”
“宗主……宗主……我给宗主磕一个算了！”
整个灭宗驻地一片哗然，众魔修也不知该如何言说，那种莫名激动的情绪也不知从何而来。
可能是看到了宗门做大做强的希望；
也或许是因，这个一步迈过金丹、灵寂两大境界，一举突入元婴境之人是他们宗主，心底泛起了骄傲自豪之感。
这群魔道之人挖苦不停，说个不停，局面几近失控。
正此时，阁楼内。
吴妄淡定地撑开一道法力结界，迅速换上衣物，努力让自己面色保持平静。
一旁角落，双手捂眼、背对着吴妄的林素轻脸蛋已红透了，此时应该已是停止思考的阶段，暂时喊不醒。
这又不是他自己主动露的，就算是天帝老子来了，那也不能说他耍流氓吧？
明明自己照旧亏损的那个！
若换位思考……如果是季兄，在这个时刻下会做什么？
季默怕不是浅笑转个圈，先拿出一把折扇打开，对周围做个道揖，说句见小、咳，见笑。
吴妄自是不能这般干。
而且比起走光这点小事，他更在意自己的秘密是否袒露。
内视自身，体内变化何止地覆天翻。
但他来不及多看，确定自己是康健的、正常的、不会没事爆炸的，就立刻冲向门口。
他现在必须确定一件事！
必须确定自己的变身是不是袒露了！
这是在人域，敌视众神与凶兽的人域；又有十凶殿王麟那种可以隐藏在人域的人形凶兽，自己若是袒露了这种形态……现在就该想想如何狡辩了。
回北野的船票也该去买了！
呃，似乎自己现在已经可以飞回去了。
“素轻！”
吴妄传声召唤，嗓音有些严肃。
角落中的林素轻捂着眼扭过头来，脸蛋红灿灿、双眼雾蒙蒙，透过手指漏洞看了眼吴妄，又支支吾吾了半天，挤了句：
“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说正经的，”吴妄皱眉抿嘴，“没问你看没看到我的身体，看就看了，又不会掉二两肉。”
林素轻眨眨眼，纳闷道：“那……是什么呀？”
吴妄传声问：“我身上有没有什么异样？好比某些工具，特别显眼？让你看后印象深刻？”
林素轻歪着头回忆了下，红晕爬满雪白脖颈，突然捂着脸蛋扭头跑去楼梯口，一溜烟儿没了影踪，只留下一句：
“讨厌！”
吴妄满身打了个哆嗦，这老阿姨没事嗲什么？
莫非，自己此前并未袒露？
可，瞄了眼体内，星辰大道的痕迹那般明显，此时身体虽没有任何异样，但吴妄‘清晰’感受到自己在睡梦中有过变身。
不管如何，该面对都要面对。
如果真的袒露了，希望此前留的后手，让老前辈散出去的‘金龙出人域’谣言，已传到了此处。
吱呀——
木门的轮轴总是会发生这般声响。
吴妄带着几分忐忑地走出去，原本吵吵嚷嚷的裂谷，再次平静了下来。
道道目光汇聚而来，最前方的长老们还算镇定，远处那些门人门生一个个都是双眼放光。
“宗主教教我们！怎么梦中悟道啊！”
一少女高声喊了句，周围门人门生哄笑一堂。
“恭喜宗主迈入元婴境！”
“壮哉！壮哉！我灭天黑欲临风大魔宗的宗主，果真是万年不遇的奇才！”
“恭喜宗主！贺喜宗主！”
“宗主！咱们今天吃不吃席啊？”
吴妄：……
扑面而来的欢呼声，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吴妄心底安宁了泰半，露出少许笑意，抬手对着人群挥了挥。
欢呼声愈甚。
这满是修道之人的魔宗之地，竟有着北野氏族的热闹。
大长老的嗓音自空中传来：“好了，列位莫要吵扰宗主，各自回去修行吧，宗主刚刚突破，当稳固自身境界。”
“宗主！求指点啊！”
“为恭贺宗主一步七境，本长老开个小宴，咱们痛痛快快喝他一杯！”
“谁说宗主修为不行的？睡一觉元婴都有了，这找谁说理去？”
人群各自散去，大部门魔道没有忘记对宗主行礼。
若此前行礼，他们还觉得有些勉强；此时拱手、弯腰时，行动已是自然了许多。
杨无敌等人也要向前，却被大长老支开。
空中、远处，灭宗之内修为境界最高的长老一同前来。
吴妄嘴角的笑意收敛了起来，已是意识到了问题没这般简朴。
转念一想，却是明白，此前自己搞出了不小的消息，而在这般杂乱中，境界较高的长老们，发现了些许异常。
大长老低声道：“宗主，咱们进去说话。”
吴妄淡定所在颔首，目光坦坦荡荡，转身回了阁楼。
总共七八位长老追随在大长老和妙长老身后，一同进了阁楼中，随后他们同时脱手，撑开一道阻遏外部一切查探的法力结界。
大长老突然叹了口气，吴妄瞬间满身紧绷。
“宗主，你瞒的我们好苦。”
要摊牌了吗？
吴妄手心有些冒汗，他认真没有掌握在几位天仙面前全身而退。
“大长老，此中自有内由……”
“宗主！”
一名长老颤声道：“您为何选了咱们灭宗藏身？”
“不、不能这么问！怎么能这么问！”有长老连忙作声，换了个说话，“咱们灭宗何德何能，竟能被宗主您看上？”
吴妄：……
他也没得选，是被茅傲武忽悠过来的。
不是，他后面一直要走，是你们非让他留下，还把宗主的帽子戴他头上的。
吴妄双眼一瞪就要举事，大长老、妙长老这对父女马上有些心虚。
大长老咳了声，忙道：“我们先把事情理清楚，宗主的身份，现在应该就天仙境之上的咱们看到了。
其时宗主身周灵气颠簸太强，真仙却是看不清的。
所以，列位，为了人域未来的希望，为了宗主的宁静，也为了不给人皇陛下添乱，你我各自以自身性命、道则为基，立下誓言、严守此秘。”
“善！”
“大长老说的没错。”
当下，这七八位长老齐齐闭上双眼，祭起元神，依次开口立下重誓，为自己元神平添一份枷锁。
吴妄在旁不停思索，心底一半清晰、一半疑惑。
他问：“大长老，列位长老，这是……”
“宗主，我们都懂。”
大长老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又深深做了个道揖，正色道：“此前不知宗主身负重任，强行留宗主在此地修行，望宗主恕罪。”
妙翠娇微微抿了抿嘴，低声道：“也让宗主见笑了，我这般媚功若是能迷住宗主，那才是荒唐之事。
不外，我们强留下了你，今后也会担起这份重任。”
吴妄已是明白他们误会了点什么，故意问：“什么重任？”
妙翠娇一本正经隧道：“自是护持宗主生长的重任！”
有长老沉吟几声：“如今，十凶殿凶焰涛涛，贫道听闻他们已在众多大宗埋下了眼线，咱们灭宗此前名声不显，应当入不了十凶殿的眼，宗主留在此地反倒是好事。”
“先祖庇佑人族，先祖庇佑我灭宗。”
“不错，十凶殿若是得知宗主的存在，定会不惜一切价钱……”
“宗主今日接连突破金丹、灵寂、元婴之境，这传出去定会在人域引起轩然大波，怕也会被十凶殿瞩目。
他们对天资纵横的年轻一辈，也是痛下杀手，绝不留情。”
“稍后挨个门人嘱咐，让他们严守宗主突破之事，禁绝外传。”
大长老沉声道：“如今门内之人，大多照旧能相信的，都是自家门人门生、老门人的子嗣，万幸、咱们尚未对外放肆收徒。”
吴妄纳闷道：“列位到底看到了什么？能否先说明白，再说如何帮我遮掩？”
几位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露出会意的笑容。
“像，宗主演的真像。”
“没措施，宗主如今才二十多岁，就肩负起了这般责任。”
“各人懂的都懂，不要戳破。”
妙翠娇却是痴痴一笑，媚眼如丝、舌尖划过唇边，笑道：
“宗主不必担忧，该看的、不应看的，我自是都看到了，宗主认真生了个好皮囊。”
吴妄总觉得这老奶奶是在调戏他，但又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大长老低声道：“您此前已现出法体，不就是人皇陛下传令各地方说的……金龙？”
果真。
吴妄微微叹了口气，淡定地退却半步，撩起长袍下摆坐在椅上，翘起了二郎腿，露出了两截没穿长裤的小腿。
他道：“你们果真是知晓了……也怪我，睡着的时候突然突破了，这突破来的猝不及防，没能做好隐藏之事。
不错，我就是听说中所说的金龙。”
众长老面色齐齐一变，虽此前都已见到，也已发过誓要替宗主死守秘密，但听吴妄亲口认可，照旧禁不住有些激动。
甚至，几位长老传声商量，他们要不要跪下行礼。
大长老负手长叹，目中满是欣慰，又流露出几分责任感，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吴妄心底略有些歉然。
消息是让他老前辈传出来的，金龙什么的，也是他跟老前辈一起编造的假话，这金龙跟人域自己没太多联系，是因星神精血而已。
现在，自己却需用这般假话遮掩自身特异。
自袖中取出一壶果酿，给自己倒了一杯，压一压心头的不安。
忽听大长老沉吟道：
“人域将有金龙出，天翻地覆神难宁。
破天之势由他起，大荒百族自此定。”
噗——
吴妄一口果酿喷出大片水幕，颤声问：“这什么玩意？”
妙翠娇笑道：
“这是人皇陛下命人传遍人域的命令呀，隔了几天，又命人传了一次【哈哈哈哈，老夫回来了，小金龙】。
因为宗主你，破天荒的，间隔几日就听到了两次人皇令。
此前都是数百年听闻一次呢。”
两道传令？
吴妄心底一颤，突然想到了点什么。
在精卫的小岛上，神农前辈与他商量着借助人域文籍，查阅残魂复生之法，那时神农前辈与人域高层联络，吴妄托神农前辈放出了金龙蜚语。
他原话就一句‘人域将有金龙出’，没后面那几句！
大长老道：“第一道人皇令，其实另有后面四句。”
“另有四句？哪、哪四句？”吴妄只觉有些口干舌燥，“能完整说一遍吗？”
一旁几位长老开始摇头晃脑、齐声背诵：
“人域将有金龙出，天翻地覆神难宁。
破天之势由他起，大荒百族自此定。
薪火重燃火皇志，万法归演天皇雄。
九野归元天宫裂，明朝还看，小金龙！”
“好！”
大长老大喝一声，容光焕发、意气正茂。
吴妄眼前一黑，闭目向后仰去，牙关紧咬挤出一句：“老、前、辈、你个坑！”
众长老瞬间鸦雀无声，一个个噤若寒蝉。
妙翠娇小声问：“宗主您莫非见过人皇陛下？”
“我见！”
吴妄深深呼了口气，跳起来骂道：
“没见过！不认识！谁爱认识谁认识！
本宗主认识他？忽悠我砍树盖屋子，还忽悠我去帮人造神，忽悠我说去带我见见世面实际上拿我当挡箭牌，现在又给我整这出！
我真不如不认识他！
也差池……”
如果没遇到神农氏，也就见不到小精卫了。
“算了，”吴妄也是气大了，“还请列位长老替我严守此事，我先打坐牢固下境界。”
大长老打个手势，忙道：“宗主您先休息，我们去宗内详细部署一番，与各人伙挨个嘱咐，不要将您突破之壮举传出去。”
“有劳大长老。”
大长老忙道：“您客气、您客气。”
几位长老也道：“这都我们应该做的！”
“宗主您另有啥需求不？让小妙留下给您做个侍女？”
“不行如此，不行如此。”
吴妄正色道：“各人不要觉得我有什么身份，我能有什么身份？我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修士，被列位信任，才做了列位的宗主。
妙长老以前怎么对我，往后照旧怎么对我，我也需要听到一些难听逆耳的声音，来提醒我不要走偏了路。”
妙长老翻了个白眼，哼了声，没多说什么。
几位天仙境长老临走，都在说着‘宗主认真谦逊’、‘能听逆耳之言’之类的话语。
待阁楼木门关上，周围阵势再次被激活，吴妄总算松了口气，瘫在椅子中久久不能回神。
适才也是有演戏的身分，袒露了金龙，就顺势点出了与神农人皇的关系，最起码先让几位长老信服。
要不，回北野躲躲？
吴妄现在刚突破气息不稳，一拍座椅扶手，这座椅却是轰然坍塌、化作粉末。
吴妄悬浮半空保持坐姿，淡定地站起身来。
怕什么？
事情如果传出去了，他就直奔仁皇阁，在那灼烁正大地蹭吃蹭喝，天天挂在某个无良老前辈身边修行。
比去哪都宁静！
“就这么定了！素轻！给我弄点败火的茶！”
“哎！”
林素轻在二楼允许一声，此前被阻遏在法力结界之外的她，也没弄懂适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就是自身境界，莫名其妙又有突破的趋势。
等她端茶飘来，吴妄已是在蒲团处打坐，皱眉凝神、内视自身，捉摸着体内种种特异之处。
这都是……什么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