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御史
高媛原来还想把自己做的大酱拿给郭嫂子去尝尝味道，让人家这个老手给品鉴品鉴，提提意见，没想到被柴文道阻止了。
柴文道说的很有原理：“嫂娘，您这是第一次做酱，就做出这么好的味道来。郭嫂子要是知道了，以后就什么都不教给您了。”
高媛悟了：“对，你说的对。那要是她问起我的酱来，我就说勉强能吃好欠好？”
柴文道颔首：“甚好。”
小样儿吧，五虚岁的孩子，里头再装个老鬼，也是个五岁的三头身。高媛摸摸他的头发，心情大好。
大酱是要藏着掖着才好，不外香椿芽咸菜却是可以正大灼烁拿出来的。高媛试着打开一坛子，发现被洗过的那一坛掉了许多叶子，基本上以失败告终。其余的都还好，藏在空间里的那四坛子格外地好。
她就经常拿出一小把来，拿白开水冲去浮盐，或者打个鸡蛋蒸了，或者吃面条的时候当菜码，娘三个吃的甚香。照旧柴文道主意多，很认真地问她：“嫂娘，咱们的香椿芽另有几多？”
高媛伸着手指头给他算：“一共腌了八坛子，一坛子没乐成，品相欠好，只好蒸个鸡蛋吃。有四坛子最好的，另有三坛子中不溜的。咱们吃的这个是最好的。”
她的原则，最好的一定要留给自家吃。
柴文道却道：“嫂娘，咱们以后吃那欠好的，把好的全都留着吧。”
“留着干嘛？哦，卖到酒楼去？”高媛以为他想的是这个。
柴文道却摇头：“不是，先留着。若是能留到冬天，可以拿来当年礼送人。”
高媛笑：“留到冬天是没问题，不外咱们在这儿才认识几小我私家啊？还要送年礼。呃，给谁送年礼啊？这玩意儿怎么送啊？”
从来没有接触过这工具啊，她最熟悉的年礼是《红楼梦》里那张著名的长票据，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语文老师痛心疾首地说过，这一长票据说明了封建社会田主阶级对农民阶级的压榨聚敛来着。
柴文道振振有词：“嫂娘不是认识许多厨房的人吗？酒楼掌柜那里也是认识的，这些都是要送些年礼的。也不必多，就咱们腌的这个香椿芽是正好的。大冬天的，是个稀罕工具呢，少一些也无妨。”
高媛想了想，觉得照旧听这个三头身的小孩子的：“成，那咱们以后就不吃好的了，你们就拼集着吃那坛子差的吧。都留着，到时候送出去。”
果真是个老鬼，未雨绸缪就跟天性似的，比她想的都久远。
很快，她就感受到了未雨绸缪的利益，不是说机缘只看重有准备的头脑吗？在她的准备下，在柴文道的提醒下，这个机缘很快就到了。
北关城的盛夏，再热也比京城凉爽许多，又是一年之中难得的宁静季节，朝廷若是派御史巡视什么的，往往就选在这个时候。范俊丰作为一名资历不深的底层官员，自然是需要陪着主座干活儿的，不光陪着，有的时候还被委以重任。无他，谁让他是京城人呢？对从京城来的人总是相对了解一些的不是？
这回来巡视的御史就是个京城的，年龄不大，在督察院的资历也不深。老御史们都不愿意到这个地方来，油水跟南边没法儿比啊，就这么被派来了。
资历不深的人，年龄往往就不大，这个御史身世清流世家，也不外就是二十几岁。翰林院出来之后的第一份差事就是这个，自己正计划摩拳擦掌地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谁知道到了北关之后，看到的和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个北关城，它是武官当家的。
大夏朝和许多历史上的朝代一样，文官职位高于武官，谁让人家能说会道呢？只知道动拳头的武官就显得很没有文化素质。没文化就会受歧视，文人骂起人来最狠，脸上笑眯眯，一张嘴说出来含血喷人地骂你祖宗八代，你还不知道，乐呵呵地拍手说人家说得好，憋屈不憋屈？糟心不糟心？
所以呢，大夏的武官对所有的文官就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全国那么多城池，也就是不到一成的边关城池是掌握在武官手里的，文官到了这里，就得夹起尾巴做人。
年轻的御史正是犹豫满志的时候，怎么会把这个潜规则放在眼里？抬头挺胸地进了北关城，被拒绝了之后，出离恼怒了。
怎么着？军营你不让我进，你凭什么？我是代天子巡视的御史，必须进！
守门的官兵阴冷静一张脸，蒲扇般的大手伸出去，一推就是好几步远：“去，去，一边儿去。你谁啊？军营就想随便进？再烦琐，就把你抓起来捆上。”
御史怒气冲冲地掏出自己的鱼符来举着：“看见没？我是朝廷御史，御史！”
官兵瞪大眼睛：“我不识字，不认识！”
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御史就是遇到了这么个不讲理的大头兵，满腹诗书也不能让他通过官兵的拳头，得以进入军营。
御史怒气冲冲地往回走，他老母亲的，回去换上官服再来。
他随身就带着一个小厮，本想出人意料地先到军营来摸摸底，搞个微服私访掌握第一手资料，到时候好乘隙肃清北关吏治，谁知道出师倒霉，头一场仗就败北了。
御史只好带着小厮往回走，呃，为了微服私访，他们主仆俩是徒步而来的。
从北关城门到卫所军营，赶马车觉不出什么，走路还真挺累的。他又是个文人，平时最大的体力劳动就是从官衙门口到自己的朝房，一年中最大的体力劳动就是大朝会上站上一两个时辰，中间还可以休息，今天这个运动量吧，就有些大。
刚进了林子没多久，又气又累的，御史就走不动了，坐在路边的树墩子上休息。活该的北关城，就连个树墩子都欠好找，那些人砍树都是连根刨的，真是涸泽而渔杀鸡取卵，不行理喻！
小厮倒是背着个水囊，见他累的不行，把水囊递已往：“令郎，你喝点儿水。”
御史狠狠地灌了两大口：“哼，我定参他！”
也不知道说的是谁，小厮知道自家令郎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问，只在一旁拿袖子给他扇着风。
主仆俩歇了许久，这才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走路就是这样，要是太累了歇着，越歇越没力气。等俩人觉得腿脚许多几何了，时间都快正午了。
小厮哭丧着脸道：“令郎，咱们须快些了，咱没带干粮啊。”
原来以为会被远接高迎地进军营，大鱼大肉地吃一顿的啊，哪里知道会在这荒山野岭吃灰呢？
御史咬牙坚持，继续往前挪步子。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小厮兴奋地喊了起来：“前头有人，有车！”
太好了，可以有车坐了。
主仆俩加速了脚步，小厮还怕人家跑了，老远就喊：“车夫，车夫。”
高媛正把柴往车上放呢，夏天的柴太湿，要提前许多天砍下才气晾干。要是遇上下雨，那就更惨。若不是她有空间在，厨房里早就不得不烧上湿柴了。
郭嫂子对她能够始终提供富足的干柴特别满意，往年夏天总有些日子是要烧湿柴的，弄的饭菜半生不熟不说，厨房里乌烟瘴气的，连人都待不住。
听到有人喊她，高媛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轻令郎被个小厮搀着，正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赶呢。她下意识地往他们身后看，没有人追啊，连只狗都没有。这俩人这么着急干什么？
小厮见她站着不动，心中大喜，急遽对她深施一礼：“这位大嫂，能不能搭我们令郎一路？嗯，你是要回城的吧？”
高媛明白了，这是走累了啊。
“回城，回城。”高媛把车上的柴挪了挪，在车尾挪出一个地方来，还拿树枝子扫了扫。
“就是我这车破了些，两位别嫌弃。”
御史见那车倒还洁净，也顾不得许多了，道了谢，就坐了上去。
小厮还想步行随着，高媛道：“小哥儿，你也上去坐吧。别看我这马老，力气可不小，你坐上去，没问题的。”
小厮这才坐上去，两小我私家再瘦，加起来也得有二百斤，都在车尾坐着，车头便翘了起来。
高媛急遽把车头压了压，自己坐在车头，把车的平衡稳定住了，吆喝一声，老马慢吞吞地往回走。今天分量重，时间还早，不着急。
出于礼貌，小厮跟高媛搭讪：“大嫂，你这柴是要拉回城里卖的吗？”
高媛也乐得有人作伴：“不卖，我是范家的下人，砍了柴自家烧的。”
御史就问：“哪个范家？”
“就是在卫所里做经历的范将军家，从京城肃国公府里出来的。”高媛回覆。
御史名顿开，终于想起来自己在这里照旧有个熟人的。有熟人就好服务啊，御史兴奋了，迅速就明确了下一步的事情目标。
“你家主人可在家？”
高媛如实回覆：“这个我可不知道，我就是个杂役，不知道主人家的事情呢。”
御史有些失望，不外能找到范俊丰家的下人，就能找到范俊丰的家啊。跑了僧人跑不了庙，到他家蹭饭去！
小厮也很兴奋：“令郎，没想到能遇到范令郎家的人，咱们去他家吧？”
他们一到北关城就直奔卫所了，连行李都还放在客栈呢，不是个事儿啊。
御史便颔首应了。小厮直接对高媛道：“大嫂，我们令郎和范令郎是熟识，你带我们回去如何？”
若是碰上一个土著，或者柴文道也在这里，可能人家就要多考虑些，可高媛不懂这些，哪里知道现在的做客之道，那是要提前下帖子约时间的，只有那些极为熟悉的，才会这么不管掉臂地就上门。
御史和范俊丰的关系还真不错，正儿八经地坐在一起喝过酒斗过诗的，谁让范俊丰投胎好，家里女性尊长都是身世书香世家的呢？
高媛就这么拉着两个路上捡来的人回了家，路上听说人家还没吃午饭呢，还把自己带的俩肉包子给了俩人暂时果腹。
“我自己包的，手艺欠好，令郎莫怪。”她另有些欠美意思，自从发现用包饺子的要领也可以包包子之后，她就懒得再去学那个圆圆的形状了，包子褶太难捏了。
御史主仆很是不嫌弃，肚子饿极了，就是块干馒头也是美味，更况且高媛包的包子就是形状另类了些，味道照旧相当不错的。
小厮咬了一口，就惊讶地问：“这是什么馅儿的？真好吃。”
高媛乐呵呵隧道：“大葱肉馅儿的，小哥儿觉得好吃啊？”
小厮不停颔首：“嗯，真好吃，比我以前吃的大葱肉馅儿的都好吃。”
高媛很兴奋，这里头她可是加了自己做的黄豆酱的，能获得外人的评价，看来是真好吃。
“那你就多吃些，我这里另有呢。”
高媛还真的有，她空间里存了十来个呢，空间存放食物，能比外头更久一些，她早就习惯了把食物都存在空间里了，只拿了几个出来在家里，给俩孩子当午饭吃。
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在柴文道的建议之下，她现在出门总要带个篮子，上面蒙着白布。谁也不知道篮子里头装的是什么，想吃什么，从篮子里拿就是。
御史自持身份欠美意思再要，小厮却不在乎这个，高媛更是热情，见他们吃完了，扭头又递过俩已往。
小厮致谢接了，转手递给自家令郎一个，接着吃。
御史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坐着一辆老马拉的破车上，和一堆柴草挤做一堆，和自家小厮一人一个肉包子大吃特吃，这肉包子照旧别人家一个砍柴的杂役做的、给的。
真是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御史心里叹息着，又咬了一大口包子，这包子真好吃，也不知道放了什么进去。
等看到城门，俩人也吃饱了，就是没吃饱，御史也坚决不吃了。荒郊野外的权宜之计也就而已，让他在大街上坐着柴车吃包子？照旧杀了他比力痛快。
怕人看见，他还拿袖子掩了脸，生怕被人看见，一直到马车进了范府的门，才把袖子放下来。
高媛自然是要走侧门的。御史下了车，小厮拍拍他身上的灰尘，俩人再次道了谢，绕出侧门，回到正门外，扣门，做客。
御史背着双手站在大门外，仰头四十五度角，衣袂飘飘，丰神俊秀，果真一个翩翩浊世佳令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