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徭役

　　坐在炕头上，高媛掰着手指头给婆婆算账：“这几日大雪封山，柴涨了价，等过几日就能再扯块布，给爹也做一身新衣裳，咱们一家子过年就都有新衣裳穿了。”

　　柴公在外屋乐呵呵地接话道：“做什么新衣裳？我有衣裳穿。”

　　柴婆冲外头呸了一声：“孩子给你买了，你只管穿现成的就是，横竖不让你动一针一线，我有的是功夫，尽可慢慢地做。”

　　“老五家的，你这儿媳妇真是能干，又孝顺，你这福气啊，都要遇上时家的老太太了。”张大娘叹息道，转头对着高媛道：“大郎家的，你有这来钱道，也拉扯拉扯你三哥，一各人子嘴，都等着要喂呢。”

　　高媛沉下脸来：“大娘这话说差了，拉扯三哥的，只能是我家大郎，我一个妇人，却没有那脸面。”

　　张大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急遽往回圆：“我说的是你三嫂，三嫂。”

　　高媛却不接她的话，转头对着柴婆道：“娘，我今天听驿站的人说了，过几天就要出徭役了，说咱们家不用出，可是真的？”

　　既然张大娘不识趣，她转移话题就好了，就不信这个消息她不关注。

　　张大娘果真急了：“大郎家的，你从谁那儿听到的？可准？”

　　高媛颔首：“是听驿站的官爷说的，说官差很快就到了，要住在驿站里呢。这个徭役，大娘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张大娘一拍大腿：“真是杀千刀的，每年都来这么一出，这徭役可苦，也不知今年要去作甚。哎呦，大郎家的，你知道今年徭役要做甚营生不？”

　　高媛摇头：“人家官爷没说这个，我也就没多问。若是大娘着急，我明日问问就是了。”

　　“嗯，须得问问，得问问。大娘明日来听你消息啊，你可得想着问问。”张大娘急遽说道。

　　高媛颔首，满意地看着张大娘回家宣告这个重要消息去了。

　　柴婆等她走了，这才对高媛道：“你张大娘家里日子也紧巴，若是自制，带着他们也无妨。”

　　高媛无奈地叹了口气，耐着性子正色道：“娘，你可想好了。驿站里每天就用那些柴，张大娘家劳力又多，他们家的柴卖给驿站，咱家的柴可就卖不出去了。”

　　你不是要做好事拉拔好姐妹吗？给你道选择题，在自己过好日子和别人家过好日子之间选一个。

　　柴婆吓了一跳：“果真？”

　　高媛颔首。

　　柴公呵叱道：“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你懂什么？不外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就不知自己姓什么了？”

　　高媛拿出自己还记得的那一点间接教育经验，把婆婆当个大龄学习困难兼问题学生看待：“娘，咱们家卖柴这个营生，不外是占了个先机。你可还记得春天里，时家从咱们家买了几捆柴，不外片刻，便满村皆知。那些天山上多了几多砍柴的？还不是看咱们家卖了几个钱，学咱们家的？”

　　柴婆颔首：“可不就是，一个个眼红脖子粗的，恨不得那柴是从他们家院子里挑出去的。”

　　“柴火，山上有的是。你老说咱们庄户人家力气没有使完的时候，只不外多花些功夫就能砍了来。可咱们镇上的人有限，烧的柴也有限。咱们家今年卖柴挣了几个钱，到明年自然会有许多人去砍柴卖钱。咱们家，也就是占了先机，挣这一冬天的柴钱，到了明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到钱。”

　　柴婆被她描绘的艰涩前景吓到了：“那，那咱们家怎么办？”

　　高媛很满意她这种态度，慢声细语隧道：“我看镇上做生意的人家，有什么来钱的门道赚钱的手艺，都是藏着掖着，传子不传女，就怕后世子孙没有了用饭的本事。咱们家虽然只占了这一年的先机，可我也从里头看出些门道来。娘你要是想听，我就跟你细说说，可娘你可千万记着，跟谁也不能说，否则就是断了咱们家的生路了。”

　　柴婆急遽摆手：“莫说，莫说。娘不懂这些个，万一哪一天跟人家说话说兴奋了，不小心说出去可就麻烦了。”

　　柴公走进了里屋：“大郎家的，可不能说。你娘那张嘴，就没个把门的。你藏在心里就是，到伐北长大了，跟伐北说。”

　　连小二都没提，高媛知道，这就是公婆对她的最大肯定了。她便投桃报李：“好，等小二和伐北长大了，我带着他们一起过日子，把咱们家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心中却暗笑，难不成一家子世世代代，还要靠砍柴发家致富不成？

　　她的这句允许收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柴公柴婆今后对她格外地看重起来，觉得自家儿媳妇果真是聪慧过人，一般人想不到的门道，她都能摸得清清楚楚。真是祖坟上冒青烟，自家竟然能够娶进门这么一个贤惠聪颖的儿媳妇来。若是大郎回了家，怕自家也能有几亩良田，今后再也差池时家管事颔首哈腰地求着佃租了。

　　高媛完成了对公婆的忽悠大业，到了第二天去驿站，果真探询了徭役的事情，回家跟久候的张大娘说了。张大娘一听她探询来的消息就泄了气，竟然有好几件大事要做，全都是围绕着北边的战事展开。有卖力运粮的，有卖力扫雪清路的，另有专门卖力给民役们做饭的。

　　等过了几日，村长果真召集了众人，除了家中有大头兵的两户，其余人家都得出人。柴家作为例外的人家，多了些闲适，少了些愁苦，更没有许多人家里的鸡飞狗走。

　　每户只出一人，有好几个儿子的人家，尤其是儿子娶了亲的人家，就为这个名额争了起来，不是争着去，而是争着不去。出徭役是没有钱给的，只管饭。又都是些颇劳累的苦差事，大冬天的又冷又累，许多几何人出徭役回来都是一身的病。若是身子弱一些，一命呜呼的也是有的。

　　时家有门路，在当地又是个乡绅大户，从官府那里得了个美差，就是给出徭役的人出粮做饭，这可是官府真金白银买的，时家从中能大赚一笔。出徭役的人太多，需要做的饭自然也多，时家的下人忙不外来，自然会从自家的佃户里招人帮工。不出徭役的人家，就可以乘隙挣点儿人为了。

　　这一进一出，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也就不难理解为何那些人家会吵破头了。

　　柴家难免也有些动心，他们家要是去出徭役的话，可是要给钱的。高媛劝公婆取消了这个念头，家里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大冷的天，完全不必去遭这个罪。若是家里缺钱，还不如去时家帮工，好歹还能每天回家睡个牢固觉。

　　她的话有原理，柴公便取消了出劳力挣钱的计划，想想做饭需要的柴多，还不如进山砍些柴来卖的好。

　　好吧，你得原谅一个小农经济下生长起来的乡下人的见识，能够想到砍柴卖钱，就算是精明的了。高媛对于柴家人恨不得把砍柴大业进行到底的决心体现无奈，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劳作，性价比最低的赚钱方式，这一家子还拿着当个宝，实在是令人无语。

　　一家子又重新做了分工，柴公出去砍柴，因为大雪封山的缘故，不敢到深山去，只在近山砍些便罢。柴婆不宁愿宁可在家白闲着，去了时家当了个烧火的，一天也能得五文人为。至于两个孩子，高媛自告奋勇地体现自己可以带着。柴公却差异意，说是伐北还需要人抱着，她还要挑着柴，着实未便，他等她回家来，再去上山砍柴不迟。

　　高媛想了想，同意了。家里要买的工具基本上已经齐了，她在镇上不停留即是。

　　整个镇子，都因为徭役这件事情，变得格外热闹了起来。官道上人来人往，往北走的是运粮的队伍，往南走的是骑着马的官兵，背着旗子快马疾驰，是给京城送信的。

　　看来这场战事不小，消耗甚大。就连镇上的粮店饭铺，价钱都涨了不少。幸亏高媛有麦子，用的是拿麦子换馒头的法子，要否则还真的大受影响。

　　涨价的除了粮食，另有其他的商品，险些关系到民生的物品都涨了价。鸡蛋更是飞涨到了二十文一个，就这样还极难买到。冬天本就因天寒鸡不下蛋，又遇上战事吃紧，价钱飞涨也并不出奇。这给了高媛极大的机缘，她空间里的鸡可不受严寒侵袭，每日总有至少两三个鸡蛋进账，有时候还能有四个。她不外每日给伐北和小二吃一个，着实存下不少。张头从她这里买的工具越来越多，韭菜八十文一斤，鸡蛋二十文一个，柴火三十文一束。别人不知如何，至少高媛是乘隙小小地发了一笔财。

　　等战事告一段落，民役们也回了家，都已是大康十一年的正月了。这个年因为北方紧张的战事，各人都没有了过年的心思，尤其是像柴家这样的，一方面因为挣到钱而兴奋，另一方面又在为投军的柴文远担忧，真是苦乐交织，竟不知道该拿何种态度看待这些事情才好。

　　高媛自然也体现出为那个男人担忧的样子来，至于那个男人的死活，真是对不住，她是真的不体贴。谁会在意一个陌生人的生死呢？那个陌生人还在遥远的不知名之处。对了，他还给她留下无尽麻烦呢。

　　对不住啊，这回我尽量把你的名字记着不忘掉。你要好好打仗平安归来，就算是我替原身尽到义务了。

　　不要嫌她冷漠，她能在生死线上挣扎着活下来，动用全部脑力体力来让一家子过上好日子，已经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实在是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去体贴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