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清晨中,平王府的大门如往常一样在上午七点半徐徐敞开。
在王府的正西侧,悦耳的雀鸣从内苑一直传到了办公区的中心花园。郁郁葱葱的香柏树下,穿着玄色长裙的侍女将花园里的郁金香和紫罗兰浇灌得晶光闪闪,点点露珠在潺潺的人工溪水旁折射着璀璨的色泽。
“唔……昨晚喝多了……”
扶着中心花园旁的落地窗,丹渊捂着头走在办公区的走廊里。刚刚绕到转角的休息区,他心里忽地一阵恶心,双腿一软便趴在了驼色的地毯上。
“三哥,你酒量照旧不成啊。”
坐在休息区的落地窗旁,安王丹演和成王丹烛一边拿着咖啡,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丹渊。优柔的阳光自窗外的香柏叶间洒在了茶几上,将斑驳的光影投满了玻璃桌面。
没有搭理弟弟妹妹的挖苦,丹渊摇晃着身子走到了前台,拍了拍桌子对服务员说:“劳驾,一杯拿铁。”
“好的王爷,您是现在付款照旧……”
“记财政办公室的账上。”
说着,丹渊从邻桌扯了张藤椅,径直拉到了丹演和丹烛身边,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三哥,你今早刷手机了么?”拿起刻着“敕建平王府”字样的咖啡杯,丹演一边轻吮,一边偷眼看着仰头哼唧的丹渊。
“还没……怎么了……”
“没事儿。”
“不外您昨天确实喝得太多了。”双手拿着菜单,丹烛一边看一边说道:“您说和谁拼酒量欠好,非要和夏元零比,这不是自讨苦吃么,她们这些人,哪个不是辣酒刷牙,啤酒当茶的?”
“夏元零部,为匪多年,劣根深固。今新归王廷,必须要在气势上压倒她!”
说着,丹渊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咖啡,轻轻地吹了吹杯子中热气。看着他这副样子,丹演笑着放下了咖啡杯,伸出双手将丹渊敞开的衬衫领口系了系:
“非但没压倒,反而被人家给整爬下了。你们昨晚要是再比下去,今天就不用上班了。”
“原来今天我就是想要请假的,结果教官禁绝,说有重要聚会会议,你说什么聚会会议能比本王的身体重要……”
“你还美意思说,你的年假不都用光了么,还休什么休?”
“话不能这么说。”吮了口咖啡后,丹渊看着丹演说道:“前天晚上,我和老朱被抓进了地牢里,这个算起来也是加班吧?应该可以申倒休。”
在闲聊了几句后,丹渊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转而站起了身子:“反面你们说了,我上班去了,你们俩随意。”
说着,他拿起杯子来,起身走了两步,想了想,忽地又止住了步子。
“老四,见过姚姚了么?”将挂牌从兜里掏出来戴在了脖子上,丹渊背着丹演和丹烛,用很平淡的声音问道。
听此,丹演扭过头来,有些紧张地看着丹烛。
婆娑的光影下,丹烛那棱角明白的面容无比的沉静。微风从窗缝吹进了室内,冒着徐徐热气的咖啡被吹得徐徐冷却了下来。
“还没有。”
“她今天会去给你在王府里部署一间临时住所,别忘了晚饭之后在西暖阁碰面。”将挂牌佩戴好后,丹渊头也没回,迈步离开了休息区。
“四哥,你也太想不开了。”见丹渊已经走远,丹演挪了挪椅子来到了丹烛的身旁:“我们左家人,对这种事儿挺开放的。现在你既然随着三哥混了,干嘛还要在乎忠王的态度?”
“说实话,年老怎么想,二姐如何看,甚至三哥和你作何想法,这样的事我都是不想理会的。”看着五妹丹演关切的模样,丹烛笑着摇了摇头:“从先王开始,成王府便不欲再加入左右两族的纷争了。但是树欲静、风不止。有些时候,不是我们想置身于事外就能够做到的。”
“那个姚姚,我只见过一面,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用手捧着温暖的咖啡杯,丹演低着眼帘嘟囔道:“那个小女人,我听说是你嫂子的女儿?”
“算不得嫂子,只是我先兄恭王的一个情人而已。”
“所以姚姚是上一代成王的骨血?”
“算起来应该是我的侄女,厥后随她母亲的姓。”
“我听说,当年这孩子一落地,你哥哥就要杀了她?”
“不是我哥哥要杀她。”看着落地窗外明媚的阳光,丹烛轻轻地将挺拔的后背靠在了藤椅的软垫上。
“我记得……或许是广仁五年,那时候年老年方十三岁就被立为忠王,心性成熟的很。听说恭王的情妇坏了个私生女,便命成王府将孩子做掉。”
“人小鬼大的,别人家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将下巴放在胳膊上,丹演歪着头看着四哥那俊朗而有些忧郁的面容。
“和你们左家差异,我们右家的人对这种事很是的在乎。所谓‘名节重泰山,利欲轻鸿毛’,我立室出了这样的事,忠、顺、宁这三府都不会坐视不管的。更况且,忠王府是右门一族的本家,年老当年又是幼君新立,自然要拿出些手段来显示权威。那些年里,成光宁静州有些贸易往来,可能就是这些事,犯了忠府的忌。”
“所以他才想拿姚姚开刀?”
“那时候,恰逢庄宗天子第一次东巡诸邸,我哥就想带着姚氏一同去顺张省觐谒圣上。以便获得天子的青睐,免怀里的孩子一死。可是究竟天子手中没有军队,而驻跸之处又在顺王的治下,故而庄宗也不愿意下达违逆忠王、顺王的旨意。所以在那天,庄宗只是说了句‘此为你右家内事’,便撒手不管了。
那天晚上,我哥他六神无主、走投无路,小忠王和他的部将又时时欺压他除掉这个孩子。最后不得已,我哥就在那天夜里趁着黑,把姚氏悄悄委托给了平孝王。”
“当年孝王也在顺张?”
“是,那时候平孝王刚刚继位两年,盛年刚锐,气度宏博,说起来真称得上是一代英主啊。”
用银匙搅拌着微凉的咖啡,丹烛双目中流露出了一丝优柔的笑意。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成王府宁静王府便在暗地里勾通在了一起。从广仁五年到今日的这二十年里,两个王府之间的生意往来也是越来越密切。就平府西北内苑里的几棵云南铁杉,照旧我们来平州出货的时候顺便送过来的。”
说着,丹烛长长地舒了口气:“不外,像昨天那样的军事配合,照旧两百年来的第一次。”
“你放心吧四哥,未来这样的配合不会少的。”说着,丹演站起身来,将帽衫从椅背上拿下来套在身上,微笑地看着丹烛:“外有伪廷,内有强藩。我看这日子越往后,要打的仗就越多。”
“你的意思是……”看着丹演笑眯眯的模样,丹烛撑着藤椅的扶手站起了身来。
将头发从脖领子下撩了出来,丹演一边从兜里掏出发卡一边挽着头发:“你也知道,自打前清的时候,我安府就一直都紧紧随着本家平府行事。一百多年来,戡平贼患说实话还在其次,但有一事是时刻不能忘记。”
将头发梳成了一个低马尾,丹演转过头来,笑着看了看丹烛缄默沉静的面容。
“忠不违君,孝不弗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阳光下,高高的落地窗将泛着绿意的色泽投在了走廊的地毯上,看着贴在门上的“总部司令办公室”的字样,丹渊敲了敲虚掩着的门,随后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早啊,教官。”
看着在电脑前忙碌的白子青,丹渊将手中的咖啡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昨天闹到这么晚,今天来得还挺早的啊。”
“你喝醉之后,我在办公室里干了一晚上。”揉了揉带着黑眼圈的右眼,白子青头也不抬地说道。在她的身后,一副“聿修厥德”的四字书法被挂在办公桌的正后方,在落款处,有“白连峦印”的字样铃于其上。
“昨晚没回家?”
“没有。”
“敢在王府里留宿,看来张朋光的例子对你来说一点启发都没有。”
听了这话,白子青随手将丹渊放在桌子上的咖啡拿起来喝了一口:“武王杀陈开德,须要等他廓清平州;孝王杀张朋光,也要待他击退柳桉。”
将咖啡放在了下,白子青转过椅子来,笑眯眯地看着坐在自己桌子上的丹渊。
“你要杀我,那还不得等到我踏平南章再说。”
眉头一皱,丹渊一抬屁股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还没等说话,只听门外有人敲门,转头一看,原来是良医所派人来给白子青复查。
“总部,身体感受怎么样?”
在向丹渊行过礼后,穿着白大褂的医师提着医疗箱走了进来。在给白子青看了看腹部的青紫瘀斑后,医生用针刺开伤口,开始为她针刺拔罐。
看着躺在办公室配套卧床上的白子青,丹渊扭过头来,翻了翻她的电脑界面。只见几个文件夹里,全是本次行动的支出用度、减员率,发给地方的陈诉书以及写给自己的奏报。
“这几天花了几多钱?”
一边转动着鼠标,丹渊一边翻看着清表和奏报,在听了白子青的回覆的数字后,他仰着头叹了口气。
“该不是算错了吧?怎么这么多钱。”
“没算错,是真的。”平躺在床上,白子青盯着办公室的天花板说道:“新增第五团的驻地、死难者的抚恤金,另有这两天的特别奖金,说起来都是钱。真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待医师处置惩罚好了伤口,白子青翻身下了床。在送医师出了办公室后,白子青摸着小腹走了回来:“不外还好,至少省下了北边的边防费,这件事你干的还算漂亮。”
“漂亮个鬼,从明天开始,王贵寓上下下就要喝粥过活了。”拿着盘算器将所有款项核算了一遍后,丹渊叹着气瘫软在了椅背上。
“喂,你别着急,我昨天和老额想了个措施。”将手按在椅子背上,白子青笑着低头对丹渊说。
“愿闻其详。”一听这话,丹渊颓废地扭过了脸来。
“长公主,自上位以来还从没东巡过呢吧?”
“是啊,上一次先帝东巡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她预计是有心理阴影了吧……”
“这都过了几多年了,不如你请她来平州,让她亲眼看看这里的财政状况,顺便跟她借点儿钱。”说着,白子青一扭椅背将丹渊转到了面前,双手按在扶手上说道:“说到底,这究竟是你丹家的社稷。缺钱的时候请她意思意思,也没什么不妥吧。”
盯着白子青想了想,丹渊一撑身子站了起来,扭头就往门外走。
“诶,你去哪儿啊?”随着丹渊追出了办公室,白子青站在门前对着丹渊的背影喊着。
“我写奏本去!”小跑在走廊中,丹渊头也不回地答道。
整个下午,白子青和众人都在聚会会议室里讨论对察用兵后的恢复问题。在这天,安王丹演带着齐玄巾和艾荷,成王丹烛带着六个成军的将领都坐在聚会会议室里,平日里稀稀散散的圆桌旁瞬间变得人满为患了起来。
站在大屏幕的前侧,白子青刚讲到对冯云院的搜盘问题,转头一看,只见丹渊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一边低着头一边划拉着手机。
见此,白子青将手中的质料卷成了一个棒子,挥手敲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好好听讲,别玩儿你那个破手机了。”
“我这也是公务。”揉了揉脑袋,丹渊将手机屏幕拿到了白子青的面前,白子青低头一看,只见对话框的上面写着“含凉宫”三个字。
“诸位,长公主已经允许了。”将手机递给白子青,丹渊转而对在座的所有人说道:“下个月,长公主自上京出发,巡幸詹阳、平州两地,届时希望各人都到平州侍驾。”
“是。”在座的所有人纷纷颔首道。
“有一件事,需要知会一下各人。”坐在丹渊的身边,丹烛转过头去对着满屋的将领说道:“广仁二十四年的时候,长公主曾巡游成光各处。凭据她的习惯,总是将行营留在市外,自己则带着几个随从找人类扎堆的地方凑热闹。不知道这次来平州,会不会像上次一样。”
白子青:“是啊,而且七月份平州有中元节庙会,就在城隍街一带,到时候她可能会往里面钻。”
听了这话,丹渊点了颔首,转而对额哲说道:“老额,去和有关联系一下,到时候我们要搞接驾运动。”
额哲:“我明天上午去开会,这个事情我来处置惩罚。只是如果长公主到时候真的四处乱逛,我们这边也很难处置惩罚。”
“这个你放心。”听此,丹渊笑着说道:“我左家身上的气味这么特殊,到时候各人分头搜寻一定能找获得。再说我平州不比其他地方,就算长公主平时比力跳脱,在这里也不会太过任性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