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你前程了啊!”拍手拍手的人徐徐在楚焯跟前站定,“还知道要翻自家的墙?”
那人对楚焯从这儿现身没有丝毫意外。
可楚焯并不是,他骇然对上那双混浊又澄净的眼睛,傻愣愣的,“爷爷?”
爷爷怎么会在这儿!
卓老爷子双手负背,直挺挺地站在楚焯面前,面色红润毫发无伤看起来还特别硬朗,跟楚焯设想的情况……
完、全、不、一、样!
楚焯困惑不已,“不是说姑母要生了?”
卓老爷子比他更困惑,“她生孩子我去看她做甚?我还能帮她生不成?”
楚焯:“……”
言之有理!
那他一路紧张兮兮、快剑加鞭赶来是为了什么?
楚焯猛然卸下心中大石,猝不及防线失了目标,就这么愣了起来。
好一会儿,他试探性的问:“咱家的玉?”
卓老爷子挑挑眉,领着他往前院走,缓声道:“可不是给你宗门了么?”
楚焯:“!!”
楚焯三两步跟上老爷子的大法式,终于到了书房,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卓老爷子的书房很是简朴,唯一的装饰品也不外是墙角的青花瓷瓶,里头连枝花也没有。
楚焯见到久违的书房不由得心生感伤,可他随即又想起正事,不得不压下这一丝慨叹。
他正色问道:“卓氏玉,是爷爷给九玄派的?”
老爷子悠悠坐上自己的带软垫木椅,点颔首认可这件事。
楚焯不行置信就是一句:“您疯了?”
那么多人知道在卓老爷子手上要抢,每回权位争斗更替都要被扯出来一次,在楚焯的“前世”影象里,甚至卓老爷子还为此送命。
这也是重生以来,他改变的第一件事:保住卓氏玉,抱住卓老爷子的命。
所以楚焯才会震惊若此。
卓老爷子被质疑“疯了”,也是很淡定地瞥了孙子一眼。
“你真的知道,‘卓氏玉’是什么工具吗?”
老爷子苍老的声音拖得慢慢长长。
楚焯被这个问题问得懵了一下,他想了想,在那双混浊泛黄却有神的目光中,迟疑着回覆。
“传说中的上古神器,连国师都想要获得的工具,能够祭祀以祈求神恩……”
越说越玄乎,楚焯也说不下去,就这么打住在这儿。
卓老爷子慢慢笑了,他道:“所有人都这么想。”
难道不是?
楚焯不明白,倘若不是,那么他们争夺的意义在哪裏。
“所有人都这么想。”
老爷子又说了一次,他拿过烛台旁的剪子,把酷寒尖端送进炽热烛芯,稳稳地剪下一节白线灯芯。
火光忽明忽暗,照得他沉静的面庞一闪一闪的。
楚焯沉住气,默默地看着卓老爷子放下剪子、放过烛火,又慢腾腾地把双手交叠在腹部,往后靠着望着他。
“世界上,真的有‘神’吗?”老爷子突然问道。
楚焯一愣,“应该有吧。”
否则卓氏玉又是什么工具?
卓老爷子对他笑了笑,“你看,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没有人确信‘神’真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卓氏玉除了‘求神’以外能够做什么。”
楚焯突然就明白了爷爷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既然如此,不若让坚信‘神’存在的求仙者们去试验,去证实卓氏玉的用处。
“可万一……”楚焯想问爷爷,万一都是真的呢?
卓老爷子耸了耸肩,玩笑般的口吻说道:“命咯!命咯!”
楚焯从他深邃的目光看出了眉目。
卓氏玉既然是爷爷亲自交给宗门的,那便没事了……差池!
楚焯意识到与司徒烨的说词有所收支,他皱眉问道:“爷爷是拿给九玄派?可我怎么听说是此外门派……”
事关爷爷,所以他记得一清二楚,司徒胖子明白说的是“此外宗门拿来交易鑒宝赛名额的价钱”。
卓老爷子这才抬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却没问他如何知道得这样详细。
“交给谁不重要,”卓老爷子垂眸,慢悠悠地说道:“重要的是,我要给的是九玄派,九玄派也拿到了。”
楚焯莫名从他这段话里体会到老姜的辣有何等可怕。
或许,就连那个“此外宗门”跟九玄派,所有举动跟反映都在卓老爷子的算计之中。
这晚上经历的太多,楚焯踏出书房时,整小我私家都还浑浑噩噩的,连给自己打伞都忘了。
等到雨滴从天而降,砸在他头上、肩上,楚焯才意识到又下雨了。
一把伞就在这时晃到他头顶上,还附带温馨提醒:“京城内下雨,谁都只能打伞。”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楚焯转过头去,看见的竟是意料之外的人。
风姿绰约的娇美少女,对自己身上被雨水玷污的锦衣不以为意,只定定看着楚焯。
楚焯才刚认出她是谁,便听她又道:“你长高了。”
十几岁的少年在生长本就迅速,更况且在仙门之地日夜以灵气修身的楚焯,短短半年多,比原先拔高了不少,看起来也成熟了许多。
他点颔首,“表姐许久不见了。”
少女赫然是卓贵妃亲女,卓府的表女人,身份珍贵的安乐公主。
安乐公主颔首,同他一块儿往长廊上走,才收了伞。
楚焯见到她,更是奇怪,“姑母不是在生产么?”
表姐怎么会在母亲生产时,居然是回外祖家?
安乐公主哂笑,“就是因为她在生产。”
楚焯敏感地听出差池,立即住口不提,只陪着安乐公主在长廊上伴着凉凉夜雨。
只是楚焯不问,不代表安乐公主不提,她遥遥望着灯火通明的皇宫,慢慢的说了起来。
“母亲就算知道会有危险,也照旧求了爷爷回府,因为要把我送过来。”安乐公主说得很慢很轻,似乎在说一个路边听来的故事,“你知道么阿楚,母亲约莫是活不外今晚的。”
楚焯惊骇地扭头看她。
她失神地望着远方。
楚焯却无法像她一样云淡风轻地面对这件事。
那是一条……不,那是两条人命啊!
卓贵妃可是正在生产啊!
楚焯向来知道权力争斗残忍,也知道后宫的水不比前朝浅。可在他想来,姑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了,又怎么会……说没了就没了?
安乐公主坐了下去,就坐在长廊上,慢慢紧缩起身子,慢慢的双手交织,慢慢的用双手抱住了自己。
她终于阖上双目,面对遥遥皇宫高楼所在,她选择不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