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路上

　　兰溪林氏的羽林卫在将赵戎三人送出终南国后，就已离别返回。

　　只是他们在离去前，留下了一只箱子，说是老爷付托的，请令郎务必收下。

　　之后也不等赵戎反映，就策马离去了。

　　赵戎无奈的打开一瞧，发现果真是那天清晨，林文若误认为他要走时，为他准备的送别礼。

　　只是少了一把名曰“鸣玉”的古琴。

　　可能是觉得他不方便携带吧，或者，是对他的琴乐天赋彻底不抱希望了？

　　赵戎乐呵的想到。

　　今后，三人重新踏上了旅程，目标是那条贯串望阙洲南北的大渎，据望阙洲山河舆图所记，大渎名离。

　　如今，赵戎等人距这条离渎已然不远，也就数国路程而已，到时候便可在离渎搭船，走水路，顺流而下，一日千里，直接达抵独幽城。

　　三人一路向北。

　　路途上偶尔有一些不在计划中的意外，但也多数克服，脚步不停。

　　有一日路过一片乡村，夕阳垂暮，田园风物。

　　有一日路遇一场大雨，空山新雨，明月清风。

　　又有一日途径某个大王朝的要地，十里差异习俗，百里差异音，外人来此，极易迷路，不外最后三人照旧顺利穿过了。

　　这一日黄昏。

　　赵戎三人在一处深山老林歇脚，驻扎生火。

　　晚饭后，赵戎气喘吁吁的完成了每日的小练。

　　这些时日，他依旧没找到体内那口先天元气，虽然早就从归那儿得知自己若是按部就班的来，还要个一年左右才气到登天境的清虚期。

　　但是如此辛苦的日夜坚韧不拔的练，却进度寥寥，照旧让他心里生出一些沮丧。

　　他隐隐约约体会到了那道名曰“天赋”的鸿沟，而此时，他还仅仅是站在“山脚”而已，所见风物不多，未来的爬山之路，也不知会遇到几多让人心生绝望之事。

　　突然，他想到了挚友林文若，林文若已经是天志境的儒家修士了，而且还未到而立之年。

　　赵戎其时问过他，多久才气结出一颗金丹，记得他其时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说是若无意外，不少于半甲子。

　　而据赵戎所知，这位挚友已经是兰溪林氏百年以来，修行天赋最高的族内子弟了，是终南国出了名的修道美玉。

　　因此，其时他的苦笑，想必也是想到了那些他见过的越发妖孽的天才。

　　好比太清四府那些二十八岁之前就结出金丹的府生。

　　赵戎思绪万千，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她和芊儿。

　　二人，一个是十六岁浩然，一个是十七岁浩然，且都是归嘴中的剑仙胚子。

　　赵戎叹了口气，三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且都是以盛产剑修著称的赵氏血脉，为啥只有他是废材？

　　小时候说好了各人一起浪，一起咸鱼，结果到头来只有我是真的咸。

　　赵戎摇了摇头，去了趟河滨，洗了把脸，回到了火堆旁。

　　柳三变和苏小小都在。

　　前者又在看着橘火发呆。

　　尔后者，则正凑在火堆近处，手里捏着针线，眯起狭长的狐眼，聚精会神的刺绣穿针。

　　只是当赵戎走近，苏小小突然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子，背对着赵戎。

　　赵戎摸了摸鼻子，知道小丫头又在生气。

　　今日他们路过了一处仙家集市，赵戎为了保险起见，要让她留在山下，他和三变兄上山去增补点必须品。

　　可是小丫头预计是憋坏了，偏要一起上去，往日里哄她的招数都不管用了。

　　结果虽然是没让她去，然后她就一直生闷气到现在。

　　赵戎在火堆旁坐下，看了眼小狐妖的削肩，想了想照旧决定哄下这个比他大了接近两百岁的好朋友。

　　“苏小小，快看，你马尾上有一只萤火虫，它竟然敢挑衅你萤火虫掌控者的尊严，快把它捉起来，让它尝尝在你手掌中恐惧颤栗的滋味！”

　　小狐妖一动不动。

　　“苏小小，我刚刚夜观天象，忽生启迪，又想起了一个狐仙书生的故事，好家伙，这个故事可不简朴，那叫一个爱恨缱绻，勾魂摄魄，轰轰烈烈的绝美恋爱，你赶忙准备好眼泪，我要开讲了，对了，你先回过身来，凑近些听。”

　　小狐妖往前挪了挪，离赵戎更远了。

　　赵戎：“……”

　　年轻儒生深吸一口气，使出了杀手锏。

　　他惊讶道：“苏狐仙快看，你背后有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高峻威猛的绝色书生！他是不是你要找的如意郎君？”

　　话音刚落，苏小小就突然转身回望。

　　唉，看来照旧得靠本令郎的绝世容颜。

　　赵戎心里一喜，以为是他的话奏效了。

　　他随即惋惜道：“哎，可惜了，这个绝色书生就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没关系，我转头再给你找个……”

　　苏小小面无心情的突然打断道：“赵戎，你别想控制我！”

　　赵戎一愣，这是哪跟哪？

　　苏小小眼睛盯着赵戎，认真道：“祖奶奶说，那些限制你做事，企图控制你，让你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只能听他话，说是为你好的男子最可恨了。”

　　小丫头像是在背教科书一般，又说出了一条赵戎没听过的，她奉为圭臬的“祖奶奶语录”。

　　赵戎一阵微愣事后，突然气不往一处来，他没好气道：“哦，那你祖奶奶也教了你把自己当赌注，去做别人的炉鼎？”

　　赵戎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事上变得心眼这么小，一直记着小狐妖当初差点‘主动去赌’的举措。

　　横竖就是生气。

　　小狐妖和赵戎那双明亮的眸子对视了一眼，突然偏开了目光，有些心虚，小声争辩道：“没，没有，祖奶奶是叫我找别人做炉鼎……”

　　“嗯？”

　　赵戎直起了腰，惊奇一声。

　　在一旁发呆的柳三变也不禁目光投了过来，在与他同行的那对“异性好朋友”身上来回打转。

　　赵戎眯起了眼。

　　小丫头，你其时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你不是说不知道炉鼎是什么吗？

　　你知道，那你还……

　　苏小小赶忙低头，把小脑袋埋进了膝盖，娇小的身子缩在了一起，似乎这样就可以和外面的世界撇清关连了。

　　“劈里啪啦——”

　　火堆旁一时间平静了下来，只有木枝燃烧的声音。

　　现在，感受到两道她觉得很有压迫性的目光，苏小小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她确实知道炉鼎是什么，或者说只要是狐族，就没有不知道的。

　　她当初被有苏氏族嫁给那个大妖，就是相当于去做一个炉鼎，所以她才避之不及的逃下了山。

　　只是，儒道之辩那一日，她看着赵戎摆手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道为何，脑子一抽，就去赌了。

　　她厥后想想，也只以为是为了好朋友，才这么做的，她还在心里夸了夸自己课本气。

　　可是，现在在身前二人的目光下，她再次追念此事，突然，有些心慌了。

　　不知过了多久。

　　某一刻，浅棠山小狐妖突然抬头，小脸兴起，瞪大眼睛，盯着年轻儒生道：

　　“赵戎，你做我炉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