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生似乎猜到了各人的心思,他笑道,“这次,原来是没有我们嵘崖啤酒厂的,国家经委和轻工业部原来的想法,是由秦啤肩负萨拉丁系统这个项目。”
当前全国四百多家啤酒厂的规模都不大,国家轻工业部考虑到与年产五万吨啤酒厂配套,在麦芽制造设备上,一是选择萨拉丁制麦芽系统,二是选择劳斯曼制麦芽系统。
萨拉丁制麦芽系统宁静可靠易掌握,劳斯曼系统恰恰相反,所以列为了两个平行项目。
梁永生笑着在自已的椅子上坐下,示意各人都坐,几个领导纷纷落座,办公室太小,秦东只能站在陈世法的边上,秘书赶忙从隔邻又给他拖过一把椅子来。
“我们与秦啤是联营厂嘛,秦啤现在出口创汇的任务困难,就跟上面提议,把这个课题放在我们嵘啤来解决。”
对于出口创汇,秦东上一世比谁都知道得更清楚。
这一年,中国驻美大使馆商务处一封“努力扩大秦湾啤酒对美出口”的电函,改变了秦啤出口的现状。
明年,秦啤将会直接对外、自营进出口业务,成为中国啤酒行业第一家拥有进出口权的生产经营外向型企业。
在这之前,由于没有外贸经营权,秦啤的外贸业务模式主要是向山海省外贸公司提供货源,其自营外贸额为零。
“另有,这里面有小秦的劳绩,如果不是小秦同志发现除标机,部里也知道我们这里有个革新小能手,”梁永生看向秦东,在场的人只有秦东一人穿着背心,也只有秦东一人在二十岁以下,“部里才也不会放心把这项任务交给我们,嗯,部里机械局的同志点了小秦的名字。”
哦,各人这时才象看到了秦东,秦东不卑不亢地笑了笑,没想到,重生后,他无意中改变了嵘啤的命运,在啤酒工业这个大湖中投下了一粒石子,并发生了历史的涟漪。
“小秦同志现在名声在外,买啤酒找秦东,现在我们轻工业机械厂要喝啤酒,也得找他。”廖鲁生是市里的厂长,今天到区里来开会,他倒一点架子也没有。
“买啤酒找秦东,小伙子现在比我另有名,”梁永生也笑道,“没有人知道我这个区长,各人都知道有个秦东。”
又是一阵笑声,适才,不是没有人注意到秦东,可是一个小青工跟这些局长、厂长差距太远了。
“那我就不再单独给各人开会了,10月18日,国家经委和轻工业部会在南京召开聚会会议,今天来的同志一起加入,小秦也加入。”梁永生笑着端起茶杯来。
哦!
几个局长惊讶了,国家经委和轻工业部联合召开的聚会会议,加入聚会会议的可都是啤酒行业的翘楚,专家,一个小青工加入这样的聚会会议,他们没有听说过,就是他们自已,也是第一次加入这样规格的大会。
陈世法看看秦东,秦东很平静,他不由暗自颔首,嗯,还算沉得住气。
“好了,各人回去准备一下,到了日子,我们提前两天出发。”梁永生道。
从梁永生办公室出来坐上车,陈世法似乎很累,但又很兴奋,他这小我私家,越是兴奋话就越少,越是兴奋到极处,就更不说半个字。
直到汽车开回厂里,他下了车,才重重地拍了拍秦东的肩膀,“好好干。”
嗯!
看着陈世法的背影消失在办公楼里,秦东握紧的拳头,这样的草泽企业家,始终有一天,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明天,会是谁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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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东要到南京加入聚会会议的消息很快刮得满厂飞,日子飞来飞去,明天他就要出发了。
今天,武庚一上班就把他叫到办公室,他笑眯眯地扶扶眼镜,看着眼前略带稚气的小伙子。
“稍息,立正!”他围着秦东走了几圈,“嗯,小伙子,前程了嘛,这样的聚会会议,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加入的!”
“不就是发现一台除标机吗?”秦东站得笔直,扭头瞅瞅胡子拉茬的武庚。
“行了,别吹了,我还不知道你?有本事,但也能惹事!”武庚笑着把茶杯往桌上一顿,“秦东,你给我记着,你这次是到南京,加入两个部委统一召开的大会,到了南京给老子老老实实的,别当刺头儿!”
“那里扔块砖头,能砸死一堆总工,砸死总工的爹都不稀罕!那里全是你这辈子没有见过的大专家,大领导!啊,别再整出男用女用的事儿来,整出跟人家总工怼着干的事来,到时候陈厂长保不了你,梁区长都保不了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秦东胸脯一挺,高声道。
“好,临行我送你一句话。”武庚笑着回到座位上。
“什么话?”秦东身子一松,也走到武庚劈面站好。
“闭嘴!”
“闭嘴?”
“对,闭嘴!”武庚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个分贝,“给我重复三遍!”
“闭嘴!闭嘴!闭——嘴——!”
哈哈哈——
在武庚爽朗的笑声中,张庆民一脸惊奇地走进门来,“秦东,你让谁闭嘴?”
这些日子,张庆民很是照顾他,听说他要到南京,主动给他调休,这几天更是让他回去好好准备一下,不用上班了。
“让我闭嘴。”武庚豪爽地伸脱手,“来,我们握个手,提前祝你载誉归来,好,滚吧。”
两只手重重地握在一起,看得张庆民一直发笑,武庚就是这个性子,“那我先滚,您后滚。”秦东一点也不亏损,就在武庚拿起墨水瓶作势要砸向他的时候笑着跑出门去。
正巧,办公室的小李也在找他,江淮省庐州厂的李总工把电话打到了办公室,正要跟他通话呢。
听着隔邻秦东的普通话,身在宣教科的梁静雯感受手里的稿子也看不下去了。
这些日子,厂里技术科的那些人对秦东加入这样的聚会会议很不平气,可是人家这是凭真本事,没有走谁的后门。
看着桌上那张青工轮训班排球赛的照片,梁静雯不由地又看看那个长得很象汪嘉伟的小伙子,他笑得正欢呢……
……
明天就要出差,晚上,杜源让杜小树把秦东一家叫到自已家的小院,柳枝的饭馆今晚也歇业了,各人都过来给秦东送行。
“明天就要走?”杜源围着围裙,今晚亲自下厨,他手里掂着大勺,指着秦东道,“这样全国性的聚会会议,两个部委一起举行,我这辈子也没加入过……好好去吧,不要担忧家里,等会儿出来用饭。你不是爱吃九转大肠吗?我今天就做给你吃。”
等会儿出来用饭?
秦东看看看杜小桔,杜小桔一低声,红霞爬上脸腮,“到我屋里。”
哦!
秦东感受心里一酥,九转大肠的香气从外面冒了进来。杜源一般是不下厨的,更是难得做一次九转大肠,此菜就像道家“九炼金丹”一样精工细作,光是收拾这些大肠就得花上不少功夫。
猪大肠经水焯后再油炸,再灌入十多种作料,用微火炮制,菜虽好吃,但太麻烦!
“东哥,我也喜欢吃九转大肠……”杜小树欢喜地蹦过来,可是被小桔妈一把拽住,“摘香菜去,……也没个眼力价。”
“要什么眼力价?”杜小树不满地看看秦东和杜小桔,嘀咕着走到一边,“不就是说个话吗,还关门作什么?……”
门,被杜小桔轻轻关上,一种清香马上扑鼻而来。
秦东一激动就拉住了杜小桔的手,“起开。”杜小桔笑着抽回手,“我给你买了件衣服,你试试。”
杜小桔的内室面积不大,一个大立柜,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面是一盏台灯,一个小闹钟,收拾得整洁但素雅。
“哦,”秦东接过衣服抖开,他不由笑了,竟是与《庐山恋》中郭凯敏同款的黄色T恤,他脱下自已身上的背心,杜小杜啐他一口羞着转过脸去。
“怎么样?”大立柜的镜子上,泛起了一个挺拔英气的小伙子,杜小桔转过头来,满意地审察着镜子,“嗯,挺好,把这个换上。”她指指床上的一条淡灰色的裤子,另有地上一双新买的凉鞋,自已低着头走出门去。
“东哥,影戏明星啊。”看到秦东从杜小桔屋里出来,杜小树拿着香菜就站了起来,他跟秦南左右围着秦东转了几圈,“帅,比郭凯敏帅。”
杜小桔羞涩地站在秦东身旁,不时替他扯扯衣角,杜源笑着点颔首又板起脸摇摇头,长叹一口气才大叫一声,“起锅了!”
红润通透的九转大肠被端了上来,酸、甜、香、辣、咸,肥而不腻,鲜香味美,吃起来柔韧异常,层层相叠又层层相分。
“叔,我敬你一杯。”秦东笑着端起啤酒杯。
“来,我们也祝你一路顺风,马到乐成。”杜源脸上笑开了花,酒杯碰在一起,金黄的啤酒在杯中沸腾,在空气中四溢……
……
清晨,黄昏冥冥中,秦东走出家门。
身后,秦南提着他的“上海”牌旅行包,柳枝拿着用网兜装着的饭盒,里面是她做的鸡蛋饼,煮的鸡蛋,家里的两个罐头也给秦东带上了。
“东哥。”秦东一愣,心底一阵温热,杜小树推着自行车就等在前在,他的身旁,是一身红衣的杜小桔。
“我昨晚忘了,拿着条记本和钢笔,”杜小桔把手里的崭新的本子塞到秦东手里,“穷家富路,去了别委曲自已……”
“嗯。”秦东笑着点颔首,接过柳枝和秦南手里的工具,“回去吧。”
“枝姐,姐,小南,你们回去吧。”杜小树挎上车子。
秦东一边走一边打开条记本,果真,封皮处掖着几张崭新的大团结,哎,这个傻女人哟,他的眼睛湿润了,平时的人为都交给家里,平时也不舍得吃不舍得穿,这一百块,她得攒几多日子!
“回去吧……”
朦胧的雾气中,他又一次转头,挥手,胡同口,三个女人仍久久站立,雾气中,那身红衣如此鲜艳,让他心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