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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若凌云

第十四章 茫茫日暮

心若凌云 小乐即安 4241 2022-02-20 21:40:50

  我坐在椅上,好一会儿缓不外来神。

  肖然眼中的冷漠,让我有些寒心。我一直觉得他与我以往带过的住院医和学生差异。这些年来,我对来训练的人基本上做到了一视同仁。态度严肃但老实,力求把自己知道的这点儿工具尽力教授,希望对他们未来的事情有用。遇上特别勤奋又有能力的人,像肖然这样的,我还会情不自禁随着相处的时间而态度变好。正如我自诩的那样,许多人在结业之后和我成了朋友。他们有的留在本院,有些人海角天涯,去了各自想去的地方。其中不少人还与我保持着联系。留在本院的两三个年轻主治与我关系都很铁,还一直戏称我为陆老师。

  我对肖然,自问不光一视同仁,厥后见他确实有天分又努力,对他还格外亲切一些,时时照顾他的情绪。我也有感受,他是一个很关闭的人,为人处世好象总带着层掩护壳。我没有想到他的家境优越,是个富二代。平时我也不体贴同事的家庭配景,除了一两个被格外打过招呼的人。那一两小我私家,属于我敬而远之的工具。无论如何,我尽到了一名带教老师的责任。

  就因为我在他老爸未经他同意的情况下来替他告退的时候,我没有尽力挽留,就这么冷酷,还威胁我没有下次?章洋和陆陆还说这人是在暗恋我?他不会真的有什么病态心理,不会对我怎么着吧?我猛然一震。天天对着有精神疾病的患者群,不会受到了什么特别影响吧?

  仔细想想,肖然可能确实切合艾斯伯格的特征。

  我一面想,一面往病房走去。路上遇到陈丁两位学生,他们朝我问好,我心不在焉所在了头。

  突然,我们的头顶传来尖声呼叫,“隔离病房311 Code Gray!隔离病房311 Code Gray!”警报齐鸣。我三步并作两步,直冲到隔离区门口,刷卡按指纹,箭步冲了进去。

  311号床上,肖然和管床周护士正在与那个名叫程力的自杀高风险患者屠杀。他们勉强将程力身上的控制背心拉紧,用力系到了床档上,躲避着后者的拳打脚踢。

  程力放声叫喊,“放我出去!你们这群忘八!!”

  肖然使劲扣住程力的一只手腕,将之强行塞入控制软环,再将软环系带猛地拉紧,牢牢系到床档上。

  程力尽力挣扎,口中不停嘶吼。

  我冲到床前高声问,“怎么回事?!”

  程力朝我狂笑,“姓陆的,你言而无信!”他盯着我的眼睛,展现一丝狂乱的神情。

  肖然憋红了脸站起,冷声说到,“我来早查房,患者不配合。”

  我赶忙介绍,“程力,肖医生是高年资住院医,他的医术很好,”

  程力张口“呸~”了一声。管床护士侧过脸,险险避过。

  被控制的人继续挣扎,口中狂吼,“你TMD说过了,不让其他人接触我的病历!你TMD就是这么把自己吐出来的再吃回去!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

  周护士抬眼问我和肖然,“安宁文照旧氟哌啶?”

  肖然一脸冷静,“氟哌啶吧。十毫克肌注。”

  小周刚要行动,我伸脱手,“不用。你们俩先出去,我和程力单独聊聊。”

  我注视着程力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满是酷寒的不屑。

  “不行,这不切合划定。”肖然和周护士异口同声。

  我淡然说到,“我家也有个十几岁的叛逆青年,我应付得了。二位先出去吧。”

  肖然好象要再说些什么,我喝了一声,“出去!”

  此人一动不动。我抬眼看他。他的目光冷漠,如冰如铁,充耳未闻。

  片刻之后,他转身对程力说,

  “对不起,我昨天没来上班,不知道陆医生要求我们不管你这床。你自己也是医学生,知道这在教学医院是不被允许的。我现在可以出去。我会叫医院警卫过来,请你配合治疗。”

  说完之后,他弯腰把束缚带紧了紧,一阵风从我身边掠过。周护士随着他检查了束缚带。他们一起往门口走去。

  我随他们俩走到门边,将隔离帘拉上,转身看向病床上的这名程姓患者。

  程力四仰八叉,似乎放弃了挣扎。他闭上眼睛,开始哼一首歌。

  这是要探测我的底线了。我扯过一张凳子,在他床前坐下。

  等了很久,他照旧在哼歌,似乎还越唱越高声。这人这么看着,确实有点像杨帆那个臭小子,蹬鼻子上脸的不经惯。

  我平静地开了口,“是雨神的歌?唱得也不怎么样么。”

  病床上的年轻人顿了一下,似乎想转身背对我,束缚带制止了他的行动。他转头面对窗外,表达对我的怨愤与不屑。

  “程力,你明年就要开始轮转,计划先去哪一科?”

  他闷声不响。

  “你最喜欢哪一科?”

  他突然发声,“别TMD装什么知心大姐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这个死病号真讨厌,一大早的不用停,今天午饭又要赶不上热乎的了。”他的语气讥笑。

  我淡然一笑,“你是在骂我,吃翔也赶不上热乎的,是吧。”

  他默认了。

  “程力,你是医学生。你告诉我,遇到你这样的患者,鉴别诊断是什么?处置惩罚方式又是什么?答对了,我去跟教务长说,明年亲笔给你写推荐信,邀请你来我们科sub-I。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鉴别诊断,心理失常,纠缠男同学。处置惩罚方式,在精神病院关上一年!”

  程力哈哈大笑,好象对自己的答案颇为自得。

  我叹了一声。“显然你对此有什么误解?无论你与你周围的人有什么样的情感纠纷,都不是任何人有权评判的工具。”

  “陆大医生,省省你的口水,收起你那套菩萨心肠吧。没用的。你照旧抓紧时间,赶着去吃你中午那口热乎的吧。”

  他继续望着窗外,坚决不与我有目光接触。

  “那好吧,我们转头再聊。你适才也听到了,很歉仄,肖然医生是因为不知道昨天的情况才来查你的房。你也明白,住院医都要起早摸黑提前查好房,好做交接班陈诉。以后就只有我自己来管你,可能一上午都没人来张望你一眼。你做美意理准备。”

  我站起来,朝着缄默沉静不语的他说,

  “顺便提醒你,我们的事情餐和患者吃的是一样的。至于热不热的,我们一起感同身受。”

  我抬脚往门外走去。

  我背后,床上的人突然冲我喊道,“喂,我改变主意了,我要让那个姓肖的来管我!”

  我转头看他。程力的眼中亮芒闪烁。

  “横竖我讨厌你,换一条或许还好些。”

  我静了静,通知他,“你该明白,我仍然是你的责任医生。纵然肖医生直接管你。”

  冷淡的声调。“陆大医生尽管签字好了,用不着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

  否认和反抗,是此时常见的心理状态。

  我颔首说好,离开了他的病房。

  走进聚会会议室,各人齐刷刷地抬眼望我。

  我朝他们微笑,“没事了。肖然,311点名要你当他的管床医生。”

  肖然望着我,面无心情地说好。

  我对其他人说,“歉仄,这个病例暂时不能果真学习。”同时嘱咐护士长,“任护士长,给患者病历加一个红标,任何登入者都市留下纪录。”

  她颔首记下。

  可能照旧昨晚那杯刷锅水的劳绩,头一直隐隐作痛。我端着餐盘,找到一个角落坐下。

  才一落座就有人加入了我。我抬头看,是徐展和肖然。前者朝我甜笑,“陆老师,您不介意我们坐这儿吧?”

  肖然看着我,目光平静,似乎没有那么冷漠了。很好,有小徐医生当和事佬,应该能破冰吧?

  我微笑着答,“接待。请坐。”

  我们缄默沉静地吃着饭,无人说话。过了片刻,我想我照旧主动说两句吧,调治一下气氛。

  “徐老总,你今天在哪儿救灾啊?急诊忙不忙?”

  小女人开心地笑,“今天神外的人手不够,我在那边资助。”

  肖然一筷头一筷头地咽着白饭。

  徐展看看他,又问我,“陆老师,我当住院总这一个月,忙得是人仰马翻,瘦了整整五斤肉。您当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小我私家的潜力是无穷的。”我随便发着通用的感概。

  徐展接到,“我听人说,陆老师其时另有个小baby,一边上班还要一边带孩子!真是难以想象。”

  徐展说得没错,那是一段难忘而心碎的日子。做住院总那年,我正怀着杨帆下面的那个弟弟或者妹妹。我的反映很厉害,时不时要去急诊挂两瓶。有时候挂完瓶还要接着上手术台。因为这一点,老院长把我开了,杨一鸣由此从二助升成了一助,顶替了我的位置。徐雅丽也随之升了级。

  我又急又怒,心力交瘁,那个孩子厥后也没保住。

  杨一鸣那段时间看似沉痛,但我总隐隐感受,他照旧有点儿兴奋老院长把他正式当成了关门门生的。所以厥后,我一看到他和徐雅丽一起说笑就来气。

  我回忆着往事,低头没说话。

  徐展悄声问,“陆老师,您孩子今年多大了?”

  我猛然回神。人家小女人想要搭话,我一直默不作声,她已经脸红了。

  我笑了笑,“十三岁,马上十四了。在中佳念初二。”

  “做人怙恃难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以后你们就明白了。”我增补道。

  徐展也笑,“我真羡慕陆老师,事业家庭两不误。您孩子上大学的时候,您还那么年轻,多好呀。”

  我笑答,“有什么好的。心比身先老。”

  一直闷头用饭的肖然接了句,“我妈也这样,满口沧桑。总说自己已经活了一辈子。”

  他肯开口说话,看来这次的风浪是已往了。我悄悄舒了一口气。手下有个闹别扭的,不管是因为什么缘故,照旧挺让人不愉快的。

  肖然抬眼,眼光直直的向我逼过来,

  “不外,陆医生年纪轻轻,就发出这样的感概,需要担忧有没有抑郁症。”

  我微微一愣。

  徐展笑着打岔,“肖然,你乱说些什么呀?你们精神科的,笑话真冷。”

  下午我上门诊,时间倏忽而过。

  最后一名患者。

  来人低头进门,我站了起来。她穿着一件浅色衣裳,身形娇小,带着一顶白色鸭舌帽。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上,双眸又黑又亮,如有莹光流动。

  惨了,以后有了这么一位引人注目的弟妹,我的漂亮御座不保。

  我站起来,笑着招呼她,

  “亦真,你来复诊怎么不事先说一声?我可以提前看你,免得你等这么久。此外权力没有,这点小便利照旧可以争取的。”

  她脸色微赧,“陆医生,您太客气了。”

  我和她握手,送她到沙发上坐下。

  “别跟我客气呀。上回不是说好了,我们是可以相互喊外号的友爱。”

  我朝她眨眨眼,回到电脑前登入,调出她的病历。

  “直接面诊比力快,主要是病人太多。我给你开点血检,稍微问两个问题就好。”

  她回覆说好。于是我依次询问她的饮食睡眠日常运动等情况,她一一作答。我将血检项目输入电脑。

  “你的恢复情况不错,下周可以回去上班。”我欣喜地告诉她。

  许小妹一笑嫣然,“陆医生,我今天来见您,就是为了这件事。我们单元HR说,需要有医生出具的不受限制返回事情岗位的证明。所以我,”

  “好,我给你开。”我微笑着看她,“虽然你的抑郁情绪有所好转,目前也不需要吃药,但其他一些问题,照旧有可能滋扰你日常生活。我可以作为你的紧急联系人。如果有事,你随时打我手机。”

  她没说话,欲言又止。终于,她慢慢说了一句,“陆医生,您这样是不是,”

  她抬眼看我,“是不是因为陆总?”

  见我看她,她的双颊迅速染上一层绯红。她垂下眼帘,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虽然。”我笑着回覆。

  她着急道,“陆姐姐,请您千万别对我特别照顾!”

  话一出口,她好象突然回过神来,“不,陆医生。欠美意思,我妈妈经常这么说,我就,”

  “谢谢亦真。陆姐姐这个称谓很好,我很喜欢。”我笑着接口。

  “请您别因为陆总的缘故,对我特意照顾。我,我不值得你们这样。”劈面的人嗫嚅着。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亦真,你完全不用歉疚。”我看着面前这个拘谨的人儿,心生感概。

  我问她,“亦真,你说你不值得我们这样,为什么?”

  她缄默沉静着没回覆。

  “你觉得,因为你的错误导致了你姐姐不幸往生,所以,你现在罪无可恕,连你的医生由于连带关系,都不能对你稍加照顾?”

  她看着我,神情温婉而无奈。

  “谢谢您,陆姐姐,谢谢您和陆总。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低头轻语,“上回您告诉我,把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放进黑匣子,看成什么都不知道,我听进去了。我会那么做的。为了许航和我妈妈,我也会那么做。我会努力事情的。”

  我也放轻了声音问她,

  “亦真,在你现在的影象里,那个黑匣子是什么样的?有多黑暗,介意与我分享吗?你知道我允许过你,永远不会对其他任何人说。”

  她无言地望着我。

  很久之后,她喃喃说道,

  “我不记得了。我现在只能想得起一些片段。我推开房门,正面映入眼帘的,是秦月的黑白照片,四周挽着白花。夕阳斜照,我妈妈正在嚎啕痛哭。她坐在地上,用力捶着自己的腿。我爸爸蹲在她身旁,佝偻着身子,揪着他花白的头发。地上的摇篮里,一个小小的婴儿睁着眼睛,傻傻地望着秦月的照片。我脑子里有声音在说,那是许航,是你的宝物!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彷佛传来,我妈妈惊慌地喊着我的名字。我不知道,这一幕到底是我做的一个梦,照旧它曾经真实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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