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寻声望去,不知何时有一艘画舫靠近了他们。
谢远春看着来人,恼怒的神情戈然而止,他似民间戏班子变脸般,堆出一个笑容:“参见永兴公主。”
俞清松,时景成等人也纷纷行礼。
梁升云落在后面悄悄抬起头审察了她一眼,如果说时雅娴是可爱伶俐,那这位永兴公主即是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她语调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谢大人,你在朝为官,为了莫须有的罪名,对几个令郎动手,合适吗?”
谢远春带着恨意瞟了俞清松一眼,言下之意,即是要不问原由的护着他了。
谢远春一口气没出顺,嘴上反驳道:“公主有所不知,刚刚是他们先无礼,冒犯了臣,臣一时恼怒,才有此举。”
“俞令郎有租借的文书,如何谈得上是先冒犯你?”永兴公主冷冷的看着他。
谢远春脸色一僵,呆愣在原地,他没想到这位永兴公主如此不给他留颜面。他往周围扫了一眼,发现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谢远春在俞清松和永兴公主身上来回扫了两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正欲发作。但见永兴公主的画舫里又出来一个男子。
“俞令郎,家兄今日醉酒闹事,给你添麻烦,待他日酒醒,我必携家兄去俞府赔罪。”蒋庆怀拱手客气道。
谢远春见着他,一身怒气散了个洁净。蒋太傅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他自然把他当成自家弟弟疼着宠着。
蒋庆怀性子单纯,正直,经常连蒋太傅都对他束手无策。谢远春平日里很是纵容他,说话分量比谁都足。
见他给自己找台阶下,谢远春扶额,做出一副头疼的样子,身子晃了几下,跌坐回椅子上。
俞清松也不愿跟蒋府闹得太僵,随口赞同两句,就当这事掀已往了。
“家兄酒后失态,让公主见笑了。”蒋庆怀脸上带着几分歉意。
永兴公主浅笑,对着他的态度倒是很亲近。
永兴公主的画舫横叉进两艘画舫中间,贴边靠着,蒋庆怀走到谢远春的船边,就有随侍伸脱手接他过来。
蒋庆怀走到他身边,忍不住在他手臂上捏了一下,低声道:“又肇事。”
谢远春对他倒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反而咧嘴对他笑了一下:“不要告诉叔父。”
蒋庆怀哼了一声,不再看他。
谢远春的画舫远去,酿成了一个小点,然后消失不见,围观的人群发现没有热闹看了,徐徐的也散了。
永兴公主进画舫前,看了俞清松一眼,他心领神会的点颔首。
俞清松转身对时景成交接了几句,便随着她的画舫走了。
时景成揽住时雅娴的肩慰藉道:“吓到了吧?”
时雅娴另有些回不外神来,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袖子:“哥哥,那谢大人,不会跟蒋太傅起诉吧?”
时府小门小户,若是冒犯了蒋太傅,未来在京中的日子,不会很顺利。
时景成替她抚顺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有你俞伯伯在,没事的。”
他嘴里的俞伯伯,是俞清松的父亲,俞宗禄。
他早年间领兵镇守领土,厥后靖柔公主枉死,外邦和我朝关系直接破裂,蒋太傅主战,一打就是两年半。
而当年最着名的一战,即是如今的庄尔达王爷在前面牵制主力,他带着两千人直接围了外邦王城,生擒了其时的王。此消息大乱外邦军心,溃败而逃。
经此一战,外邦年年上贡,还赔上了一个和亲公主。
俞宗禄年岁渐老,但在朝中说话,照旧有几分威力的,平日里和蒋府维持着外貌的宁静。
“升云。”见他还呆愣的望着永兴公主远去的画舫,时景成唤了他两声,担忧的问道“这是怎么了?跟雅娴一样被吓到了吗?”
梁升云回神,压制住心底的种种异样和想法:“我没事,就是有点担忧俞兄。”
俞清松和永兴公主有私交的事情,时景成略知一二,但俞清松既然不愿意将这个关系公诸于世,即是有他的考量,他自然不会向旁人解释。
时景成应付道:“今日之事,究竟牵扯到了蒋府,永兴公主找清松了解一下原委,也是正常。”
梁升云笑了笑,并未再提起这件事。
三人缄默沉静的走进画舫,船夫掉头慢慢朝岸边划去。
永兴公主的画舫,外面与普通的画舫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但内里却潜伏巧思。
寻常的画舫,无非分个上下两层,装饰做得奢靡些,可永兴公主的画舫,花样上却是凭据四分格的结构,中间做了红木的间隔。
二楼左边的房间可通过暗道直达一楼右边的房间,若是要回来,又是另外一条通道,也就是两条通道。
如此设计的心思,便若是在暗道藏人,也不用担忧被发现。
而两个通道交接的地方,另有一个暗房。很适合接见不宜在人前露面的棋子。
俞清松迟迟未曾考取官职,即是做了永兴公主暗棋的缘故。
在朝中人前服务,难免有人盯着,一颗暗棋,远比朝臣好用。
今日她画舫上已经没有别人,所以两人直接坐在二楼的房间里谈事。
永兴公主将侍女都打发了出去,这才开口:“余氏的事情,君上交接我私下暗查,你手里可有证据?”
“刑部的卷宗,经手过内朝阁去了,自然是什么都没有了。”
最初设立内朝阁时,原是为了给君上减负,君上每日要批的折子,都能把人堆起来,而中间大部门是请安折子或者一点小事,远无需君上亲政。
但,厥后随着蒋太傅权势越来越大,内朝阁险些就酿成了他把控朝政的助力。只有位及一品或者王爷的奏折无需经过内朝阁审批。其他人的奏折,需得内朝阁三位大臣同时判定,才有资格决定究竟送不送到君上手中。
如此,君上险些是常年闭目塞听。
“谢远春前日上了奏折,想让君上以污蔑朝臣的重罪,处置余氏的家人,判处当街斩首之刑,以儆效尤。”
永兴公主眼神里闪过一丝恼怒,但又很快被压制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