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鼠年不用停
鲁秀芝终于盼到了齐保健的来信，随信附着一张他站在大解放汽车旁边的照片。信中说，他们队伍即将完成任务，就快要被更换回内地了，他一切安好，只是在后方运输，不用上前线作战，让家人都放心。
鲁秀芝终于露出一个久违的笑脸，全家人都似乎听到了冰河碎裂的声音，随着笑了起来，齐保安甚至跳起来嗷嗷的嚎了两嗓子。
齐有恒特意把信带到太平村给父亲读了一遍，齐老爷子神情里带着一丝别人无法理解的自得，抬头又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像，对儿子说：“让你媳妇儿把心放肚子里，别老天天哭唧唧的，看着丧气。孩子指定能立功回来！就说我说地！”
齐有恒连连颔首。
沈梦昔是坐在自行车大梁上随着来的，齐老爷子看着孙女，更开心了，“珠珠这半年长个儿了！也长肉了！你们两口子可算是学会养活孩子了！”
齐有恒苦笑着又颔首。
齐老爷子问了齐保康的高考，接着又和老儿子说起江水上涨的事情，“我瞅着今年年头就不行，这耗子年，总是不用停，整欠好今年要发洪流，你家屋子是去年盖的砖房，涨水不怕，该归拢的照旧得归拢一下，早点把菜窖清一清，把家什弄天棚上去，别等事惠临头，忙活不开。我这头，有你年老，你不用管。”
齐老爷子的屋子是八二年时，在原地基上，扩建的砖房，阵势也高，来了洪流也不怕。村里其他住户可不行，大多数屋子都是多年前的土房，洪流一上来，若有木头裹挟着一撞，肯定是要坍毁的。
“我去村长家唠唠去。你爷俩吃完饭再走。”说完也不等儿子反映，起身就走了。
七月末，黑龙江的水位一再上升，江边用于装卸煤炭木材的水泥栈桥都要被淹没了。停靠在岸边的几艘客船和军艇，看上去就像是停在大坝顶上一样，走在大街上，远远就能看到船身，只觉说不出来的诡异和恐惧。
人人心里都有不安，但谁都没有明说，家家都默默做着抗灾的准备，有的把老人、孩子送到了外地亲戚家，有的把值钱工具都归置了放到天棚，另有的把工具都搬到了南山亲戚家。
县委建设了紧急防汛指挥部，各单元大量抽调人员，队伍也派出大量士兵，加入修筑加固堤坝，夜里探照灯通亮，有值班人员严密视察水位。
齐家住在江边，日夜都听获得拖拉机轰鸣着推土筑坝。
齐有恒也被抽调防汛，连续多日不归，家中巨细事务都是鲁秀芝一人张罗，幸亏有齐保平协助，将小件的家具、被褥、衣物都抬到天棚上，大的衣柜、沙发，只能听天由命了。沈梦昔也随着收拾小件物品，鲁秀芝累极了就骂二儿子，“一到用人的时候你准抓不着他！”
沈梦昔也觉得齐保康太过了。青峰林场虽然也是临江，但是阵势高，不会有决堤风险。这个特殊时期，他闻讯就应该赶忙回县资助，而不是在林场所谓调治心情。
此时正是暑假期间，鲁秀芝严重警告家中几个孩子，特别是老四齐保安，绝对不许到江边游泳，否则就打折腿！
齐保安指天誓地地保证，绝对不去江边，“我傻啊，江水那么浑！”
“你怎么知道浑？是不是到大坝边上看水去了？”鲁秀芝准确抓到儿子语言漏洞。
“没没没！我用望远镜看的，江上飘着乱七八糟的工具，肯定得浑啊！”齐保安连忙辩解。
“你要敢下水，我能打死你！”鲁秀芝不放心地再次警告。
齐家离江边太近了，天气热得异乎寻常，齐保安天天用压井打出凉水，倒在身上洗沐，然后爬上偏厦的屋顶，看江水的水位，从望远镜里数着堆在岸边的红砖还剩多高。
这天，他又到天棚上去玩耍。
天棚里早被齐保平部署了一番，拉了电灯，放了行李在上面，米面粮油也抬到了上面。齐有恒去年提了技术科科长，去年房管局新给分的砖房，一栋两户，六十多平方米，只有前后两个卧室，一个客厅，一个厨房，边上另有一个十多平米的偏厦，也叫做门斗，二门在门斗开门，前面是三十多平的院子，后面是近一百平的菜园子。
天花板上的天棚与隔邻是互通的，齐保平用帆布在两家之间拉了一道帘子，隔邻韩家也把物品家什搬上了天棚，天棚就像是阁楼，平时没人家会部署天棚，只是放一些用不到的工具。如今一部署，让齐保安新奇不已，没事就喜欢上天棚玩儿。
沈梦昔在房间里就只听头顶咚咚作响，另有嘻嘻哈哈的笑声，肯定是齐保安和隔邻韩东两人把中间的帘子拉开了，两头来回奔跑呢。沈梦昔真是无语，都十五岁了，怎么还没有一点成熟的迹象呢。她真是担忧齐保安下一秒呼隆一下从天棚漏下来，摔到地上。
突然，大门外传来一声呼哨，天棚响声顿消，沈梦昔看到齐保安飞快地从偏厦的梯子下来，冲隔邻喊了一声“紧急荟萃！”，几步跑出大门，沈梦昔追出去看，齐保安已经不见了踪影。
黄昏，鲁秀芝下班回来，做了简朴的饭菜，就开始着手做油茶面。她把干面粉放到盆中，置于大锅中隔水蒸上半小时，出锅时面粉已成一坨。
晾凉后，用擀面杖擀成粉，再用牛油在锅中小火翻炒，直到炒成金黄色。
满屋飘香，鲁秀芝给三儿子和女儿各冲了一碗，加了一勺白糖，自己就尝了一口，嘱咐沈梦昔，“别多喝，烧心。”
想起老儿子，“保安呢？”
“没看着。”齐保平说。
沈梦昔猛然想起来，“下午时候，他在天棚玩，听到有人打口哨，就跑出去了。”
鲁秀芝把余下的油茶面放到一边晾着，心里突然发毛，“这死孩子不会去江边洗澡了吧？”
“不会的，现在水这么大，保安又不傻！”齐保平慰藉着母亲，放下手里的碗，“我出去找找。”
刚出门，就听隔邻韩家有人大叫，“江边淹死人了！”然后就是慌忙的脚步声跑开了。
鲁秀芝手里的碗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碎了，扭头就跑出去，齐保平、沈梦昔也随着跑出去，齐保平还记得将家门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