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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日月

第四十五章 古今原理纷歧样

盛唐日月 酒徒 3630 2020-06-11 12:00:00

  “请什么罪?他们另有脸请罪?给他们每小我私家发三个月的薪水,让他们走吧。”与偶像一起用饭的兴奋感受,迅速被厌恶和恼怒给驱散,张潜想都不想,就凭据自己本能用力挥手。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可因为对方欠债,就把对方赖以谋生的耕牛拉走,就太过了。而拉佃户的女儿抵债,则不仅仅是太过,而且丝毫没有考虑此举的结果,和自己这个东家的名声。

  “是!”紫鹃的允许声清脆,然而脚步却没有挪动。自顾弯下腰,用一把纯银打造的汤匙舀起一勺醒酒用的茶汤,徐徐送到了他的嘴畔。

  “嗯?!”半仰坐在胡床上的张潜没有接受紫鹃的侍奉,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注1:胡床,一种宽背椅子。)

  小丫鬟紫鹃的手,立刻晃了晃,赶忙收起茶汤和银匙儿,小心翼翼地解释:“少郎君别生气,紫鹃不是故意要违背您的命令。发钱,发钱和赶人这两种事,通常是让管家来做的。”

  “那你去通知管家就是了!很难么?”招待客人时喝了一些黄酒,张潜的反映稍微有些缓慢,听了紫鹃的解释后,用胳膊支撑起半个身子,不耐烦地付托。

  “管家,管家就在门口跪着呢!”从来没被张潜呵叱过,紫鹃吓得放下茶盏,接连退却几步,含着泪敛衽施礼。“少郎君,您别生气。紫鹃这就去传话,这就去!”

  “算了!”张潜这才终于意识到,现在管家正跪在门外跪着听候发落。满含歉意地看了一眼如受惊麻雀般的紫鹃,再度轻轻挥手,“你照旧把任全喊进来吧!让任全去做。处置惩罚这种事情他比咱们俩都熟悉。醒酒汤先放这儿,等凉了我自己慢慢喝!”

  “是!”紫鹃小心翼翼地行了个礼,快步跑去喊人。临出门之时,不知道哪只脚在门坎儿上绊了一下,差点儿一头跌倒。

  “女人小心!”

  “紫鹃姐姐小心!”

  “紫郡姐姐,需要资助么,交给我们就行了!”

  ……

  门外,迅速响起了一连串关切的问候声,马屁拍得丝绝不加掩饰。很显然,作为张潜带过来的唯一亲信,如今“张家庄子”上下,已经没有人再敢把紫鹃当做丫鬟看待。无论大事小情,都有的是人争先恐后替她代庖。

  “势利眼儿!”张潜在屋子里将仆人们的反映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撇着嘴耸肩。

  作为一名生活在二十一世纪,从没遭受过职场蹂躏的考研狗,他还没失去大学生特有的骄傲,很看不起这种马屁行为。而因为自幼孤苦伶仃,没少受同龄人欺负,他性子里,难免会有那么一点点愤世嫉俗。现在,在黄酒和恼怒情绪的双重刺激下,这两种平素体现不出来的特质,竟体现得淋漓尽致。

  白昼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幕闹心的事情,也在黄酒和情绪的双重刺激下,依次在张潜眼前回放。越看,他越觉得肚子里有一股邪火在上下翻腾。

  院子里的仆役们,都是些势利眼儿!

  庄子里的佃户们,则都是冷血动物。白昼崔管家带着张仁,张富两个去他们邻居家里逼债,他们居然只管看热闹,谁都没主动站出来为王氏一家说句好话!

  另有,另有那王田氏,也不是什么好工具!明明家里已经遭了难,居然坚持不让大儿子下地干活,却把女儿送出去抵债!

  哪有这么当人娘亲的?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么?再重男轻女,也不能把心偏到肩膀上头去!

  另有,另有王家的大儿子,你娘亲都要把你妹妹当牛送出去了,你倒是站出来说句话啊!作为家里的老大,你父亲还病着,你却……

  “少郎君,任管事到了!”幸亏紫鹃带着任全回来得快,否则,再给张潜一点儿独处时间,他就有可能,把周围所有人的短处,都给翻上一个遍。

  “这么快?”张潜缓慢地睁开眼睛,随即,连忙坐直了身体,笑着抬手示意,“请坐,任管事请上坐。张某有一件事情,想请你资助处置惩罚。你,你的头怎么了?怎么裹上了绷带?”

  “下午回来取万金油时,走得太急,被树枝给从马背上刮下来了!”任全站稳了身体,苦笑着作揖,“多谢张少郎君体贴,都是些皮外伤,已经不妨事了!”

  “你被树枝从马背上刮下来了?”张潜又楞了楞,迅速从胡床将身体坐了个笔直,随即,抬起手,轻轻拍自己的脑袋,“看我这记性,居然全都给忘了。”

  下午时,仆人任五骑着孙家的坐骑,半路接上大伙,取代任全送万金油的画面,终于泛起在了他的脑海。其时,他另有些生气,觉得任全做事太不靠谱。去拿点儿工具,居然需要泯灭那么长时间,而且中途还要换一次人。

  直到任五主动解释,说任全不小心从马背上掉下来了,他才终于明白为何从丘陵地段到张家庄这么近的路,居然骑着马也要走上一个多时辰才气往返。那一刻,他在觉得任全可怜的同时,心里又很是庆幸。亏得风油精送来得晚,否则,自己真的未必有时机,请贺知章跟张若虚两位大神抵家里做客。结果,不小心兴奋过了头,竟然转眼就将任全落马受伤的事情,忘了个干洁净净。

  现在回忆起来任全受伤的前因结果,张潜难免觉得有些内疚,一边拍着自己的脑袋往起站,一边低声忏悔:“怪我,怪我,其时要不是我催着你回来取万金油……”

  “不敢,不敢,张少郎君千万别这么说!”任全的大手,立刻在他自己面前摇成了两只风车,“此事真的不怪您。那位,那位贺老丈,乃是,乃是乙末年的状元公,货真价实的文曲星老爷转世。平时,即便庄主请客……,不,不是,平时属下连远远地见他一面,都没资格。属下,属下今天能替他去跑腿儿,乃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属下其时一兴奋,就抄了近路,结果,惠顾着兴奋了,没注意头顶上的树枝!”

  ‘原来你也是贺知章的铁粉!’张潜心中,马上涌起了一种找到知音的感受,跟任全惺惺相惜。然而,嘴巴上,他却继续苦笑着忏悔,“总之,是让你受了伤!紫鹃,去取两吊铜钱来,等会儿给任管事离开时带上。”

  “不敢,不敢!”任全又惊又喜,继续风车一样摆手,“可不敢受张少郎君的赏赐了。张少郎君救了我家老庄主性命,任家上下,对张少郎君都谢谢不尽。属下,属下即便为您去效死,都是应该。哪敢跑个腿儿,就要这么多赏钱?”

  这是他的心里话。任家虽然看起来财雄势大,却全凭老庄主任琼一小我私家在支撑。任家的几个子女,都远远没生长到可以支撑家业,或者独当一面儿的田地。而任家的内宅,却算不得安宁。如果那天任琼真的驾鹤归西,恐怕尸骨未寒,家里就得打成一锅粥。

  而万一起了家产之争,以少郎君任琮的本事和心性,能把郊外那个庄子保住,都是奇迹!他们这些少郎君的嫡系,无论对任琮忠心还不是不忠心,在“战败”之后,都一定是被任夫人清洗的工具。要么给主人家打发到西域去开辟商路。要么,爽性被直接逐出门外,自生自灭!

  只是这些话,任全不能明着对任何人说。所以,自打任琼被张潜从鬼门关门前拉回来之后,他对张潜的态度,就完全变了一个样。

  以前他任全虽然一口一个“仙师”叫着,外貌上也对张潜极为尊敬。内心深处,除了对张潜身上那些稀奇离奇的装扮感兴趣之外,更多的却是想乱来自家少郎君任琮,让后者暂时有一个“仙师”搪塞着用,别再带着弟兄们继续去找满世界请此外骗子!那样的话,不光是少郎君任琮自己丢人现眼,他们这些做亲信的,也随着灰头土脸。

  而现在,任全却真心实意地,愿意尊张潜为仙师!谢谢他在要害时刻突然施展妙手,救了整个任家。也谢谢他“点化”了自家少郎君,让后者终于开始认认真真做一件正经事情,而不是整天想着如何学会神仙咒语,千里之外飞剑取人首级!

  “任管事别客气,这不是赏钱,而是你的汤药费!张某对周围不熟悉,也不知道哪里有郎中。你拿着这些钱,自己去买点药,顺便买只鸡来补补身体!”张潜哪里猜获得,任全对自己的态度,前后还发生过这么大的变化?见对方坚持不愿收下铜钱,赶忙又笑着增补。

  “买只鸡,哪里需要那么多?!”任全退却半步,继续躬着身子摆手,“张少郎君,您就不要再为难属下了。即即是长安城中,一只鸡,也卖不到四十个钱。属下是真心愿意替贺状元跑腿儿,也愿意为您跑腿儿。属下要是敢收您的赏赐,自己心里头不踏实不说,转头,我家少郎君,肯定还得狠狠收拾我!”(注:不要拿现在的鸡肉价钱比,鸡在没有大规模养殖之前,很是贵。)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任琮那里,我跟他去打招呼!”允许出去的慰问金,张潜坚持不愿收回,笑了笑,继续增补,“而且今晚,我另有事情,需要你资助。直接跟你说了吧,适才进来之时,你看到有人在门口跪着了吧!等会儿,你找紫鹃,给他们三个每人领三个月的薪水,帮我打发他们走!我今天不想再看到他们,紫鹃是个女孩子,也不适合出头。”

  “这……,多谢少郎君赏赐,属下给您行礼了!”听闻张潜有事情部署自己去做,任全就不敢再推来推去延长时间。迅速拱起手,长揖及地。

  ”任管事不必客气!”张潜侧开身子,然后笑着颔首。

  来到大唐这么久,他几多也有些了解了唐人的习俗。作为庄主,即便不是任全的主人,对方行礼,他也不能随便还礼。否则,就不仅仅是让旁观者感应别扭的事情了,还会让对方认为自己对其极为不满,准备想方设法施加抨击!

  而那任全,谢过了张潜之后,却没有立刻去执行后者的委托。而是上前半步,很是认真地提醒:“少郎君,请恕属下多嘴。今天下午的事情,属下已经听人说过了。属下以为,如果是因为管家带着仆人去催债,就开革了他,可能,可能有失妥当。”

  “他哪里去催债?他明白是直接奔着别人家的牛去的!”头上的酒意已经散掉了一些,张潜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恼火。然而,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他依然接受不了逼债之时不择手段。

  在他上中学之时,民间借贷,作为一种经济明星,曾经风靡一时。随后就因为复利陷阱和逼债不择手段出了人命等丑闻,整体遭到世人的唾弃。

  其时正值青春期的张潜,也曾经追随网络上的时髦,智慧地认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些被债主逼得家破人亡者,大多数都是咎由自取。然而,刘姨只用了一句话,就点醒了他。

  “他们再笨,再蠢,再坏,都不是别人可以随便坑害他们的理由!”刘姨其时看着年少他,眼睛里隐约竟然露出了几丝失望。就像母亲看着突然开始学坏的儿子。

  那个眼神,深深地刺痛了张潜。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让他在那之后,看到了再多的黑暗,都不敢那些黑暗,都天经地义。

  “可是,如果他不施加任何惩戒的话,其他佃户,就可以效仿王家,都找理由拖延佃租。”知道张潜心地善良,任全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继续提醒,“虽然您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儿佃租。可口子一开,佃户们就会认为您软弱可欺。他们这次不交佃租,下次就敢去白拿桑田里的桑叶。紧随着,就会打堆栈里粮食的主意。横竖借了,都可以不还,不借才是傻瓜!”

酒徒

谢谢列位新老读者支持。   3600字送上。   昨天推荐票是第三百名,今天能让本书进前三百吗,恳请请各人火力支援!   青州六从事,潦倒一酒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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