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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楚靖第一次看到周莉莉。许多年后,他还在梦中泛起过那个场景,有时候甚至让他无法分清,到底是梦境,照旧现实。
那天像胶片影戏一般的重墨色彩,头顶艳阳高照,蓝天白云得不真切,恰似是高原的天空。白色的云压得很低,她穿着一件翠绿色的无袖连衣裙,站在绿油油的足球坪靠近球门的一侧,辉映得如同是个画里甚至是仙踪中走出的人儿。扎着马尾,露出两截玉藕一般的胳膊,她比一般的大学女生要丰腴一些,鹅蛋脸,额头很开阔丰满,眼睛很明亮,笑起来脸上就有两个小坑,又不是酒窝的位置,更接近眼睛的正下方,厥后楚靖才知道,那个叫猫纹。
“她是实验室助教,那天计划叫几个男生去实验室背人体器官标本,就来运动场抓人了。”他如是告诉钟小童,钟小童有点无语地说:“这么细的细节还记得,你真是很喜欢她啦……”
楚靖马上求生欲暴涨:“也不是,其时我们就是去实验室会看到,但是除了上课要说的话,其他话都没说过。”
钟小童看着他,楚靖在夜色中,神情清澈透明,但有一点伤心,她照旧小有一点不爽,突然踮起脚在他耳边说:“没说过话?但你和她睡过是吧?许多次…你们只睡觉不攀谈的么?”
楚靖被她咬耳朵咬得痒痒的,但又要斟词酌句,只好继续说:“那时候真的没有,其时我们许多男生经常在寝室议论她……”
“哼,就知道你们那些男生其时很屌丝也很猥琐的,你们在床上讨论她吗?”
楚靖无语地说:“在宿舍啊,各自睡的学生时代的单人床啊。”
但钟小童依旧老司机一般地说:“哦,上下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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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男生讨论周莉莉确实挺多的,有人说过她喜欢楚靖,看楚靖的时候明显眼神纷歧样,和他说话的神态也纷歧样。
楚靖一般不加入这种无聊的讨论,他们宿舍的男生确实如小童说的,有时候真的卧谈会聊天挺猥琐的,基本上把学校里悦目的女生都讨论过一圈,但最后主题永远会回到周莉莉身上来。
周莉莉这种悦目又风情的女助教,险些是大学男生所有的梦中女神,她比一般的女生成熟妩媚,脸上的猫纹和她眼神让她既神秘又天真,险些让男生们念念不忘。
但越是这样,他们越要显得看不起她。
其时周莉莉是在校园里独来独往,一直有个传说,说她是别人的小三。
听说有鼻子有眼,有人说她年纪轻轻但有一套市中心的豪宅,而且看过她在校门口过豪车。
她比一般的大学女老师更热衷妆扮,纵然是全副武装去做实验,也看得出她精心画了黛眉,另有睫毛总是弯弯。
“厥后,她就不见了。我也没问过她去了哪儿。”
楚靖告诉钟小童,钟小童难以置信地说:“就完了?那不就是你意淫过她的关系么……”
她竟然有点淡淡的失望,再一看楚靖,竟是满脸难为情的尴尬心情。
不,可,能!
果真楚靖接着说,厥后他再去日本上学的时候,有次打工后竟然遇到了她。
“偶遇吗?”钟小童问他,心想你说是我信你个鬼哦。
果真楚靖说,他原来也以为是的。
但是周莉莉说是特地来找他的。
她当年是从母校告退了,然厥后了日本,偶然间听说楚靖也在日本继续求学,就探询了他的地址来找他了。
楚靖请周莉莉喝了一杯咖啡,两人在异乡遇到,谈了一些大学时代的事情,都挺开心的。
然后他问周莉莉有什么计划,周莉莉说计划去镰仓玩,去看海,已经订好了酒店。
楚靖原来是对她说:“祝您玩得开心。”没想到周莉莉问他:“晚上了,你不送送我?”
楚靖还记得那天,在东京,也有月亮与星空,但忙碌压抑的日本人都是行色急遽,抿着嘴唇赶路,险些无人有赏月的闲情。
在熙熙攘攘的东京的大道上,他把周莉莉送回她住的酒店,看她迈上台阶,再轻轻地回过头,对他浅笑。
那个笑似乎有魔力,吸引他又召唤他,叫醒他的另一面,让他内心深处的欲望,与周身血液一起沸腾。
他阴差阳错的,竟然跟了上去。
第二天周莉莉也没有去镰仓,早上他醒来的时候,以为下雨了,睁开眼睛的时候才知道,是她在浴室洗澡。
他很羞愧,但闭上眼睛,似乎又坠入那个一直在高速运转的旋涡。
他们差不多维持了两年,都是她来找他,最开始两个月左右来一次,一次住个一两天,慢慢的,酿成一个月来一次,有时候她似乎无所事事,就会一直在酒店里待着,一边花钱如流水,一边等他。
她从差池他说自己的已往,似乎她的未来里,也没有计划过他。
她比他大了五岁,但有次说过家里在催婚。也许照旧对他抱有逾期望的。
楚靖想起周莉莉,照旧会羞耻又隐秘的疼。她曾是他的老师,开发过头脑的知识储蓄,也开发过他的下半身。
唯独他们不谈未来,也很少说已往。
但是他有没有走进过她的内心呢?
至于她是如何想他的,他甚至一无所知。
“那她还在日本吗?”钟小童想起楚靖刚从日本回来…
“不在了。”楚靖依旧有点淡淡的忧伤,这种忧伤更让钟小童窝火,难怪说男人都忘不了初恋。
“她现在在哪儿?”钟小童仰起头问他。
“已经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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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小童听到“不在人世了”几个字,头脑一懵。
她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的楚靖,都是紧绷着脸不苟言笑,虽然会很认真地给她做许多事情,但是……
小童的心突然有一些隐隐的疼痛与惆怅,这种前任最太过的地方,就是让她不能表达她真正的情绪,因为活人不能与逝者盘算。
她会永永远远地占据他内心隐秘又重要的一个位置。
她紧张地看了楚靖一眼,楚靖的脸照旧很沉静,不,应该是陷入了沉思。
楚靖想起他与周莉莉的最后一次晤面,是冬天,他们在一条很长的小路上走,楚靖说,“我结业后,就回国了。”
周莉莉头也没抬:“我不回国。”
楚靖的心里沉了一下,照旧对她说:“我和家里人说起过你。”
她冷冷地说:“说我做什么?”
楚靖还想说话,她继续说:“你不应该说的。我不会回去的,就这样吧…”
楚靖其时看着天空,虽然是初冬,但是下雪了,他的心里也下雪了。
那条长长的冷冷的路,他第一次希望走不动尽头。
他看了一眼一直冷冰冰的周莉莉,她没有心情,围着一条豆沙色的围巾,突然看他一眼,说你冷吧。
她取下自己的围巾,给他围上了。
没有正式离别,也没有说过再见。
但是那天以后,她没有再来找过他,他也才发现他其实对她险些一无所知。
只知道她在关西,具体在哪儿,也不知道。
几年以后,楚靖在国内当医生时,一直以为她在日本过着很好的生活,但是有一次与同学小聚时候听说,当年那个做过小三的助教周莉莉,原来都在日本定居了,竟然有次特地回国跑马拉松,然后心源性猝死了。
许多人感伤朱颜薄命,另有人说是报应。
只有楚靖,完全无所适从,似乎突然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之前听不到人说话,随后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险些要让他耳朵爆炸,最后突然一轰,世界又平静了。
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她很早就签了遗体捐献书,所以在母校呢。楚靖,哪天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她?”
但是楚靖没有去看过。
一次都没有,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