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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我掌灯

第三十章 谈心

今我掌灯 岑百六 2622 2020-06-07 09:00:00

  茶室内,有女入迷眺望远方,醒木响时茶水已凉。

  说书先生讲完近日京中热度最高的故事,众人便知晓,叹道好一个鹿车共挽,可惜一对有情人终究只能做了亡命鸳鸯。

  “可惜啊可惜,孙家儿郎新婚燕尔的,怎么就病死了呢,那柴女人也是个有情的,大婚之日为夫殉情,至贞可贵。”

  “这意外来得太突然了呢……”

  “哎,积弊已久,积劳成疾,这种原理你又不是不晓得,没什么奇怪的,就是命欠好。”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宋知熹悄悄咬牙,把这句话埋在心里,放下凉透了的茶水,抬手挂上雪纺面纱便轻盈起身向外走去,一会儿便湮没在了街市的人群之中。

  茶室楼梯口,一个面色冷威的侍卫,同暗处的同僚对了眼色,也出了茶室。

  暮色沉沉,天光隐退,一个玄色人影翻上了墙头。宋知熹穿了一身短宽的夜行衣,在墙头也不打眼,融入夜色之中,未惊动任何人。

  她伸头向下约摸用目光比对丈量:这……照旧有我两小我私家高的。

  不外,她老熟练了。

  她反过身,两手攀扶墙头,伸下了一只腿,脚脖子突然一紧,宋知熹心里大叫欠好。

  有人!

  怎能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一道向下的力让她突然失重,抓牢墙头的双手一松,宋知熹瞬间就失了攀扶,坠了下去,摔进了一地的梨花香。

  好一个爽歪歪,疼得她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一桩暗黑的影子完全笼罩住了她。

  “可玩得愉快?”

  宋知熹猛然伸出食指比在了自己的唇间,向四周探看,还好没闹出消息。

  “郡……郡王?你怎么会在这?”

  “你的胆子与日俱增啊……呵,果真没让我失望,次次都能刷新我的三观。”他斜一眼撑在地上的女子,那姿势果真是狼狈,看来翻墙什么的也不是很老练。

  宋知熹一个坐起就要反驳,猝不及防被他一手狠推了肩膀,重新倒了回去。

  ……

  宋知熹蹙眉,“你!”

  搞什么。

  她警惕,用眼神去探究,对方半点没理会她。

  他一手撑地单膝蹲下,眼神瞟向庭院。

  见人如此,她也警惕起来,竖起耳朵屏住了呼吸。

  “早跟你说了,就是有野猫蹿出了墙,你硬要去瞧,夜猫子也觉着新奇……”几个下人挑着灯路过。

  “等会儿……”

  “等啥等,赶忙的,前院还空着呢。”那落了后的人也没再犹豫,一个箭步就追了上去。

  “跟我走。”

  宋知熹面色疏离地见礼,“参见郡王,但实在是不行,我今日有要事在身,还请郡王收回成命。”

  一阵天旋地转,宋知熹就被拉到了府外的巷尾。

  宋知熹一个趔趄才站稳,惊魂未定,这人拎自己这么远竟然也不带喘息的。

  “你莫不是还想着起死回生。”

  一句话戳中了她的暗疮。

  “郡王果真是一针见血。”宋知熹悄悄地轻声哼哧,面色却不显波涛,谦恭有礼,依旧维持着她的端庄和稳重。

  贺衔也不恼,这女子佯装得再好,脸上明白是倔强,他道,“还以为你是个理智的,敢情我那些卷宗,你是白看了,给你,果真浪费。”

  他眼里闪过一道模糊,那日琼林宴的惊险一幕,难道只是她心头一热心血来潮?

  “起死回生……貌似是不行的呢……”她无意间搓了搓手指,这行动,轻慢得很。

  “看,你自己都不信。”他缓了脸色,好整以暇地启齿,对着这个他向来眼不见为净的女子,在清凉朦胧的月色中,竟是多了几分耐心和温和。

  “宋知熹,世界上不行直视的,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温热的夜风扑击明亮的繁星。

  宋知熹上前一步,定定地看他,她想听听看法。

  任由女子靠近,他双手向后一背,凛然和她对视,“许多事情,你要想开。”

  “尤其是有了情感的两小我私家,其内的心思,尤其难以参透。正是有了个了断,他们才终于得以坦诚相见,不是吗。”

  “再说,你怎知,对于他们来说,对于我们来说,这不是一个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宋知熹放下提防,放松紧抿的双唇暗叹道,“这些……我明白的,我其实明白的……只是,真心舍不得。”她低头,想掩饰自己少有的落寞。

  往日的意气风发一点一点地在她身上消磨。

  “郡王,你知道吗,甚至一个短暂的瞬间,也拥有丰腴的已往。”宋知熹擦了擦眼角,“这就是美好了吧。”

  “你倒是看得比我通透。”他轻轻笑道。

  “我心里一直门清儿着。”宋知熹黛眉一扬,转而笑靥如花。

  至始至终,她知晓了二人的一切,她现在没有半点能耐,能做的只有喟叹。

  不外,孙漕不道德的做派,早晚要亲自送还。

  像筛子筛麦粉,星光在洒落,有女妖扬不自知。

  他转头移开视线,这女子……偏偏从来就不知道收敛。

  孙喻舟这人,虽然是个爱美惜美之人,可不像个纵欲太过的,说起来,作为女子可能不信,原是他洁身自好,明白掌握分寸。

  他也自以为薄情,却在暗地里已经情根深种,只是缺少一个契机,让他察觉自己的心意。

  太看得开,太放得开,没想已往琢磨自己的心底,没想过要挖出自己另有那份真挚赤诚的情感。想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纯粹对美的欣赏追求和情根深种的心意,究竟区别在哪。

  他只是以为,自己的喜畛丨来这么简朴容易,他也从来不去区别细究,到底什么,才是唯一份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时候,长成了唯一份赤诚的爱。

  待他幡然醒悟,命运却只留给他唯一一个选项。

  街巷里头,两个黑衣精装的一前一后人穿巷而过。

  汤汁香袅袅入鼻,激起了她的口腹之欲。

  宋知熹一屁股在板凳上坐下,自顾自地拎起瓷盏茶壶,“老板,嗯……来一份透骨香小面吧。”

  郡王停在几步之前,竟然也没着急走。

  宋知熹:等……我么?这……算了,我纠结个什么劲儿。

  “老板,说错了,来两份。”

  两碗下肚自己也能应付,清贵的郡王怎么会和她一般坐这种民间杂店在街巷摊子吃面食呢……

  原来想着以为郡王爷听了她的邀请,会拂了她的面子转头离开,却在她低头辍茶水的时候,桌上的月辉一暗。

  她抬眼,那人长腿一拐就坐在了她的劈面。

  宋知熹:呵呵,我不是一直……算无遗策的吗。

  贺衔看着面前女子那副卖好的笑容,直直戳穿,“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诈我。”

  汤面老板是个老伯,这个时辰点儿了,瞅着竟还能有客人,于是利落地扯下搭在肩上的汗巾,擦了擦额头,上前不经意地审察。

  这两小我私家穿一身黑,特别是那头的男人,瞧那样貌气度端看就不是个普通人。相比之下,这小身板的……预计是那人的追随喽啰了,侍卫……貌似更像个侍从了,嗯,定没错。

  这白脸小侍卫也没什么架子,想必是个好说话的。

  一边打着照面,顺口应下了,“好嘞,小令郎,总共一两银子嘞,外送一盘兰花豆,加量不加价的。”

  宋知熹却是抖了手,下意识地问道,“一碗汤面这么贵?以前不是三文钱一碗么?”

  “那得多以前啊。”老伯尴尬地笑笑,“老伯我有生之年,还没听说过谁家的汤面有这般……自制的。”

  宋知熹捧着茶盏,指尖重复捋过它一角的边缘,呵呵道,“唉没事儿没事儿,莫要较真,开玩笑呢!”

  “你一直都这么自来熟?”男子探究地发问。

  宋知熹下意识回道,“嗯?并不是,我也第一次来。”

  郡王把手搭在桌上一笑,这女子真是捉摸不透。

  她对白昼里得知的真相颇有感悟,此情此景,静谧得让人心安。

  她眺望月色,红唇徐徐吐露,怅然若失,却是说不清的泰然与牢固。

  “埋藏于错世冤邪里的情意让人感应奇怪,但又会在心底某个小角落浮出惊艳。”

  命运啊,说是注定,不如说是你忘了在何时做了选择。

  贺衔一怔,眼里的惊奇像焰火一般惊艳地四散,险些惊溃五陵的少年。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琢磨她,认识她。

  是有多通透净澈的灵魂,才气道出如此箴言。

  他温和地对她颔首宽慰,斟酌着开嗓,“不要眼框一红,就觉得人间不值得。”

  宋知熹恍然,不经意握紧的五指松弛开来,身心浑然一松。

  他情不自禁地看了她,这一眼,却似乎拾起了他眼中的破碎琳琅。

  老伯煮着面,看着店外二人不知道在打着什么哑语,他慈眉善目,激荡开温暖的笑意。

  山中若有眠,枕的是月。

  徇此苦旅,以达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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