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讼事
再说两家人此时的队伍。
左边是蒋家。
蒋家人少,就两辆马车,另加一辆骡车,加上赵慧也才九人。
而右边旺家,虽没马车,可男女老少加起来,得有五十号人。
现在两方人马泾渭明白的分立两处。
随着时辰流逝,已接近巳时。
四周的居民早已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叫声、笑声等种种声音隐约传来。
不时有人经过他们这里,看到他们这么多人围着衙门,可能认为有热闹可瞧,居然也有闲人停下来凑趣。
慢慢地,人居然越来越多。
到巳时,原本的两方人马,已被接连赶来的人群给困绕了,再也看不到两方的楚河汉界。
旺有田神色不动,他默默审察周围人群,撇开旺家,这得有两三百人了。
他心里有点不安,往常也没听说,衙门口会有这么多人来凑热闹。
这又不是什么引起众怒的纠纷或凶杀案,有什么可瞧的。
巳时两刻,衙门大开。
纷歧会,县太爷就让衙差把被告双方带入堂内,开堂了。
至于随着瞧热闹的老黎民,县太爷并不管,只要不故障他公堂办公就行。
赵慧这边,舅舅已找了颂师代言。
而旺家人,虽然旺正勤中了进士,可其他族人,不是不识字就是没什么见识的小老黎民,哪能想到上公堂要提前请个颂师?
于是识字最高,又身处要位的族长旺有田,只得迎难而上了。
赵慧作为涉事苦主,立于堂中央。
她发现,原被告双方,并没有像电视里播放的民见官那样,得先向县太爷下跪行礼。
各人此时都是站着回话的,而父老或尊者那是有座位的,如旺太爷、旺老根及妻田氏就在右边入座。
而舅舅坐在左边。
这年代以左为尊,纵然旺家人再不满,可蒋舅舅这会是举人老爷。
虽然如果旺正勤在场,此时就得反转了。
蒋舅上告,并不是大案要案,就是个普通的离婚讼事。
这年代宗族盛行,理法大于天。
离婚并不算多大事儿,两族人商量好就能解决。
再否则另有里长居中调停,到主簿这里就能结案了。
县太爷才不会没事找事去帮你办个离婚讼事。
可蒋举人状告内容,却是新科进士及其家族旺氏人,起诉内容却是新科进士旺正勤,他忘恩负义要停妻再娶,这可就冒犯律法了。
堂上,双方你来我往,先口头争执,再到举证,一时热闹不停。
“啪!”县太爷惊堂木一拍,双方立马静默。
“既然双方已无挽回可能,本官判离,旺家三日内返还赵氏妆奁:田地十年收入纹银七十两、妆奁银二百两,其余陪嫁,参照赵氏妆奁单执行。
至于重要书籍,一律按清单核算,同样限旺氏三内返还。
旺正好、旺正财,昨日衙差已着你二人带着本案重要物证被告人旺正勤家信上堂,可你二人拒不履行,无辜不举证,视为藐视公堂,顾判你二人一人十板以儆效尤。
原告蒋二奎提不出新的证据证明新科进士旺正勤停妻再娶、贬妻为妾,顾新科进士旺正勤与旺有柱等人,无须肩负责罚。”
县太爷说完,扔下两个执行令箭。
两边列队的衙差立马上来四人,划分按住两人,就在公堂上打起板子来。
“儿…唔…”窦氏看到儿子被打,急得想尖叫,却被旺有田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否则她咆哮公堂也得上板子。
十板子很快打完,两人均面色苍白的趴在地上。
族中连忙出来四人,把他们划分扶起来快速退到一边。
这是旺有田没有想到的,不就是没提供家信吗?
“还请太爷做主,赵氏腹内有旺家骨血,请让赵氏生产后送回旺家。”
作为族长,旺有田实时跟进。
如果不提,这孩子以后一般会默认为赵氏所有,与旺家再无关连了。
“蒋举人?”县太爷自不会偏向哪一方,所以询问。
如果蒋举人拿不出有力说法,旺家既然已提出,那这孩子照旧要返还给旺家的。
除非孩子出了意外难产,否则必须生出来,这是社会默认的主流。
“禀太爷,学生有证!”
在进士身世的县太爷面前,蒋二奎这位刚考上举子的学子,要么自称晚辈,要么自称学生。
可他目视,这县太爷比他还小,因而他只能选择后者。
说完他起身双手举起,等衙差取走后才坐下来接着说:“这是家妹在世时,镇上吴医生诊断结果及所开药物票据,另外一个为赵家族谱。
家妹去前已有身四个多月,且脉案显示多为男胎,却因妹夫意外去世伤了神,又照顾病弱外甥女伤了身,双重攻击下,家妹身体受不住终意外流产,而流掉的孩子,却是妹夫家的三代单传,故妹妹才会短期内伤心绝望忧结而去。
这旺家欺人太甚恩将仇报。
他们欠了赵家三条人命不说,如今居然还敢不要脸的大放厥词抢夺孩子,他们明知赵家没了香火,还行此恶事。
由此可见,他们这一族人的心得有多黑,做事得有多绝。
还请太爷判此孩子归赵家,以慰亡灵。”
围观黎民听了窃窃私语,而堂上旺家所站位置也嗡声一片。
他们万没想到,那蒋氏居然是掉了胎走的。
县太爷没有说话,他等着旺家回话。
其实就是旺家不说,他也可以按律宣判。
因为当朝律规则定,家主三代内无直系血亲的,可以从三代外过继同族孩子继续香火,但有亲生女儿的除外。
亲女所生儿子完全可以继续香火,只要女儿同意入娘家族谱即可,夫家不得干预干与,虽然女儿所生为夫家三代单传除外。
这就是为什么赵慧已嫁到旺家十年,却还能保住娘家资产不被变卖的缘由。
旺家想卖,除非赵家族人死光了,要否则就是赵氏一族不想做人了。
县太爷觉得,这旺家也太不是个工具了。
纵然不知道蒋氏有身一事,他们也不应提及此事。
不说律规则定,就说赵家为旺家丢掉的两条人命,另有带着家财嫁已往的孤女,他们只要另有点良心,就该自己主动操办过继一事。
却想不到,他们旺家到现在居然还想着夺子。
真当人家孤女是好欺负的?
他们难道认为,他们旺家出了个新科进士,全县人甚至他这个县太爷都得听旺家指挥?
真是愚昧,可笑至极!
“这旺家人也太不要脸了!”
周围人议论纷纷。
“就是!这就是一窝黑心肝!”
“这样的夫家可真少见!”
“那真是的,这一族人都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就是,谁家闺女嫁已往谁倒霉!”
“……”
围在旺家人身边的民众议论纷纷。
他们纵然想堵住耳朵也躲不外民众的白眼。
况且他们也不敢真的去堵耳朵,就怕迎来更多的言语风暴。
无奈,他们敢怒却不敢言,只好掉头转向一边。
县太爷看旺家人安生了,直接宣判孩子归赵家所有,旺氏族人与这孩子再无关系。
他着令捕头,三日后陪着赵家人到旺家村取回妆奁,违抗者直接抓捕,之后直接宣布退堂。
这最后一条,是县太爷临时加的。
他看旺家人如此行事,预计苦主上门拖妆奁另有得闹。
正凡人家,和离了,哪怕是休了媳妇,也不会想着攻克前儿媳工业,这可事关全族的脸面。
可这旺家不走寻常路,他们要脸面吗?
他不得不防,就怕事态升级自己倒霉给遇上了。
这旺家行事,没一样能让他瞧上眼的。
县太爷有点气愤,他最看不上的就是如旺家一样的小人,要否则他也不会到这里做官。
真是给脸不要脸的贱皮子,就剩一个孤女了还起劲的欺负。
真是看走眼了!
他见过旺正勤,觉得他相貌堂堂文采出众,是个不行多得的俊才。
只要往那一站,立马就能引人关注,他认为此子应该大有前途。
他不仅才貌佳,面相也奇特。
他略懂点面相,看他五官,年纪轻轻居然一脸福禄寿,如不出意外,这旺正勤高中进士后应该能青云直上。
所以此前他颇给他脸面。
可如今出了这变故,福禄别想了。
这么大一把柄,仕途绝对走不远。
就是寻个高官呵护,或是娶个高门贵女,也改变不了什么。
县太爷唏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从没想过,这旺正勤居然也是个小人。
而他族人,也没有一个拎得清的。
原本他另有心与旺家结好,究竟治下出了个进士,这可是个大政绩。
现在嘛,有多远就离多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