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浪潮

　　“雷顿这个蠢货，这么多年就没上进过。”餐桌上的一个男人正在发牢骚：“把平民从家里绑走当人质，他倒是方便了，他怎么就不想想打完仗之后共和国要如何统治这里？”

　　这是一次性质私密的晚餐，所在在赤硫港，餐桌上另有另外两小我私家——安托尼奥和温特斯。

　　听到说话人绝不留情地贬斥已经贵为陆军少将的罗斯特·雷顿，温特斯只管闷头喝汤，一句话也不说。

　　倒是安托尼奥闻言放下餐具，出言维护道：“那时的情况比力特殊，他也没什么此外好措施。不外话说回来，雷顿在岛上平民中的口碑现在反倒是意外不错。”

　　“那虽然了。他先把岛民吓得尿了裤子，然后又来了一手为民除害，塔尼里亚人虽然对他感恩感德。”男人冷哼一声，不屑地说：“但这都是暂时的，岛民逐渐会遗忘恐惧和感恩，说不定连雷顿的名字都市忘记。只记得维内塔人曾经把自己的家人抓去填城壕。”

　　换成别人说这番话，多数会被认为是大放厥词。

　　不外餐桌上的这个男人倒是有资格评判雷顿，因为他是古斯·兰奇——安托尼奥和雷顿的老同学，刚刚到任的赤硫岛总督。

　　古斯·兰奇的履历比力差异寻常，他和安托尼奥·塞尔维亚蒂、罗斯特·雷顿同届从陆军军官学院结业，也是骑兵科身世。

　　进入陆军后古斯·兰奇步步高升，原本有望在同期中最早拿到将官指挥棒。可是在服役十六年后，不知为何古斯·兰奇突然放弃了军中的大好前途，转头从政，成为了一名庆幸而谦卑的公职人员。

　　幸亏行政系统中也有大人物提携，古斯·兰奇从级别最低的评判人起步，一路青云直上，很快就坐到了莫东港市政官的位置上，并在任上获得了“精明强干、布纲治纪”的评价。

　　因为配景、身世以及已往的履历，古斯·兰奇仍然和陆军军方保持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他也被认为是行政、军事两大系统之间的重要相同桥梁。

　　也是正因如此，执政五人团才会委任他作为赤硫岛第一任总督。

　　古斯和安托尼奥的交谊深厚，对于温特斯而言他是“小时候常来家里做客的叔叔”。安托尼奥私人宴请古斯，把温特斯也叫了过来。

　　“军人嘛，本就不应该考虑政治。”安托尼奥宽容地笑了，他又皱起眉头问道：“不外我现在也没想明白，决议中所谓的‘半殖民地’究竟是什么意思？”

　　“半殖民地”，是维内塔执政委员会给予赤硫岛、海泉岛等“新领土”的政治职位。

　　“嗨，其实很简朴。你想想看，既然是半殖民地，那另一半是什么？”古斯的脸上露出了那种“知晓一切的智慧人”的笑容。

　　“半外洋领土？”

　　“不。”古斯摇了摇手指：“是半占领区。但如果用了这个称谓，就即是认可了联合会对群岛的所有权。五人团既不想以征服者的身份统治群岛，又不想现在就给塔尼里亚人公民权，所以生造了半殖民地这个名词。”

　　“看来督政府无意把群岛真正容纳为维内塔的一部门了？”安托尼奥的忧色更深。

　　“执政官对于群岛有很久远的计划，我相信以后会逐渐让群岛拥有等同于本土的政治职位，但现在不行。”古斯·兰奇说着说着离开餐桌，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的赤硫港码头徐徐说：“现在就给塔尼里亚人公民权，共和国还怎么从群岛榨出钱来？”

　　此言一出，连一直在默默用餐的温特斯也停下了手中的行动。

　　古斯回到了座位，爽朗地笑着说：“说白了，把我派到这里就是来弄钱的。”

　　“财政已经如此紧张了吗？”温特斯忍不住问道。

　　“我不知道国库里另有几多杜卡特，但打仗肯定是一桩花钱的买卖。和联合会的战争久远来看可能会盈利，但短期的亏空也得尽量填补呀，所以我就来了。”

　　温特斯心里咯噔一下：“填补……要怎么填补？”

　　“既然与我们为敌，那么赤硫岛评议会的所有牢固资产都市被充公、变现。评议会成员拥有的工业也会被抄没、拍卖。”古斯·兰奇简练地解释后，靠在椅背上笑着说：“缔造财富最快的方式是制作一个帝国，比制作帝国还快的方式则是扑灭一个帝国。”

　　评议会成员，也就即是是岛上所有的种植园主。而赤硫岛评议会的牢固资产，本质上也就即是是岛上所有居民的公共工业。

　　“岛上有一名种植园主在攻占赤硫港的战役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能不能给他一点宽限？”温特斯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红松庄园的卡尔曼。

　　“可以，很简朴。”古斯语气轻松地答道：“你们军团送一份证明文件到我这来，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温特斯心下稍安，又想到了岛上的奴隶，问道：“那种植园里的奴隶又要怎么处置惩罚。”

　　“这也很简朴。”古斯·兰奇已然胸有成竹：“维内塔的执法不允许任何形式的蓄奴，但奴隶又是种植园的重要工业。所以等抄没种植园后，岛上的所有奴隶都可以为自己赎身。”

　　“奴隶哪来的钱为自己赎身？”温特斯哑然失笑。

　　“维内塔政府可以借给他们一笔钱赎身。”古斯抿了一小口酒，理所虽然地说：“恢复自由的奴隶再用劳动送还债务就可以了。”

　　温特斯听了古斯的话，只觉得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这不是他能置喙的领域，他也就没再说什么。

　　倒是安托尼奥眉毛一挑，问道：“这样做可就即是把赤硫岛的富足阶层一网打尽了，你不担忧激起民变吗？”

　　“你觉得岛上穷人多，照旧富人多？”古斯·兰奇双手一摊，微笑着说：“民变的主体是‘人’。平民和穷人的工业我不会伸手。富人的力量来自财富，剥夺他们的工业，让他们只剩下‘人’的属性，我倒想看看他们怎么反抗我。再说了，不是另有你们吗？只要你们的剑够利，赤硫岛上我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倒想他们反抗，正好可以把赤硫岛好好清洗一番。”

　　“看来你早就已经有全盘的计划了。”安托尼奥斟酌着用词说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也没变过，照旧这么……激进。”

　　“否则为什么要让我来赤硫岛？”古斯·兰奇用指节在桌子上敲了一下，语气颇为快意地说：“谁会刮赤硫岛穷人的钱？只有赤硫岛的富人才会这么干。评议会的工业是哪来的？还不都是从穷人身上榨出来的？我就纷歧样了，我懒得从穷人手里搞钱，谁有钱我就刮谁！”

　　“我的职责是攻陷赤硫岛，我已经完成。”安托尼奥叹了一口气：“至于如何统治这里，那就是你的职责了。督政府委任你做总督，想必也是有过考虑。”

　　“反面你说这些了，知道你不感兴趣。”古斯看出老同学对他的计划意兴索然，转头看向了正在和肋排较劲的温特斯：“孩子，你在岛上的名声也很好呀！那几个市民代表问了我好几遍‘能不能让蒙塔涅准尉留下来’。留在这里帮我怎么样？我用的上一些得力的人手。”

　　温特斯和安德烈之前去“买柴为信”，原来没想太多，等把干柴运回赤硫港后才发现居民正缺这样生活物资。

　　原本是周围的农民把柴火挑到城里卖给赤硫港居民。维内塔军队登陆后，农民不敢来了，居民储蓄的木柴很快耗尽，正在发愁如何是好。

　　见赤硫港的居民急需燃料，温特斯爽性把买来的几车干柴免费发放，解了居民的燃眉之急。温特斯还顺便造访了口岸周围的乡村，恢复了赤硫港的柴火供应。

　　一来一回，蒙塔涅准尉的名声在赤硫港居民之中便变得很是好。

　　两支军团即将开拔，但赤硫岛上仍需要留下一些士兵驻守。应该会是一个百人队的军力，正缺一名百夫长。

　　听到古斯的提议，温特斯真的心动了。想来留在赤硫岛搪塞几个种植园主，总比同联合会军队作战来的宁静吧？

　　他想到了盼望自己宁静回家的珂莎、艾拉和安娜。

　　温特斯看向了安托尼奥。

　　听到古斯·兰奇的提议，安托尼奥先是一愣，然后对温特斯轻声说：“你自己决定吧，你想留在这里就留下。”

　　温特斯咬了咬牙，最终照旧摇了摇头，起身向古斯鞠了一躬，回复道：“我能力欠缺，照旧有别人更适合赤硫岛的职务。”

　　“好吧。”古斯·兰奇也没再多说什么，笑着说道：“陆军果真照旧一如既往的缺德，把棒小伙子们都收走啦，一个好用的人也不给我留。”

　　“总是对军队冷嘲热讽，你难道不也是陆军身世？”安托尼奥也笑道。

　　古斯板着脸说：“所以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顶个的棒小伙子呀。”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微醺的古斯·兰奇又看向了温特斯：“你小子真的长得和你父亲越来越像了……小时候还没这么像……结果现在越看越像……当年我、安东和你父亲在军校念书的时候……”

　　见中年雄性最喜欢的娱乐运动——追忆往昔峥嵘岁月又开始了。

　　温特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尬笑一下，继续埋头喝汤，留古斯和安托尼奥两小我私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回忆自己的青年时代。

　　几个小时后，烂醉陶醉的古斯·兰奇被仆人抬进了卧室，安托尼奥和温特斯骑马离开了更被征用的赤硫岛总督府。

　　“我怎么觉得”只有自己和姨父两小我私家，温特斯就没什么忌惮了：“兰奇叔叔似乎和联合会有私人恩怨？”

　　安托尼奥淡淡地说：“因为古斯·兰奇……原来就是塔尼里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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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硫港令人生畏的星形碉堡只守了一天，而城防老旧的塔城却足足苦战了一个月才最终攻克。

　　攻城战让维内塔军人筋疲力尽，在所有军官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有军官甚至私下里说：“如果塔尼佬的守军都像威廉·基德这样难缠，那我们还不如及早在已有战果的基础上议和。”

　　休整了一个多月之后，获得了增补的大维内塔军团和圣马可军团离开了赤硫岛。

　　军官们的担忧某种水平上并没有成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威廉·基德那样顽强的意志。

　　三周之后，割喉港的联合会守军向维内塔军投降。

　　又过了一个月，大维内塔军团和圣马可军团攻占了圣托里尼岛。

　　时间已经到了十二月份，群岛冬季的气候和温润的维内塔大不相同，冬季阴冷的海风吹得人手上和脸上的皮肤皲裂，露出血红的肉，一碰便钻心的疼。明明温度还没到冰点，可穿着两层衣服也不觉得暖和。

　　大洋上的波涛日渐汹涌，桨风帆已经很难在这片喜怒莫测的海域宁静航行，只有大型的圆船才气载着补给往来在群岛和维内塔之间。

　　主力舰队被扑灭后，塔尼里亚人改变了战略，重新计划起他们最擅长的活计——海盗。

　　近海小岛、锯齿状的海岸缺口、瘴气横生的潟湖……随处藏着塔尼里亚人轻巧灵便的快速风帆，伺机猎杀那些缺乏武装掩护的维内塔运输船。

　　维内塔水师不得不把更多的战船投入到掩护航线的作战中，残酷的破袭战和反破袭战在冬季的塞纳斯海上打响。

　　维内塔军的补给日益艰难，不得不在打破原有政策，改为在当地筹措物资。这更激起了塔尼里亚人的反抗。

　　面对不适相助战的情况，安托尼奥·塞尔维亚蒂和罗斯特·雷顿仍然无情地驱使着军人们朝着下一座塔尼里亚人的都市前进。

　　然而在面对古萨结实的城防工事时，哪怕是再无情的军官也无法让疲惫的士兵进攻了。

　　古萨战役酿成了漫长而艰辛的围城战。维内塔人无力进攻，古萨守军也无力还击。在砭骨的寒风中，三米深的壕沟后面，城外的维内塔军静静期待着城里的人饿死。

　　吃光了所有粮食、骡马、狗、猫乃至于老鼠、皮革后，不得不开始食用人类尸体的古萨人终于无法再继续忍受。古萨市民和联合会军队开始相互攻杀，厮杀声和惨叫声连城外的维内塔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当杀光了所有联合会军人的古萨市民开城投降时，进入城中的维内塔人发现这座曾经充满活力、繁荣兴旺的都市……已经彻底死去了。

　　没有维内塔人能兴奋得起来，不仅因为眼前宛如炼狱般的惨景，还因为他们获得了一个消息：

　　弗斯兰德共和国[山前地共和国]军队已经进驻了金港，并获得了塔尼里亚联合会的热烈接待。联省宣布：群岛已经正式成为了联省的第十八个省。

　　莱昂内尔国务秘书发出说话严厉的照会，要求维内塔共和国立即送还侵占的群岛领土。

　　联省陆军第一“胜利女神”军团兵锋直指维内塔占领区，同大维内塔军团、圣马可军团隔河坚持。

　　胜利女神军团摩拳擦掌，多次挑起小规模流血摩擦，想要趁维内塔军队师老兵疲将两支军团一网打尽的心思路人皆知。

　　联盟内部的局势正在迅速升温，哪怕是对联盟最乐观的塞纳斯人，现在也不敢断言一定不会发作内战。

　　许多联省评论家叫嚣着要“彻底解决联盟国之不国的痼疾”、“解除维内塔共和国军事独立的现状”。

　　德贝拉也针锋相对地给维内塔执政官的头衔追加了一个新称谓：五分之三个塔尼里亚群岛的领主。

　　这个头衔一方面是维内塔人仔细精明、可以把一切放到天平权衡的天性使然——维内塔人占据的群岛领土确实是五分之三。

　　但同时也是在告诉联省人：另外五分之二个塔尼里亚我可以不宣称，但我吃掉的这五分之三个群岛你也别想让我吐出来。

　　可维内塔人终究也只拿到了五分之三，这照旧安托尼奥和雷顿在冬季连续作战的结果。

　　维内塔人拼死作战，最后也只是给联省人做了嫁衣。联省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了另外五分之二个群岛，包罗塔尼里亚最精华的部门——金港和主岛。

　　在塔尼利亚群岛上，目睹着军事斗争和政治博弈你方唱罢我登场，温特斯渡过了冬季、春季，又迎来了新一年的盛夏。

　　比起去年这个时候刚走出军校意气风发的青年，温特斯体重下降了十三斤，整小我私家由壮实变得清减。脸颊凹了下去，颧骨和下颌的线条变得愈发清晰。

　　一场接一场艰辛的围城战把他折磨成了这个样子，所有维内塔人都经受了同样的折磨。

　　他开始在下颌蓄起髯毛——实际上是冬天剃须把脸上皮肤都冻裂了，各人都爽性不再打理。

　　许多军官战死了，连他这种见习军官现在也补缺成了百夫长，卖力一个缺员半数的百人队。

　　依着安娜的要求，他写了许多信，每封信都写得十分详细。可一封都没能送回去——与本土的船只往来时断时续，哪怕是军官也没有特权占用名贵的运力送信。

　　一年已往了，见习期已经结束，温特斯、巴德、安德烈以及同期们将要返回圭土城，取得正式军衔。

　　（浪潮之卷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