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夜。
红松庄园主宅前的空地上点起了篝火,火旁人影闪动。借着火光能看到空地边的橡树下吊着几只山羊,正等着宰杀。
主宅二楼的一处房间,温特斯坐在窗边一边把玩着钢锥,一边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人们。
几声敲门声响事后,卡尔曼走了进来。
“嗅瓶带来了?”温特斯淡淡地问。他的视线停留在篝火处,完全反面卡尔曼有视线接触。
“带来了。”卡尔曼局促地站在温特斯面前,艰难咽了口唾沫:“但我不建议叫醒伤者,虽然铅弹取出来了,但他的状况依然很危险。强行把伤者从昏厥状态叫醒并不……明智,反而可能会导致他的伤势恶化。”
“这点不用你管,你只管叫醒他,我自有我的理由。”温特斯的目光停留在篝火处,完全反面卡尔曼有视线接触。
卡尔曼碰了软钉子,似乎是在自我慰藉般喃喃道:“你怎么处置你的人我无权干预干与,但我已经尽了一名医生的责任了。”
这间客房的小床上,正躺着昏厥不醒的孔泰尔中校。
卡尔曼走到床边,取出一个小玻璃瓶。他拔开瓶塞,把瓶口放在孔泰尔中校鼻孔下晃了晃。
恶臭从瓶中逸散而出,吸入了刺激性气体的孔泰尔中校立刻有了反映。中校的鼻孔扩张,胸膛起伏,陪同着一阵本能的咳嗽,孔泰尔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卡尔曼看向了温特斯,温特斯朝着房门轻轻转了下头,示意卡尔曼离开。
房间里现在只剩下的孔泰尔和温特斯两人。
从昏厥中恢复的孔泰尔的意识尚不清醒,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几声痛苦的浊音。
拿起桌上的水杯,温特斯给孔泰尔慢慢喂了点水。
干枯的嘴唇和喉咙被清水润湿后,孔泰尔中校才稍微恢复了一些意识,他看着眼前的人,艰难地问道:“蒙……塔……涅准尉?”
“是的,是我。”
“我……我这是……在哪?”
“赤硫岛。”
“我们是……被俘虏了吗?”
“没有,你我都没被俘虏,这里暂时还宁静。”
孔泰尔中校的意识越来越清醒,他呻吟着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
温特斯拦住了孔泰尔:“不要碰,那里是伤口。你还记得吗?你中了枪,这里的医生给你取出了铅子,他取得很洁净,剩下就只能看你自己了。”
因为蒙受着剧痛,孔泰尔满身都止不住在发抖。
“医生说昏厥是你的一种自我掩护,是我让他把你叫醒。”
“为……为什么?”费了好鼎力大举气,孔泰尔才吐出一个词。
“因为我有一些事情,一定要问你。”温特斯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要离开此处,如果不问清楚,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时机了。”
“你要问……问什么?”
站在床边的温特斯俯下身子,靠近了孔泰尔的耳朵。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而且不带任何情感:“你(们)为什么要刺杀联省国务秘书的特使?”
孔泰尔如遭雷击,震惊甚至压过了伤口的疼痛。他吸了一口冷气,双眼情不自禁地瞪得溜圆。
哑然好一会,中校才闭上眼睛,徐徐回覆:“不是我杀的。”
[大陆语中第二人称单数和第二人称复数是一个词]
似乎听到了最滑稽的话,温特斯哈哈大笑,笑得捶胸顿足。笑过之后,他擦着眼泪说到:“我们两个也许都活不到明天,另有须要玩这种文字游戏吗?是你动手,照旧你的同党动手,又有什么区别?”
“不……从始至终我都阻挡刺杀。”孔泰尔看着温特斯,艰难地问:“你呢……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温特斯叹了口气:“倒不如问我为什么这么晚才想通。”
……
卡尔曼焦急不安地守在楼梯口,不知过了多久,楼上传来关门声,紧接着脚步声靠近了卡尔曼。
“伤员重新睡着了。”温特斯走到卡尔曼身边轻声说,他从腰包里取出了一个小油纸包放在了卡尔曼手里:“如果伤员再醒过来,就用温水泡开这种药给他喝,一次冲一点就行。”
“这是什么?”
“助眠药,能让人进入深度睡眠状态。”温特斯耐心地解释道,他笑着说:“说不定今天以后我都用不着了,爽性都给你留下吧。”
卡尔曼打开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油纸包,小心地拿起一片熟制过的草药仔细视察着:“倒是新鲜,我从没听说过另有药物能助眠。”
卡尔曼的眼睛都快贴在了草药上,似乎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不是我们这里的植物,这些工具是新大陆的特产,来自帝国的殖民地。”温特斯微笑着注视着卡尔曼医生,等到对方收起草药后,真诚地说:“卡尔曼先生,歉仄给你添麻烦了。”
卡尔曼闻言一惊,连连挥手:“没关系,没关系。”
“放心,我不是要灭口。”温特斯哈哈大笑:“既然你遵守了约定,我也会履行允许。这是我发自内心的致歉。”
卡尔曼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不外从您的利益出发,我照旧不建议你立刻就去检举我们。”温特斯又增补了一句。
“不不不……我怎么会去检举你们呢?我什么都不会说。”卡尔曼涨红了脸,一个劲摇头。
“不必畏惧,卡尔曼先生。这不是威胁,而是我的肺腑之言。哪怕你去密告我们,我也不会抨击你,甚至不会对你有一丝恼怒。我们突入了你的家,你做什么都不外分。”温特斯注视着卡尔曼的双眼,真诚地说:“但我建议你照旧张望一下,做两手准备。如果我失败了,你就立刻把这些重伤员交出去,和我们划清关系。但如果我乐成了……留着这几个重伤员,你会获得维内塔人的谢谢。”
也不管卡尔曼庞大的神情,温特斯径直离开主宅,走向了篝火。
卡尔曼愣了一会后,紧忙跟了上去。
老仆波克哭丧着脸跑过来找卡尔曼起诉:“老爷……咱们这家算是毁了……我拦不住他们……”
“放心,波克先生。”温特斯客气地说:“赫德人拿走的工具,我会按价赔偿给你们。”
听到温特斯说话,波克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不敢搭话,只是小声嘀咕道:“那奴隶呢?一个壮奴隶比十只羊都值钱……”
“哈哈哈。”温特斯大笑道:“波克先生,自古以来奴隶购置自由时,都是用奴隶主的鲜血付账。所以我想照旧免费的自由比力好,不是吗?”
……
一个赫德人,一柄小刀,不到十分钟就能剥下一张完整的羊皮。
“什么也不浪费”,是赫德人的原则。
羊血好好地用木桶装着,内脏也没有抛弃。赫德女人们把羊下水洗净,煮去血水后,切成细条煮成了又白又浓的羊汤。
其他部位也没有一丁点浪费,或是煮,或是烤,各有去处。
解下了枷锁的赫德人忙碌着,这一刻他们似乎回到了远在千里外的家乡。
矮桌在篝火旁连成了长桌,桌上摆满了大碟小碟,而且还在不停地端上来新做好的。
温特斯看到他的兵都像赫德人一样席地而坐,正在大吃特吃。直到温特斯走到身边,士兵们才发现百夫长来了,连忙起身敬礼。
温特斯把军士叫到身边:“让各人多吃肉,不许喝酒。”
十夫长点了颔首,回到了桌边。
不远处,长桌的尽头,安德烈冲着温特斯直招手。
和安德烈坐在一起的另有巴德和那个赫德老人。
温特斯走已往刚坐下,立刻就有赫德女人送上了一碗白汤,还端上了一盘令人毛骨悚然的羊头——准确的说是被劈成两半又摆在一起的煮熟的羊头。
“快吃吧,等着你入席呢。”安德烈冲着温特斯挤眉弄眼:“这可是赫德人奉给最尊贵的客人的工具。”
“啊?”
羊头眼睛的位置,两个窟窿直勾勾盯着温特斯,让温特斯压力倍增。他尝了尝羊汤,汤倒是很是好喝。似乎放了胡椒,喝了一口之后满身暖洋洋的。
“蒙塔涅百夫长,我另有一个不情之请。”原本在和巴德聊天的赫德老人看向了温特斯。
“什么?”温特斯埋头喝汤,语气不咸不淡,不知为何他就是喜欢不起来这个老头。
“穆斯塔斯想和你进行‘库尔希塔希’仪式。”巴德帮着解释道:“他和我解释了半天,我听着或许是一种盟誓的仪式。”
这个仪式或许是一种盟誓。”
“不是盟誓,不只是盟誓。”赫德老人用口音离奇的通用语生硬地说:“‘库尔希塔希’是天神见证的盟约,牢不行破的誓言。”
“那不照旧盟誓吗?”温特斯边喝汤边说。
“不……纷歧样。”赫德老人原来还想继续解释,但他想了想之后照旧放弃了和异族人多费口舌:“你们觉得是盟誓,那就是盟誓吧。”
“是不是得割破手掌放血之类的?其实我们没须要搞这种形式主义。”温特斯无奈的放下了汤碗:“我是施法者,我什么都不信,而且我也反感自残。无论是什么仪式都没法约束人的意志,我抵押给你的是我的荣誉。”
“[旧语]我觉得照旧有须要。”巴德突然换成了旧语,沉吟道:“[旧语]其他赫德人并不信任我们,只是听从穆斯塔斯的命令。如果一个仪式能取信于其他赫德人,就是值得的。”
“[旧语]我可不想拿着小刀放自己的血。”温特斯没好气地说:“[旧语]你要是喜欢你就去。”
“[旧语]可是人家就认准你了呀。”巴德笑眯眯地说。
“[旧语]就是,就是。”安德烈也乐不行支。
赫德老人静静地看着三个准尉用旧语攀谈。
“老人家,我有个事情要问你。”温特斯硬着头皮问:“你说的那个仪式是怎么样?要用到自己的血吗?”
“要。”赫德老人的脸上满是笑纹:“不外用牲血也行。”
……
火光照映着温特斯的脸,也照映着赫德老人的脸。
两人面劈面而站。
赫德老人穆斯塔斯割破了自己左手,握住了温特斯的左臂,温特斯也随着抓住了对方的左臂。
一名赫德男人跪着送上了一碗牲血。
赫德老人蘸了一点牲血抹在了自己嘴唇上,温特斯也随着照做。
赫德老人又拿了油涂抹在两人的左臂上。
当温特斯疑惑这种仪式究竟意义何在时,只听赫德老人以一种奇怪的发音方式吟诵起了某种歌谣,涂在两人左臂上的油突然自燃,霎那间一股火焰在两人之间升腾而起。
温特斯大惊,猛然想后撤,赫德老人的胳膊却如铁钳般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
下一秒,火焰熄灭了,似乎适才发生的都是幻觉。
但左臂上的灼伤感却告诉温特斯这火不是假的。
赫德老人又拿起一点炉灰,洒在了两人头顶,然后才松开了左手。
整个仪式历程都围绕在两人身边的赫德人突然拿起军号吹了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温特斯抓住了赫德老人的胳膊,沉声追问道。
“他们现在是你的士兵了。”赫德老人却不会回覆,只是疲倦地说:“他们会像信任我一样信任你,只要你领着,哪怕是到火狱中他们也会追随。请你遵守我们的允许,当你们的士兵踏上这座岛屿后,把女人和小孩送回我们的家乡。”
看起来就筋疲力尽的老人在其他赫德人的搀扶下回到了桌边。
人群外面的巴德和安德烈挤了进来。
“适才是火吧?哪来的火?是火吗?”安德烈一脸震惊。
温特斯的眼皮跳个不停:“是火,肯定是火,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自燃,也不外无故熄灭……赫德人里难道也有施法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