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鲜血,顺着玉蝉仙人苍白至泛青的唇角流淌。
宗门上下尽灭的事实,让他有些难以接受,悲愤之下,已是咬碎了牙关唇肉。
洪天一声轻叹,面带同情道:“道友节哀,此乃天数使然,一切自有定数。”
昨日之因,今日之果。
贪念是因,受制于人是果;水淹丰德城是因,玉蝉仙人本该引颈受戮,偿了那份果,可天数注定其不死,便有了今日宗门破灭之果。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不应在此处,便会应在彼处。
逃不脱,亦躲不外。
任你大能,只要仍在天道之下,便要受因果一道束缚。
想那人族三皇,何等伟岸存在,成就好事金身,得人道圣位,比之天道圣人虽有不如,却也是万劫不磨之体。
可即即是他们,也因人道圣位原因,而不能沾染人族因果,只能永居混沌火云洞。
一旦出世,便将因果缠身,难保自身圣位。
说不得,将有身陨魂消之危。
此中原理,玉蝉仙人又岂能不明?
只是心中痛苦,却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两句话,可以消解清楚的。
他恨!
恨那幕后黑手心狠手辣。
更恨自己不识天数,不辨真假,上了贼人恶当。
玉蝉宗门生、执事、长老,另有自己道侣妻儿,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皆因自己的贪念,受了本不应他们蒙受的灾劫。
本以为,自己请来天仙道修士,可以借对方手段,解了宗门之危。
可未曾想,竟是晚了一步。
呵呵。
呵呵呵。
满门死绝!
缄默沉静许久,玉蝉仙人面上苦痛之意渐消,声音嘶哑道:“前辈,却是麻烦您白跑一趟。”
洪天心中暗叹,知道眼前地仙怕是惆怅此关,赶忙出言劝道:“道友,此时非是言说这些之时。
你我先下去搜寻搜寻,若有残魂真灵留存,也好超度一番,给了贵宗晚辈轮回之机。
说不得,未来你们另有重逢的可能!”
在绝望之时,给予希望,比什么劝说之言,心灵鸡汤可都要有效得多。
果真,玉蝉仙人闻听此言,双眼登时一亮道:“前辈竟有度魂妙法,果真不愧是玉清嫡传。”
此处却是需要解释一番。
洪天之前所念超度经文虽说简朴,却也是正儿八经三教亲传。
只有修习三清圣人之法,才敢念动真言,否则,即是与三位圣人结因果。
试问,洪荒谁人敢?
洪天所在落雷宗,虽说只修玉清雷法,而且并不精深,但不管怎么说,也算得上是阐教门人。
所以他念往生咒时,可是丝毫无压力的。
至于玉蝉仙人这等散修身世,却是连普通度魂之法,都未曾见过。
更别提圣人所传往生咒了。
言归正传。
洪天对玉清嫡传之词并不反驳,只是按下遁光,落于玉蝉宗护宗大阵外。
尔后,玉蝉仙人手掐法诀,打开阵法防护。
等那光幕消散,一片气势恢宏的仙门宫殿,泛起在两人眼前。
正是:
仙光熠熠彩辉映,云霞缭绕天人境。
葱郁松篁阴凉庭,谷壑幽深心自宁。
繁花盛果蜂嗡鸣,鹰啼蟒嘶兽声惊。
思前想后有离奇,原是不闻道人声。
景是盛景,却唯独少了本该鼎沸的人声。
之前在外时,因有大阵阻隔,所以灵识无法进入,看不到内部光景。
此时洪天两人入内,才猛然发现,之前照旧将问题想的简朴了些。
偌大的玉蝉宗,并非没有人存在。
甚至,那上万名宗门门生,此时都还在‘活’动着。
只不外!
虽则他们看起来与凡人无异,能够行动自如,但其实已并非活物,乃是被人用下作手段,将元神灵魂困于肉身内,生生炼成了人傀。
这下子,玉蝉仙人面上再也不复苍白之色,变得清灰一片!
他身躯哆嗦着,抬手指向远方,悲愤之色溢于言表。
尔后,更是哭喊着奔入山门,向远处宫殿遁去。
洪天没有跟上去。
他知道,此时的玉蝉仙人,需要的是发泄。
唉!
想这玉蝉仙人也是可怜。
自己受制于人,还连累了他不惜牺牲性命,也想保全的宗门上下。
若门生晚辈直接被杀,倒业舯坫解脱。
但被炼成人傀,却是受了天大的罪,连立刻前往冥府轮回的资格,都被剥夺。
虽说一切其余贪念,他也有错。
但,不生贪念的,照旧生灵吗?
莫说其他。
即是洪天自身,要是碰到机缘,也不会意如止水,定是要上前争抢一番的。
所以说,错的并非玉蝉仙人,而是那幕后算计者。
认真是混账至极,不为人子。
现在,玉蝉仙人恨不得立时寻到那幕后黑手,生食其肉。
他飞遁至宗门最高山的一处宫殿,落下后,步履蹒跚的走入其中。
只见,一个身着白色道袍,容颜娇艳的女修,正面无心情的站在宫内。
玉蝉仙人满面泪痕的走已往,轻声开口道:“玉芫,是我,我回来了。呜呜呜!”
男仙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更况且这善哭的玉蝉仙人呢。
看着眼前,动也不动如同木偶的道侣,玉蝉仙人却是止不住哭声,眼泪顺着面颊疯狂滑落。
许是听到人声,或是闻到人气,曾经的玉芫仙人,如今的人傀玉芫,颇为僵硬的转过头。
随后,只见她面无心情的伸出右手,拔身世后佩剑。
但,也就到此为止。
人傀玉芫并未真个脱手,只是以剑防身。
这即是人傀。
灵魂被囚于肉身,且已被炼化灵智,成了人型法宝。
但却能够分辨气息,对于过往熟悉的人或物,并不会主动脱手攻击。
若是洪天在这,那怕是要先做过一场才行。
玉蝉仙人面上越发愧疚,哭声不止道:“对不起,对不起,玉芫,都是我混账,是我害了你们。呜呜呜!
若非我贪那所谓机缘,又怎么将宗门上下,置于如此境地。
我混帐,我不是人啊!
呜呜呜!玉芫哪!”
说着,玉蝉仙人疾步向前,就想将玉芫揽入怀中。
正在此时,仍站在山门口的洪天勃然变色,传音道:“道友且慢,万不行如此。
人傀虽然不会主动攻击熟悉之人,但是,若是你主动贴上,其却会视为你攻击于她,从而展开还击。”
玉蝉仙人不蠢,自是明白其中厉害。
但,此时已是万念俱灰的他,却是丝绝不理会洪天的提醒,仍要迈步上前。
洪天叹了口气,认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
伸手轻挥,一团白云泛起于脚下,驮着他瞬间泛起在玉蝉仙人身旁。
人刚落地,手中便泛起一块米许周遭阵盘,正是阴阳五行混元阵。
玉芫虽已是人傀,但曾经的地仙修为,可是半点做不得假。
洪天可不想阴沟翻船,所以直接便运转法力,激活阵盘。
全力之下,灰蒙蒙光罩泛起,将整个玉蝉宗笼罩其中。
尔后,洪天伸手一指,阵法之力涌现,瞬间便制住已经举剑即将发动攻击的人傀玉芫。
阴阳五行混元阵,虽为一阵,实则应有尽有,集攻防困幻杀灭于一体。
待制住玉芫,洪天松了口气,轻拍玉蝉仙人肩膀道:“道友,多想无益!
为今之计,当寻得要领,使贵宗门人门生脱了劫难,方为正理。
你若死了,即便我救得了他们,你又如何得知?又如何心安?”
玉蝉仙人却是一个劲的摇头,悲戚至极,略带哭腔道:“前辈莫要诓我。人傀,灵魂与肉身已是融为一体,如同法器一般,没了转世轮回可能。
只恨那人歹毒,却是连一线生机也不留下,让我这满门门生,尽成行尸走肉。”
说到此处,玉蝉仙人面色狰狞,咬牙切齿道:“此仇,不共戴天!”
“唉!”
洪天又是一声轻叹,却是没急着开口说话。
正如玉蝉仙人所说那般,人傀,无解!
灵魂肉身,合而为一。
即便灭杀肉身,灵魂也无法脱身出来,而是与那尸体一同腐朽。
讲得通俗点:连做鬼的时机都没有。
更况且转世投胎呢!
不外,原理虽是这般,但希望照旧要给的。
万一,哪天真就有了解决之法了呢。
只见洪天缄默沉静片刻后,蓦地朗声笑道:“哈哈哈,道友却是轻看了我阐教哪!
我虽不知此术解决之法,但我曾偶然听闻,某个师叔掌有秘法,可完道友心愿。”
扯虎皮大旗,有时候即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
果不其然,玉蝉仙人听了此言,狰狞的神情立刻为之一缓,满是希冀道:“前辈,当,认真会有此妙法?
若真能让他们重去世地自然,晚辈愿为前辈效犬马之劳。”
若说散修是那无根浮萍,阐教门生即是那天上的星。
两者岂论从见识,照旧对道之一途的理解,完全是没有可比性的。
玉蝉仙人被洪天一说,还真当人傀有解决之法。
所以,希望便就有了。
人啊!
都是被逼出来的。
曾经,他希望保全门人性命,未能如愿。
厥后,他希望门人门生顺利轮回,投生人胎,再次失望。
对现在的他而言,只要门人门生能脱离束缚,重回天地轮回,即是最大幸事。
至于投什么胎,那都不重要。
起码有活命的时机。
洪天内心苦笑,面上却是一副平静。
他拽了玉蝉仙人行出宫门,向天行膜拜大礼道:“我教圣人老爷曾言,参悟大道之人,不打诳语。”
玉清圣人所居之地,早已不在东胜神洲昆仑山,而是搬至混沌自辟之所。
所以,洪天为体现对圣人尊敬,便对着那天外行礼。
旁边的玉蝉仙人见到拜圣人,立刻便被吓了一跳,随即二话不说也随着膜拜下去,对天参了大礼。
待得礼毕,洪天起身微笑道:“道友放心,人傀之事定有解决之法,不用太过烦心。”
玉蝉仙人不接话,而是再次敬重拜倒在地,准备向洪天行大礼。
洪天哪里肯受。
虽说因果早已结下,自己注定与玉蝉仙人纠缠不清,这大礼也可受得。
但。
但是。
眼前这家伙好歹两万余岁,真要受了大礼,感受有些折寿啊!
于是乎,洪天立刻挥手,法力运转之下,却是让玉蝉仙人难以下拜。
呵呵。
若是玉蝉仙人未曾受创,洪天此举怕是要自取其辱。
不管如何,地仙也是仙。
洪天与其相比,还要稍微差上一筹。
但此时,无压力。
玉蝉仙人一时间,别说跪地行大礼,即是连手指头,都转动不得。
“呵呵,道友无须多礼,我等皆为人族身世,于这洪荒中理当如一家之亲。
更况且,我修行天仙道要常年闭关,难有时间护佑人族,更多照旧要靠道友等地仙着力,真要论起来,也是贫道该向你行礼。”
说罢,洪天认真作揖行礼,以示谢意。
礼毕之后,他才松了法力,还玉蝉仙人自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