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青白的圆月徐徐酿成血色。
“月若变色,将有灾祸。青为饥而忧,赤为争与兵。唉,快睡吧、快睡吧,再闹黑山老妖就要来了,咬你的小屁股……”
山脚下,一幢茅草屋内昏暗的烛光里,一个佝偻着身子、花白头发的老婆婆正轻晃着竹摇篮,絮絮叨叨。
夜风越来越大,逃窜在群山之中,树叶亦随着哗哗作响,远远听去恰似虎啸龙吟。
浓绿的磷火簇簇,荡悠悠的飘舞在山坳之中,彷若一只只厉妖之目,警惕的监视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此时一个身背麂皮囊的少年,正靠坐在半山腰的一处山石之后,他将自己蜷缩在一起,肩膀微微发抖。
石头的那边,一个山洞隐在荒草之中,草随风动,洞口若隐若现,暗红的月光下,宛如妖鬼魔怪的血盆大嘴,正待猎物自投罗网。
正在这时,一串窸窸窣窣的声响由远及近,少年闻听不由得满身一颤。
一个巨大的影子被血月染上一圈诡异之色,快速的晃动在草丛中更显狰狞。
少年紧紧握着手里的武器,一颗心剧烈的跳动着。声响越来越近,他狠狠咬了咬嘴唇,貌似下定了决心。
可就在他起身冲出去的那一刻,猛的一群僵尸、骷髅、怪兽似乎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嬉笑打闹间便将他团团围在当中,狂风伴着血色月光更觉妖气森森。
“啊……!”少年一声惨叫,夺路而逃。
而在他身后,巨大的影子蓦的转身,须臾后便紧跟了上去。
……
恶心、想吐……。
现在的毛起胃里排山倒海、四肢酸软无力、脑袋疼痛欲裂。
他试着想翻身坐起来,但挣扎了几下只觉得满身发麻,完全提不起一点力气。
一阵凉风刮过,细碎的雨丝落在他脸上,滚烫的额头似乎稍微舒服了一点。
毛起眨眨眼,仰面看着远处湛蓝的蓝天,一尾绚丽的彩虹悬在天边,太阳雨徐徐越下越大。
“我这是在哪儿?难道我是在外头躺了一个通宵??”
……
公元2044年10月31日,万圣节前夜,晚6点。
毛起小心翼翼的拒绝了领导加班餐的邀请,开着自己今天中午刚在4S店提到的新车,兴急遽的直奔滨江市中心的滨邑豚湾小区,那里是他的家。
晚岑岭早早来临,马路上的汽车纷纷亮起尾灯,远远望去恰似一片长长的星河,而现在的毛起却没有半点心思去欣赏华灯初上的都市夜景。
手机被扔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发出去的语音信息,久久没有回复。
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将车开回了家,夜色已浓。可肚子已饿得咕咕直叫的他照旧转到了街角的花店,买了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花。
捧着花束、刷卡进单元门,按下电梯上行的按钮,西服内兜里的戒指盒随着他的心跳起伏,一颤一颤。
叮咚一声,颇显老旧的电梯门在一层打开,毛起习惯性的往旁边让了让。
电梯里传来高跟鞋和男人调笑的声音,可顷刻间又俱都消失了。
毛起心里悄悄疑惑,慢慢将视线从自己面前的玫瑰花上移了开去,歪头一看。
红色细高跟鞋、笔直的长腿,黑短裙、紧身T恤,海浪长发,白皙的面容,不是自己的女友欢欢又是谁?可现在却另有一只长着重重汗毛的大爪子正搂在欢欢盈盈一握的小腰上。
时间似乎突然停止了,他觉得有些晕。
夜半的风冷的有些砭骨,滨江虽是沿海都市,可是10月底的天气也凉了下来。
毛起站在自家34层大敞四开的落地窗前,眼看着一轮红月悬在天幕正中,远处霓虹闪烁,一颗心如坠冰窖。
自小没见过怙恃,由做环卫工的外公外婆拉扯长大的他,学习却是一流,七年前以全省理科状元的身份考入了国内TOP1的庆北大学数学系。
迎新晚会上,意气风发的毛起遇到了可爱怕羞的欢欢,一段校园恋情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欢欢的家境和他旗鼓相当,所以大学结业后,毛起为了给欢欢更好的生活、和她整日挂在嘴边的宁静感,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时机和事业单元的铁饭碗,选择去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做销售。
做销售赚得不少,可也是真累。跑客户、拉关系、喝酒应酬,应标投标、发货、催款回款、售后维保。每做下来一个项目,都像是被扒了一层皮。但三年多的辛苦奔忙也换来了一套70平米二手房的首付和一辆小小的代步车。
辛苦抚育毛起成人的外公外婆于一年前相继离开人世,至此欢欢就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和爱人,直到两个多小时前……。
冷风丝毫没有缓解毛起心中的急躁与憋闷,房间里随处都是欢欢的味道,他狠狠扯下系了一天的领带,头昏脑胀的走出了家门。
深夜的滨江依旧绚烂,马路上车流不息。
毛起失魂落魄、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身边偶尔有穿着奇装异服,将自己装扮成吸血僵尸、骷髅、南瓜头和科学怪人的年轻人嬉笑打闹的跑过。
模糊间四周的一座座大楼似乎酿成了高耸的山峰,夜风吹过,沙沙的树叶声响成一片,声似龙吟。可现在,整个世界似乎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毛起的心猛地一震,下意识的按下了接听键。
“欢欢……”
“喂,喝多了?我老王,你明天出趟差吧,南江的客户其他人搞不定,你啊……”
毛起直愣愣的举着自己的手机,耳朵里却什么也听不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束光越来越亮,他猛地遮住眼,才突然听到一阵难听逆耳的喇叭声在他的耳畔咆哮而过。
……
“小七!你没事吧?小七!”
一张大脸猛地泛起在毛起的面前,将他眼里湛蓝的蓝天遮了个严严实实。
毛起依旧仰面躺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哥,他不会是傻了吧?”一个十分清脆的女童的声音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
“不会。”大脸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哦,那就好。”女童松了一口气。
“他原本就傻,再傻还能傻到哪儿去!”大脸一本正经的说道。
“噗……”毛起悠悠吐出一口气。
“活了活了,眼珠转了诶。”女童开心的拍手道。
“你去把他的背囊捡上,我背他回家。”大脸蹲下身,拉住毛起的两条胳膊,深深运了口气,不再空话。
太阳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一路泥泞的走过山道、草甸,趟过小溪小河,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踏上了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大路。不多时后,一座白墙灰瓦、雕花门楼的大宅门泛起在了毛绮的眼前。
大脸吭哧吭哧的迈步走上宅院门前的石头台阶。
“当当当。”高峻厚实的黑漆大门上一左一右的嵌着两只小兽,兽口里各衔着一枚黄铜门环,在阳光下熠熠放光。
“当当当。”大脸气喘吁吁的不停扣着门环。
“谁啊?来了来了。”一阵脚步声起,一个老者的声音从院内飘了出来。
咣当吱扭一声响,大门被人拉开,一个满脸皱纹、穿着灰布长衫的老伯泛起在了门口,“呦!老爷您可算回来了,大伙儿正准备出去寻您和小姐呢,都急坏我们了!”
大脸没先说话,而是提鼻子使劲儿闻了闻,“螺蛳粉、油炸毛豆腐、似乎另有……臭鳜鱼,我不在家,你们伙食不错啊。”
“呃,各人也是想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嘛,呵呵呵呵。”老伯赶忙满脸堆笑的说道。
“那还不赶忙搭个手,把苗小七从我身上卸下去!”大脸呼哧气喘的嚷道。
“呦呦呦,您这还背着人呐?老了老了,眼神不行喽。”老伯边说边上前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