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流求老寨与绿衣阿侬寨巫师告竣息争后,海龙帮就已经成为历史,朝廷也绝不会允许流求岛上继续存在一股名叫“海龙帮”的海贼,没了海龙帮,孩儿军也将成为过往。
蔡鞗知道老寨里的人如何作想,知道他们虽允许了名义上的解散,而且给了老寨一个“蔡坞堡”的土名,但他知道,那些人私下里依然照旧海龙帮,至少在朝廷派遣的仕宦收拢民心前,在他们心里,明面上的“蔡坞堡”就是海龙帮。
他能理解老寨对海龙帮的情感,也知道他们抱团想要做什么,内心却更愿意海龙帮成为过往,更愿意老寨可以安牢固稳种田种地,不用他们继续过着刀头舔血,不用继续有今日没明日的日子。
手提着铜锣走在昏暗阁廊下,蔡鞗还在想着遥远的流求岛,想着信件送入汴京后,那个冷漠无情老蔡太师是否满意他的答卷。
或许是苏眉不愿他太过远离她的视线,刻意将学堂安置在蔡府边上,便于他进出往来。
来到学堂外时,正见一白衣“书生”站在门外,素白直衣让这个女人显的高挑、儒雅……
“山长。”
就在蔡鞗愣神时,顾琴娘拱手抱拳,看着她甚是恭谨,蔡鞗突然觉察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之间的关系,甚至与学堂里的那些老先生的关系还要微妙,他是学堂的山长,也是学堂里的学生,而且这些人从某种意义上,又都是他手底下的奴仆,眼前女人似乎又多了一层莫名其妙的关系,一种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蔡鞗正要还礼,抬起小手才察觉手里还提着铜锣,还礼也成了摇晃着手里铜锣,尴尬一笑。
“顾女人不用客气,一同入学堂吧。”
说着,率先走入十七打开的学堂大门,边走边说道:“学堂一共也就这么几小我私家,顾女人没须要如此之早的。”
花费了偌大价钱弄来了先生,结果每小我私家只能教授四五个童子,想想就够令人郁闷的。看着他摇头轻叹,顾琴娘似乎知道他在苦笑着什么,竟说出蔡鞗也意外话语。
“杭州无童子入学,从其他地方招收童子就学呢?山长建讲武小学堂,自当以军武兵略为先,为何不从军中眷属中招募些童子入学?”
蔡鞗脚步猛然顿住,呆愣看着有些儒雅的女人,突然发现竟陷进了自己画的圈圈里,杭州作怪的人较多,甚至连乞儿都不愿入学,可其他地方呢?难道整个天下的乞儿都不愿衣食无忧?那些渴望脱离苦海的底层配字军子女呢?
看着狼一般“侵略性”目光,顾琴娘心下一阵张皇……
“是……是琴娘多嘴了……”
“不!”
蔡鞗见她张皇,缄默沉静片刻,说出了句让顾琴娘意外的话语。
“讲武学堂与大多数学堂差异,顾女人今后就管着学堂衣食住行杂事吧。”
蔡鞗大步走向尚无灯火的后宅院落,顾琴娘脚步不由一顿,看着提着铜锣远去身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身心莫名的轻松了不少。
大步穿过月亮门,蔡鞗心下想着该从哪里寻到及格学员,并未察觉身后顾琴娘的异样。
……
自从蔡京、蔡卞入仕,蔡卞成为了王安石女婿后,蔡家自此踏上大宋朝巅峰权势道途,以至于蔡京成为了当今大宋朝太师。
蔡卞因与反贼张怀素相交而贬出京城,降职成了河南知府,苏眉很希望蔡鞗可以追随在蔡卞身边学习,蔡鞗相信,若他愿意厚着脸皮恳求,蔡卞当不会拒绝。
“随着二叔学文没问题,可若前往河南讨要军中子弟入学……”
蔡鞗心下摇头苦笑,知道那个二叔是绝不会允许的,正走在青石板小道的脚步一顿,突然想起督镇江的蔡翛来。
蔡鞗除了在江宁见过“三兄”蔡翛外,大兄蔡攸、早夭的二兄蔡鯈、四兄蔡绦、六弟蔡脩、七弟蔡筱、八弟蔡悠皆未有见过,而替代早夭的二兄,过继给了二叔蔡卞的蔡儵则改了名蔡仍。
叩天成人方为命,能宁静从娘肚子里生出才是生命,但这个时代未能长大成人而夭折的孩童许多,不知是何缘故,纵然皇室夭折的孩子也可能连个名字都无,蔡鯈早夭,原本应该是老三的蔡儵也成了排行老二,因过继而更名蔡仍。
蔡京为所有儿子取名时,皆以“人从文”的“攸”为蕴意而取,老大蔡攸是龙图阁学士,“蔡儵”蔡仍为大内提举宫观,老三蔡翛登科入仕后,原本是应该与蔡攸、蔡仍一般留在官家身边,但老大蔡攸担忧这个三弟影响了自己在官家面前的恩宠,故而将蔡翛打发到镇江督理军务,老四蔡绦最受蔡京喜爱,任礼部侍郎一职,位居老五的自己也只六七岁孩童,六弟蔡脩、七弟蔡筱、八弟蔡悠自不用多说。
蔡鞗想着蔡京越老越精神,竟年迈时连连生养了他与三个弟弟,心下就是一阵苦笑,但顾琴娘的话语也提醒了他,二叔蔡卞想也不用想也知不行能,那位河南知府的二叔是王安石的女婿,看在叔侄私情上,可以勉强教授自己念书识字,但要招募军中子弟入讲武小学堂,那就不再是了私情,想也不用想,便知结果会是怎样。
大宋朝学堂无数,却从无一家以“兵略”为主的讲武学堂,大宋朝可以用高俸禄豢养武人,却不愿将武人脸上印记抹除,最是被中榜进士看不起,蔡卞是王安石的女婿,是熙宁革新派的主干焦点一员,蔡京先是该“雇役”为“征役”叛逆,后借妖道张怀素造反之机打压熙宁党人后,蔡卞便不行能支持了蔡京,支持了,就意味着熙宁党人的低头,向叛逆了他们的蔡京低头,这是绝不允许的,那个在江宁见到的三兄蔡翛呢?
蔡鞗在前提着铜锣,原本的想要给那些学子们一个下马威的他也没了兴致,来到后院时,见到一群半大少年在院子里捉对“厮杀”后,铜锣也扔到了绿桃怀里……
“跑起来!”
蔡鞗领队,数十少年分成两纵列在后,数十人在校场跑步,但也只一圈,一圈后,蔡鞗尴尬发现,自己不是个及格领队,力气较小的自己基础没法子与他们比力体力,一圈后,脸皮再厚也欠美意思拖累了他们,只得放弃领队,进入校场内圈,围绕着一个小圈奔走,嘴里喊着“一二三”号子,依然维持着领队尊严。
没有足够孩童入学,育才学堂酿成了讲武学堂,学堂里的学子都是老寨送来的,也成了一座关闭式学堂,吃喝拉撒睡全在学堂里。
校场跑步两刻钟,简朴的早餐后进行晨读,背诵《十七律五十四斩》军律,之后蔡鞗与一般蒙学童子一般无二,随着先生读诵《千字文》、《百家姓》、《论语》……
上午是学堂里教授先生们的时间,与一般的蒙学学堂并无差异,纵然是小山长,也不得不老老实实随着教授先生高声朗读着蒙学经典,唯一差异的是,学堂里的先生并不敢用戒尺打他手心,蔡鞗也不会给人打手心的时机,在上一世给儿子启蒙时,对这些文籍并不陌生,唯一麻烦的是频频堕落的繁体字书写。
上午是诗文文籍,下午则是兵法军略,蔡鞗第一次课讲兵略,学堂里的老先生们很有些不屑,又有些好奇他会讲些什么,不仅这些教授先生,苏眉苏氏同样放下了杂事,站在窗外听着屋内稚子童音。
……
蔡鞗扫了眼后排头发花白老人们,看向一个个缄默沉静不语的学子,举起手里《武经总要》,说道:“这本书是我朝曾公所著,是我朝兵法之大乘之作。”
“《武经总要》开篇言将,言将之‘智、信、仁、勇、严’五才,言将之‘理、备、果、戒、约’五谨,言将之五危、六败、十过、十五貌情之不相应……”
“开篇言选将、继而言将职、军制、料兵、选锋、选能……等等。”
蔡鞗看向一干没有心情的学子,心下一阵无奈……
“《武经总要》所说的内容远比《孙子兵法》更为详尽,但两者又有天地之别,两者又有何区别?”
蔡鞗走下讲台,走在人群中。
“两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武经总要》所言者皆为兵略之术,选将,让官家,让朝臣,甚至让军中将领,依照‘五才、五谨’来选将,余者将职、军制、料兵、选锋、选能……等等篇章,所言者皆是一军之中方方面面,从军中将领职司、制度……到兵法运用,从军中所用刀兵箭矢到衣食住行……等等,险些囊括了我朝军中大巨细小所有的事情,但这皆要被归入武略之术当中,与《孙子兵法》教授兵法之道自不相同。”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生死之道,不行不察也。”
“而这……就是道!”
蔡鞗很随意坐在绿桃小桌案上。
“兵者,凶器也,以史为镜,历朝亡国灭宗者,无不是因刀兵之故,故而《孙子兵法》有‘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生死之道,不行不察也’之语。”
“《孙子》言‘智、信、仁、勇、严’五德,《九变》言‘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速,可侮;廉洁,可辱;爱民,可烦’将之五危,《管子》言‘知形、知能、知意’三意,《司马法》言‘仁、勇、智、义、信’五德,《吴子》言‘理、备、果、戒、约’、‘威、德、仁、勇’五慎四德,又有‘气、地、事、力’四机,《六韬》言五才十过……”
“《武经总要》集先贤之智,言将之‘智、信、仁、勇、严’五才,言将之‘理、备、果、戒、约’五谨,曾公与《孙子兵法》所言‘智、信、仁、勇、严’并无差异。”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