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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府君子

第十二章:绝代风华(4)

怜府君子 良喜 5545 2022-11-03 23:32:00

  叶凌看着李择喜完全被黑暗吞没的身影,担忧之余又想起了蘖枝潜伏深意的话,斟酌了一番却终究是难以向萧寂开口询问,不等叶凌说出,萧寂却似乎看得出叶凌的心思,轻笑道:“叶鬼差,你有疑惑?”

  叶凌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才将目光收回落在身后的萧寂身上,沉声道:“一千年前我归属鬼门关任差,厥后成了鬼差统领便一直待在李大人身边,时过境迁冥冥之中我能感受到大人游山玩水似如闲云野鹤并不是为了消遣,倒像是在寻找什么人,起初我却并不能肯定,可刚刚蘖枝兽神所说的话似乎在告诉我,确实如此,萧令郎早年结交李大人,能否见告叶凌一二?”

  倒是从来没听过叶凌这个木头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欣慰之下萧寂轻丢了个眼神给叶凌示意他跟上,叶凌会意跟了上去,萧寂伸手推开了石门,果真如蘖枝所言,此处才是真的纤楼宴会。

  悬梁挂顶雕铸精美,长幔垂地绸缎华美,大堂之中堆金镶玉,琉璃白柱还落着似从天上流下的琼浆玉液,百种面貌的妖兽鬼魅聚集于此觥筹交织笑谈风声拥怀美人,中心湖台酒泉之上几位绝色美人身披轻纱白肤如玉随筝而舞。

  不少妖鬼朝着两人打着招呼,叶凌却无心应付。

  他深知身为下属的他不应过问李择喜的事,千年的共事叶凌绝对的忠诚也赢来了李择喜不浮于外貌的信任,两人不仅是主仆的关系,更是挚友,李择喜亦是他的老师。

  千年的相处也让叶凌深知,李择喜的过往很痛,一道千疮百孔让众鬼不敢提及的伤口今日却被李择喜亲自撕开,叶凌不得不去明白,也必须要明白。

  越过大堂的奢靡浮华和鼎沸风火之色,萧寂与叶凌登上了二楼的雅间,小厮端了壶茶便退了下去,两人却都没有落座,萧寂背对叶凌面朝疏窗,蘖枝结界造简直实不错,隐没于黑暗之中血雨腥风潦倒残缺的浮城,现在竟能今后看到满天星河。

  萧寂看着星河入迷了片刻,收回一双锐利的眸子,神色竟显得沉稳安宁。

  “元成四年,傅朝上将军,朝中正一品太傅李荣海举兵出征边疆平乱,深入叛军兵营摘的叛军首领的首级班师凯旋,傅帝大悦,封爵李荣海一等公后又提拔李氏在朝中一脉皆为重臣,夫人林怜封为永和夫人,皇恩浩荡放肆封赏,李氏四代皆为朝中重臣,基本深厚,乃是宗室之下最受青睐的门阀贵族,林怜为李荣海结发妻子,两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虽无嫡子却育有二女,长女李择欢年十六碧玉初成,二女李择喜才及簪年粉雕玉琢。”

  叶凌细心的听着萧寂的所言所言,眸中忽闪继而讶异,轻声道:“李大人另有一位姐姐?”

  萧寂不行置否的点了颔首,轻笑之余声音却极重。

  “是,故陵权门权臣子女,从小锦衣玉食万家痛爱。”

  两人徐徐落座,叶凌给萧寂倒了杯茶,终归是困惑为何家世显赫腰缠万贯的李择喜到最后会惨死故陵,落得怨气滔天屠城万民的下场,想罢,叶凌问道:“然后呢?”

  萧寂把玩着茶杯,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水有些入迷道:“受封不久后,李荣海再度举兵出征,嫡女李择欢及龄奉旨入宫为妃,李府西院的俏语阁便留下了林怜和李择喜两人,择喜七岁的时候李荣海还未回朝,姐妹二人本就情感极好入宫前择喜整日便跬步不离的随着李择欢,李择欢入宫后择喜忖量无比,傅帝念其姐妹情深,特准一枚宫牌可以随意收支后宫,择喜知此雀跃无比,让母亲准备了几只白兔带去宫中让李择欢派遣烦闷,俏语阁中也留下了几只。”

  叶凌垂笑道:“如此说来,倒是美好。”

  “确实如此,可世事不会尽如人意。”萧寂垂眸一笑,落杯淡声道:“择喜九岁之时,林怜大病卧床食不下咽转动不得,却并不危及性命,在战场上的李荣海收到这封家信之时正逢两军水深火热的要害时候,只得暂且弃捐不予回信,而原来病情徐徐好转的林怜却突然死了。”

  叶凌皱眉道:“为何如此?”

  萧寂道:“李荣海虽与林怜年少相识青梅竹马,最后修成正果携手伉俪,可李氏究竟是个庞大的贵族,肯定要开枝散叶传承香火,林怜两胎为女子,李荣海迫于族中长老的压力娶了两位妾,各育有一子,对李氏的工业虎视眈眈,正逢林怜大病,家中无人管事,换作你你会如何?”

  叶凌垂眸思索片刻,却是不认可萧寂话中的意思,答道:“她们会杀了林怜取正妻之位,这是人性,可叶凌不会这么做。”

  “知道你不会那么做,可她们会那么做。”萧寂只得低叹道:“两名妾室连手杀了正房意图取而代之,却是愚钝无知,朝中一品夫人忖量良人得病而终看似天衣无缝可却漏洞百出,傅帝下令彻查此事,却并未多加处罚只是囚禁了事,而妾室的孩子自诩是男儿身头角峥嵘,为了替自己的母亲出一口恶气便频入俏语阁欺负一个弱不禁风痛失母亲的小女人,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择喜今后变的孤僻冷漠不善言语。”

  “再厥后,欺负不成只得另辟蹊径,俏语阁中的那几只兔子被这两个男孩丢进了南山,择喜追了出去,却跑错了山头,阴差阳错的入了孤雪山,沿谷小溪没找到兔子,却救下了一只身负重伤的白狐。”

  “原来如此。”几分了然,叶凌道:“是狐神,江至?”

  萧寂轻笑道:“是他,只不外那时候的他照旧妖。”

  春盛正茂,旭日熹微而徐徐颓下,直到血染残阳半边红霜,孤雪山半山葱郁半山白雪,纵使划断了上好的江南云纱,磨破了镶珠入线的鞋翘,身上也被尖锐的树枝刺下了伤口,满身泥泞狼籍发髻都散了,但那时的李择喜心中有一个执念,即是她必须要把这只狐狸带回家,否则它就死了。

  如她所愿,她将狐狸带回了李府将其藏在了俏语阁中照顾,有了乳娘陈姨的资助将狐狸的伤口清理洁净,上药包扎,她小心翼翼的瞒过了李贵寓下的所有人,经常与这只昏厥不醒的白狐说些天南地北的糊涂话,直至一日她端着鸡肉羹回到俏语阁,才发现狐狸不在了,而屋里多了个模样俊美十分温柔的哥哥。

  江至垂眸看着面前豆包大的小女人,修长的指尖捏了捏她的脸,轻笑道:“听他们叫你择喜,可是你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江至的模样过于美好,俏语阁中的梧桐已见盛色,在那一片落叶之下落座的令郎醒目傲人似若神明,不生一点预防之心,李择喜端着鸡肉羹颔首道:“是我的名字,你长得好悦目。”

  倒是没想到小女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江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柔声道:“你喜欢?”

  李择喜又点了颔首,仔细琢磨了片刻却也一脸认真道:“喜欢。”

  喜欢。

  江至一双如霜清冷的眸子徐徐融化为满眼的温柔,徐徐蹲下身子伸手揉了揉小女人的脑袋,轻声道:“好,我记着了。”

  还记得那时江至离去的背影,明明是青天白昼却如披月色一般清冷,颀长醒目。

  “这是缘一。”萧寂道:“元成十四年,这是李择欢入宫的第十年,位列贵妃痛爱不衰膝下二子屹立后宫无人能够将其扳倒,傅帝则无心朝政着迷于美人乡中,对李择欢痛爱惹怒了皇后,对山河的疏弃惹怒了太后,两人不约而同的送给了李择欢一份大礼。”

  叶凌道:“傅朝元成十四年的史记都被抹去,即即是野史也毫无纪录,我本以为是因为那年李大人屠城故陵的原因,可是却始终觉得在此之前另有更大的事被掩盖了。”

  “你说的没错。”萧寂轻轻的点了颔首,无奈笑道:“什么会比妖妃祸国越发令人恼怒呢?一尊可对人施蛊的小人污蔑其媚惑祸主是因为由妖而化,周后又赶尽杀绝的将先前后宫嫔妃和皇子公主的死全部推给了李择欢,太后早已收手只想让李择欢不要锋芒毕露,可皇后却如同疯魔了一般,言之凿凿李择欢的两个孩子是阴鬼夺胎祸国殃民,又用重金收买了一众巫师佛僧,如此结局即是一位刚满五岁的孩子和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幼儿先后被正法,李择欢被囚于冷宫又被她派人活活勒断了脖子。”

  萧寂看似说的云淡风轻,可手背的青筋早已跳动。

  “周后在李氏的书阁之中藏匿了成千上万的甲胄武器,又向傅帝密告李氏意图谋反之事,李氏满门抄斩今后灭门,而择喜却不是因斩首而死的。”

  “为何?”

  萧寂眸底翻涌着怒意却照旧满面得体的笑色,提醒道:“记得择喜带去后宫的那只兔子吗?”

  其实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叶凌却照旧皱眉问道:“与兔子何关?”

  “那只兔子跑进了皇后所居的陇泉宫,咬断了一根花枝。”萧寂道:“这个仇,被周后记了整整十年,不外是些显而易见的添油加醋,咬死择喜也是妖物,斩首无法让其堕入地狱,而且傅朝多年大旱,周后谏言需要用此妖物焚烧祭神,傅帝闻言觉得言之有理,由斩首改为火刑,行刑于城门之前,千万故陵黎民便那般看着。”

  叶凌才想起野阁八层的那块地毯。

  或许上面吊着的那小我私家就是李择喜。

  “一枝花而已,简直是不行理喻,谬妄至极!”叶凌听到这里早已满腔怒火,怒不行遏的一拳打在身侧的石柱之上,他深知道李择喜的死因凄惨,可却不知道竟然是因为一个善妒很是的女人从中作梗,害一位宠妃不够还要让其家族满门抄斩,更是因为一个谬妄的理由活活的烧死了一小我私家。

  一代立誓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的忠臣,一个使命为国报效山河的家族,到最后因为一道莫须有的罪名,一瓢洗不洁净脏水竟然落的如此下场,尔后世却还洋洋自得傅帝是个不行多得的明君。

  叶凌的反映在萧寂的意料之中,他也能够理解,究竟在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怒意不输叶凌,萧寂伸手拍了拍叶凌的肩膀,冷声道:“在这世上,令人恐惧的或许是鬼魅妖魔,可人心也同样是一把烈火,一把利刃,只要它点燃,出鞘,就注定贻害不浅。”

  究竟世上没有那么多的人在乎真相。

  叶凌平下气息,话锋一转道:“我本以为李大人失去肉身后影象也会消散,如此一来李大人一直在寻找江令郎,是否是恢复了影象?”

  “谈不上恢复。”萧寂拂首道:“择喜的影象便如一块被打碎的琉璃,四散凌乱,拾起的也就几片而已,我亦不知道她所未忘却的是哪一段,不外对她来说,定是刻骨铭心。”

  叶凌道:“那,江令郎可还记得?”

  “他.....”萧寂靠在椅背上,思绪飘扬至那时江至离开天府的日子,想罢,萧寂笑道:“我只知道择喜泛起在人府之时,他离开了天府,或许.....记得吧?”

  故陵的夜总是格外浓郁而漫长,任凭晨时如何温暖暖和,现在的夜风都是那般砭骨凄凉的让人心惊胆战,墨蓝夜空之中不知何时由满天星辰汇聚成了一条璀璨银河,从纤楼开始一直蜿蜒向西北的偏向。

  李择喜的步子很慢很慢,血红的衣襟在一片墨色之中格外明媚醒目,满空银河的尽头是落徽河上的云桥,李择喜伸手落在桥栏上,看着苍穹上的星辰敛眸一笑,平静的河面和被夜风掀起的层层波涛,李择喜甚至没有多看一眼绝不犹豫的飞身跃入河中。

  元成十四年,她死了。

  她看着故陵千万黎民看戏指责辱骂嘲弄的笑色,身侧是李氏上下共两百多口人的身体和落下的人头,身后是傅帝和周后满脸替天行道除去妖邪的自得嘴脸,午时已到一声令下,她燃烧在蜿蜒放肆火焰之中从未有过一下挣扎和嚎叫,而耳畔传来的是声声叫好。

  傅帝下令将她的尸首向故陵黎民展示七日,这群曾靠李氏千般救济的城民在她的身上丢了种种各样腐烂的,恶臭的,污秽的工具,到了最后甚至看不清这原来是一具尸体。

  一具被绑在十字香杉上的尸体,蜷缩而漆黑,像是在夜色下被溶解的岩石一般满目疮痍。

  夜色喧闹,七日之期的第三日,城民围着那具烧焦的尸体唏嘘不已说起李氏曾经放下的种种滔天罪行,秽乱后宫,祸国殃民,意图谋反死不足惜,今后又赞扬着傅帝和周后乃是一代威严贤良的帝后,为国为民关爱黎民心系天下。

  言语指责之际众人看见一位衣如墨色令郎如披月色一般清冷出尘漫步走上邢台之上,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救下了已经面目全非身如焦炭满身污秽的叛国罪人,令郎从袖中取出一枚绢巾,上头绣着一朵白叶红花,便那般细致温柔的盖住了罪人的脸,垂下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中。

  传成了韵事,却让人唏嘘不已。

  不外短短数载,那本应该化为白骨的罪人却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从城门杀到了陇泉宫,李择喜踏进的地方,无一活口。

  一湖深潭,水浊而寒凉。

  李择喜深陷在河水之中,只感受这酷寒触感似曾相识的那般令人厌恶。

  落徽河为故陵的护城河,早年此处为一处断崖,陡峭蜿蜒阵势崎岖,错落的峡谷和山体早就了一处得天独厚的隐密埋伏之地,后有一位神明被贬下凡,被贬之由是因为无法满足人间降雨之求,被城中之人砸了供奉的庙宇,天府过问后,神明拒不认罪因此被贬,而对于被贬人府的怨恨,这位神明降了一场足有整个夏日的雨水,峡谷被淹,断崖竟成了一处河流,百年已往,沿着断崖两侧兴起了一座又一座恢弘壮阔的城池,直到千年前的第一代帝王定都故陵,此河被赐名落徽,成了故陵的护城河。

  在落徽河一片寂静的死水之中,孕育的不是灵巧善良的河灵,由神明诅咒的河水和天然拥有的岩壁,加上不知在那边的地下陵墓,以及千年流传的花会红莲,每一步都将这条被世人视为护城河的仙河养成了一处巨大的水中祭坛。

  沉底的棺椁修炼的凶尸,哪怕是聚集在此处寻找腐烂肉身的冤魂和体型硕大的水蚺雾虫,对于李择喜来说,最为可怕的不是这些,而是河底无尽的黑暗和入夜时此起彼伏的怨恨声,不停于耳日夜回荡的鬼魅哀嚎真的会将人逼疯。

  污浊的河水令人不适,往下看只是一片漆黑望不到底,偶尔能见一些体型硕大的怪物在深处游动的朦胧身影,却也不敢上前一般朝更深的地方游去,似因为恐惧在有意的避开她。

  李择喜拧眉闭气,往下沉了几分,映入眼帘的是在暗处几条闪着冷光的铁链,只见偌大的湖底积压着成片的棺椁,几条封魂锁挂着黑符扯着一人的双臂,那人一袭黑袍,被几只硕大的妖兽如囚困一般的看守着。

  在那一瞬间,月光朦胧终于投进了落徽河中,苍夜半边孤寂,河水褪去污浊,水底本漆黑难见却还能看见那黑袍主人一双深邃的眸子透出的温柔眸光落在了她身上。

  李择喜朝他而去,水中的她像是褪去了所有的人府气息成为了真正在鬼门关蛰伏千年的恶鬼,阴翳而能够摄人心魄,笑中是胜券在握。

  看守妖兽的红瞳落在李择喜身上之时如臣子面见君主一般褪去了厉色,转而离开。

  叶凌在纤楼辞了萧寂之后,便赶到了云桥。

  靠在桥栏上抬头仰望星空,期待之余叶凌有些惊讶,如此琳琅的星河除了五百年前他与李择喜前去塞外之时得以大开眼界,在故陵,乃至大令七城,都再也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星空了。

  细细欣赏之时,身后的河面传来响动,等到叶凌回眸之时,李择喜已经站在了云桥之上,怀中还抱着一只净如霜雪的白狐。

  叶凌见状行礼道:“大人。”

  李择喜满身湿漉,抱着狐狸轻睨着叶凌,似乎是知道萧寂嘴上没个把门的,没有多问只是淡声道:“回阁。”

  叶凌颔首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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