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玄真身世名门望族,又是家中嫡子,银钱自是不缺的,还未入仕,便已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中租下了一处两进的宅子暂住。
地方不算太大,仆人自然也不多,一个书童,两个侍女而已,其实主要照旧为了方便照顾那个随着自己,跑来长安的亲妹妹。
苏玄真何其聪慧,又如何不懂小女人的心思。
父亲醉心黄老之术,常年躲在山中炼丹辟谷,母亲早逝,年老多年前便已离家出走,远去边关,只与自己偶有书信联系,这样的家庭,莫说小女人了,就连他自己,早年也算是“逃”来的京城。
父亲不管事,家中无男丁,二娘自作主张,为她张罗起了亲事,其实也是美意,只是她不愿意,可待在家中,又拗不外一帮人天天在耳边劝说,便趁着苏玄真回乡省亲的时机,与他一道来了长安暂避。
不外逃避并非恒久之计,过不了多久,家里应该就有人来接她了,一想到这,苏玄真便有些头大。
站在亲哥哥的角度,他自然也不希望妹妹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尤其家中那个情况,使得苏玄真险些将所有对于亲人的爱都灌注在了这个小妹身上,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同意带她来长安。
可怙恃之命,媒妁之言欠好违逆,他对此也没什么好法子,况且他虽是张清正的门生,但为了避嫌,不污了先生一世清名,仕途上总送还得靠自己,许多时候也照顾不到她,以她那欢脱的性子,一旦出了事,可怎么好才好。
看出苏玄真有些走神,听了亲舅舅独孤无忌的话,特意赶来造访的宋泰放下手中茶杯,轻声召唤道:“苏先生?”
苏玄真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后,很是歉意地一拱手。
“万分歉仄,楚王殿下,在下刚刚一时失神,怠慢之处,请您谅解。”
宋泰咧嘴一笑,一摆手,大大方方隧道:“哎,苏先生不必如此客气,今天我是以私人的名义前来造访您,若不弃,称一声‘五郎’即可。”
苏玄真端起茶杯,以袖遮面,心中悄悄思畴着。
堂堂楚王,崇文馆之主,怎会突然登门,造访自己这一介布衣,而且结交之意还这么明显,这不像是宋泰的行事气势派头,背后应当有人指使才对。
对,就是指使,绝非指点!
能让堂堂楚王殿下乖乖来此,一口一个“苏先生”叫的这么亲热,还自称“五郎”的,若非当今天子,那恐怕就是那位在朝堂之上手握大权的郑国公了。
一念至此,苏玄真已经大致想明白了,应当是因太子前些天打伤了老师的事,所以想由自己作为中间人,代为说情吧。
不外短短一息的时间,他便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推演出了九成,唯一剩下那一成,只是因他也没想到,郑国公会十分看重自己,而宋泰则是动了其他心思,刚刚乖乖前来的,否则宋泰一个连崇文馆都懒得多待的人,又怎么可能对个草民如此客气。
猜出对方来此的目的后,苏玄真马上有些不悦。
张清正乃是他的传道恩师,先生横遭此祸,他作为关门门生,理当为其讨一个说法才是,只是先生劝住了他而已,如今若再为凶手说情,岂非无师无父,毫无感恩之心的莠民么?
你把我苏玄真当什么人了?
苏玄真心中一片冷寂,只在思考到底该以何种态度赶走宋泰时,房门一开,一道天蓝色的倩影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
声音悦耳动听,犹如黄莺出谷。
“哥哥!我回来啦!”
小雀斑,哦不,应当说是苏玄真的亲妹妹,苏妙真,刚一回家便找上了苏玄真,在亲哥面前闲散惯了,直接推门而入,却未料到房中另有一人,马上愣住了。
突然闯进人来,宋泰也愣了一下,随后心头一喜。
“这是,令妹?”
苏玄真不得不颔首道:“正是舍妹,苏妙真。”
随后,他又朝苏妙真呵叱道:“先生怎么教的你?进门前都不知道先敲门么?还不赶忙出去!”
苏妙真也知自己犯了错,正要乖乖离开,宋泰却立马阻拦道:“哎,不急,不急。”
一拱手,宋泰笑眯眯隧道:“妙真妹妹,在下宋泰,有礼了!”
苏妙真呆了一下,有些不知该走照旧该留。
苏玄真见状,语气严厉地呵叱道:“愣着做什么?这位是楚王殿下,还不快些见礼!”
苏妙真惊醒过来,赶忙朝宋泰行礼,却不畏惧,反倒有些好奇地盯着那圆滔滔的宋泰。
楚王殿下?我今天还遇到位陈王殿下呢,他们是兄弟吗?可瞧着也不像呀?
宋泰摆摆手,笑意盈盈,极为热情地招呼道:“哎,这就生分了不是?我与苏兄是朋友,这身份什么的,都是外物,又何须多提,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来,妙真妹妹,快来坐吧。”
基础不愿与之有更深外交的苏玄真还未开口婉拒,对宋琅一直念念不忘的苏妙真便坐在了一旁的软垫上,随后兴高采烈地对宋泰道:“楚王殿下,您认不认识......”
话未说完,苏玄真便立马呵叱道:“妙真!”
苏妙真噘着嘴,秀眉微蹙,眼神之中,满是委屈之色。
苏玄真却恰似看不见,又诘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苏妙真更是委屈,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就连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
“你都不知道,今天我受了多大委屈,你,你还凶我。”
宋泰闻言,精神一振,赶忙追问道:“哦?这长安城里,谁敢让妙真妹妹受委屈呀?妙真妹妹只管说出来,让哥哥我替你报仇!”
苏玄真赶忙道:“楚王殿下有所不知,我这妹妹呀,自小是被宠大的,性子最是欢脱,没个规则,哪儿会有人欺负她呢,她不欺负别人,我就已经很兴奋了。”
苏妙真愈加不满。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明明就是有人欺负我嘛!我今天下午去为你买墨锭的时候,遇上有人在追打一个妇人,就,就脱手救了她,结果她跟那些人到了衙门后,还,还诬陷我!”
宋泰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水都飞溅了出来,倒把苏妙真吓得连泪都憋了回去。
宋泰瞪圆了那一双本就不大的小眼珠,怒气冲冲隧道:“竟有如此谬妄之事?妙真妹妹,你可知他们姓甚名谁?”
苏玄真见势不妙,立马好言劝道:“楚王殿下,既然她都已经完好无缺地回来了,又何须把事情闹大呢?况且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不足为信,依我看......”
宋泰将脸一板。
“苏兄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妙真妹妹在外受了欺负,岂能草草了事?若对方挟恨在心,伺机抨击,该怎么办?依我看,照旧交由我,一劳永逸解决了的好。来,妙真妹妹,这帮人姓甚名谁,你尽管说出,哥哥我保管给你出气!”
苏妙真正要开口,却迎上苏玄真的眼神,神色一黯,低声道:“算了吧,事情都已经已往了,再说,再说我也没亏损,就这样吧。”
宋泰马上急了,赶忙道:“哎,妙真妹妹,这坏人呀,就得让他们获得教训,否则他们以后还会再犯的。哎,妙真妹妹可是担忧哥哥不行?这你大可放心,在这长安城里,哥哥我说话照旧有些份量的!”
苏妙真一想,似乎也是这么个理,其实她心里倒没什么恨意,尤其在衙门外,听了宋琅的那番赞美后,更是已经消了气,只是小女人心思单纯,也没想过宋泰所谓的“教训”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只是觉得丁忠那人实在是太可恶,也不愿他回去后再迁怒崔氏,便道:“他们说,是什么,是什么赵王府,您知道吗?”
闻听此言,宋泰脸上的笑容马上凝固,整小我私家恰似瞬间化作了一尊石像。
赵王府?
且不说赵王秦惜年手握重兵,又是他的亲姐夫,这东宫也需要武官团体的支持,要是开罪了赵王府,不等秦惜年如何,宋承乾恐怕就要把自己给生撕了。
宋泰笑得有些勉强。
“你,确定吗?会不会是,是听错了呢?”
苏妙真下午才险些被冤枉了,现在又有人不相信自己,马上也急了,立马道:“才没有呢!就是赵王府,我听得清清楚楚的,就是赵王府!”
过了一阵,苏妙真才反映过来,看向宋泰,有些欠美意思地小声问道:“是不是,不大好找他们呀......”
宋泰被小女人问得有些尴尬,可面子总归不能丢,照旧保证道:“赵王府是吧?我只是确认一下,怕你弄错了而已。你放心吧,有哥哥出马,保管没事!”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可苏妙真终送照旧太善良,竟又忏悔了。
“要不,要不照旧算了吧,他们,他们也都跟我道过歉了,我,我也原谅他们了的。”
宋泰抬起袖子,一边擦着汗,同时也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依,依妹妹的。”
苏玄真在一旁暗自偷笑,随后善意地提醒道:“楚王殿下,时候也不早了,您看......”
宋泰赶忙站起身。
“啊,是,是,本,本王该回去了,那苏兄,咱们他日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