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龙狐之争
在小米的看护下,众妖王倒是很给面子地没有进来打扰。如清随手翻了好几本册子,大多是他学过的,纵然是小米所说与蚕土阵有关的那一册,无非也就是以寝阿的传记为主而已。
“这些工具基础毫无资助啊。”
一芙靠坐在墙边,伸了个懒腰,“自然无用,寝阿当年基础什么都没留下。还不如补补觉呢……”
话音渐弱,一芙已然睡着了。倒不是多困,只是痹症发作起来,脑袋实在昏沉。
许久未曾见到那个满目悲悯的少年,许是情况所致,在梦中竟又能一见他的笑颜。这么丑的一张脸,笑起来怎那么令人心安?
再转醒时,一芙看见如清面前的册子已堆了一座小山似的。
“你不是说这些工具毫无资助吗?”
“总要试试嘛。”如清头也不回,继续埋首,“虽说你是乱来人家的,但是既然来了,万一真能帮上忙呢?”
他的声音怎么带着哭腔?
“清清?”
一芙起身走到如清面前,却见他捧着寝阿传记,一双下垂眼含着泪水,更像安康鱼了。
这副样子实在是……太可笑了。
“噗哈哈,你哭什么呀,丑死了。”
“谁哭了?你才丑。”
“两位讨论得很猛烈嘛,可是有什么结果了?”早上那只狐妖倚在门栏上,面带笑意,眼含杀机。
一芙道:“略有头绪,还需时日。”
“既有头绪,不如指点一二,我们这些老妖怪对蚕土阵可是一无所知呢。”
“好吧,这四周可有死地?”
死地即指蚕土阵失去效用的土地。
狐妖点了颔首,“门外就是。”
阿洁不知何时也来了,群妖站在门廊上,或是期待或是不屑,视线都集中在一芙身上。
一芙蹲在地上,一手抚着大地,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待她起身后,土地却没有任何变化。
大鼻子猴精道:“我就知道,哎,何苦浪费功夫,爽性我们直接在领土布下杀阵就完了。”
狐妖道:“难道四千年前没有人族侵扰吗?彼时我们没有布下杀阵是为什么,你忘记了?”
一芙并未理会他们,而是对阿洁道:“可否解开我身上的轻藤?”
小米惊道:“你怎么知道……”妖族之外的人要想在蚕土上自由运动,须得被施轻藤之术,会此术的,世间唯有阿洁与翊而已。此咒无形,一芙是如何知晓的?
阿洁若有所思所在了颔首,抬起手腕,一芙脚下的土地倏尔塌陷,地面愈合的速度较之昨夜西北林外快得多。
众妖纷纷上前一步,啧啧称奇。
“想不到这个小花灵竟真能参透蚕土阵。”
“人不行貌相啊,虽说她长得像个花瓶似的,不想照旧有些真本事的。”
一芙眼看法面就要合上了,道:“不是,能不能先别夸了,先捞我上去啊!”
冷桐闻言,将自己的蛇尾垂了下去,感受到妖气,地面停止愈合,坑底也在徐徐上升,一芙也……晕倒了。
如清推开众人,将一芙抱了起来。“喂,醒醒啊。”
一芙睁开双眼,见如清本就滑稽的眉眼扭成麻花似的,忍不住一笑,却呕出一口鲜血,彻底昏死已往。
大鼻子猴精道:“我擦冷桐,你把人吓吐血了,蚕土阵你来修啊?”
冷桐化作人形,伸出两指探一芙的鼻息,已十分微弱。
“这哪是我吓得,这是体虚所致。”
翊走到如清面前,伸出一只手,道:“给我。”
如清将怀里的一芙护得更紧了些,向后撤了半步。
翊一扬手,蒙在如清脸上的长巾便崩散开来,脸上的易容术也被祛尽。
“龙族。”翊的嘴角一抹轻蔑的笑:“龙族的身份如此令人蒙羞吗?”
“这位小哥长得还真是俊俏。”狐妖忍不住舔了舔嘴角。“今夜不如让奴家陪陪你吧?”
“无耻。”亏得自己还真想帮一帮他们,既已袒露,爽性就来强的好了。如清将一芙放在雕像下,双手化为利爪,眼下爬上一层龙鳞,龙角上奇怪的纹路隐隐泛着金光。
冷桐道:“龙兄,都是误会,我们也无意伤害一芙女人,只要她修复好蚕土阵,我们自会放你们离开。”
“就是嘛,小哥如此美色,不多留几日陪陪人家吗?”狐狸精又贴了过来,却不知自己正在触他的逆鳞。
“滚。”狐妖没有预防,被如清一击划伤手臂。
冷桐忙拉过狐妖道:“玲姬,大局为重。”
玲姬甩开他的手,两指抚过自己的伤口,再送到舌尖。这股血腥味令她觉得很是兴奋。
“你们别加入。”
她一个闪身冲到如清身前,如清碍于身后的一芙欠好行动,一个转身腾上上空。玲姬紧接跟上,二人斗法的攻击震起阵阵飞鸟。
两人缠斗不休,玲姬身为一族妖王却未占几多自制。
“倒是小瞧你这个小鬼了。”
她张开七尾,攻势迅猛许多,如清渐落下风却凭着龙族护体鳞甲支撑,硬抗玲姬数击以腾出双手结印。法印结成,一圈金光凝集,光圈内一只金色小龙盘旋游弋。
大鼻子猴精讶道:“这是……斫天?”
“斫天?”冷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行置信般道:“那不是真龙才有可能学会的吗?未经渡劫的龙,竟然也能学会?”
玲姬见如清竟可施展斫天,脸色一白,张开九尾。
大鼻子猴精道:“我擦,老狐狸几多年没开九尾了。”
冷桐皱眉道:“她不会要用弱河吧?”
果不其然,玲姬双手飞翔,一个巨大的光球凝聚在她身前。众妖既有些忐忑,又有几分期待两族绝技的碰撞。
两人同时出招,空气似乎被割裂般尖锐难听逆耳,四周一阵死白。就在两道光线要接触的一瞬,一个橙红身影泛起在半空中,他双臂抬起,接下两大杀招。余威回震,如清、玲姬双双倒地,呕出一口鲜血。
“翊你这就没意思了。”大鼻子猴精将玲姬扶起来,“早你不拦着,看兴头上你又脱手。”
冷桐也扶起如清,道:“你别看热闹不嫌事大,翊若是不脱手还不知会如何呢。”
翊拍了拍袖子,整好略有些凌乱的红羽,抱起一芙,只一瞬,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那这条龙怎么办?”大鼻子猴精一转头,“我擦,这个怎么也不见了?”
“醒了?”
“翊?我这是?”偌大的房间内只有那个橙袍红羽的人坐在桌边看着自己。一芙努力追念昨日的事情,影象到清清抱起自己便戛然而止。“如清呢?”
“死了……”
“什么?”一芙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在她昏厥的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照旧在世,全在你一念之间。”
一芙无语道:“你说话这么断句是不是觉得自己可滑稽了?”
翊一挑眉,“还行。”
若是如沉魇中所见,毕方妖王翊的片羽就能使世乐灭族,那自己的小花招绝逃不外他的眼睛。一芙翻身下床往外走去,“要事在身,恕不作陪。”
“嗯?忙着去演出土遁术吗?”
一芙身形一僵,自己果真照旧小看妖族了。原想假借土遁之术让他们以为自己真会蚕土阵,再借修复之由将让清清到北境,用土遁之术送他离开。谁想第一步就失败了。
但是流落下界这么多年,此外本事没有,认怂那是一绝。
一芙啪的一下跪倒在地,轻轻咳了两声,身子颤了几颤,泪眼婆娑道:“奴家真的不是有意欺瞒,只是那钦原王不讲原理,非要砍我脑袋,奴家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奴家身子弱,怎受的住他那一刀?”
“你可以在这里慢慢演戏,不外那条龙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龙?如清袒露了吗?
“你们把他怎么了?”
翊一抬袖,屋墙倾塌,土地崩落,唯剩一条狭长小道连接二人,伸向远方。熔岩不停拍打着脚下岌岌可危的土地,空气变得炙热难耐。在翊的身后,通道尽头是两根柱子,两条铁索穿过如清的琵琶骨,将他悬空。
“如清!”
一芙的喊声没有回应,如清似已昏厥。
“为什么?”一芙满脸不行置信,“明明是我骗了你们?为什么不冲我来?”
翊不屑地笑了笑,“有划分吗?”
“你……”一芙凝集周身力量,结出一个法印,冲向翊,“你他妈有病啊!”
翊一个弹指,一道看不见的力量挡在一芙身前,她被击回原地,激起漫天灰尘。
“你在挠痒痒?”翊向身后飞了一个羽箭,将如清一只龙角斩下,原就奄奄一息的如清疼得满身冷汗,发出一声惨叫。
“别碰他!”刚刚那一击已耗尽一芙所有力量,往常要完全恢复至少需得几个时辰。可现下情况紧急,她只得运行心法,调息凝神,以加速这个历程。
直接以法力强行攻破没有用,自己现在的法力实在太低微了。
脑海里突然回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妋衣,不是所有人都生而为神的,但是弱者也可以走出弱者自己的门路。”
可是,可是我来不及了呀,寝阿。
大滴的泪水自一芙的眼眶滑落,这六十年自己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只因觉得自己终将消散,便藏身于第七界,辗转绥岛,漫无目的,苟且偷生。到现在,连这身皮囊尚不能自由驾驭,不时痹痛发作。这样的一个我,莫说守护魔族,连我身边的人都掩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