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小妖女人
耗时七天，天界上神韩夏和他的两个神官为第七界中的当康贫困户造了一个大院子。特授锦旗，以示夸奖。
三人看着这个大红破布条子上“贫困户”三个字特意被加粗，又看了看占地五十亩的豪宅。
小满道：“第七界的地不值钱啊。”
韩夏颔首称是：“往后要想在这定居，买房的时候得长个心眼，别被宰了。”
夏至道：“你们的重点是不是抓错了……”
小满恍然道：“对啊，我们已经受过罚了，所以……”
韩夏道：“所以得好好犒劳自己吃顿好的晚饭，这几天神力都快给我用脱力了。”
“……”
饭桌上，韩夏把几天前那张信纸又拿了出来。
“这封信写了好几天了，怎么……”小满往嘴里塞了一口菜：“怎么还没寄出去。”
“不知该如何续了……”
小满凑过来一看，空荡荡的信纸上唯有“曜央贤弟”四字。
“这叫续吗，大人你甚至还没开头。”
“合上信纸，有许多话想说，打开信纸，就不知该如何落笔。写了一封总觉得词不达意，重新写过，仍是隔靴搔痒一般。”
“话说你不给楚荷上……楚荷仙子写，给司命写做什么？”
“楚楚学业繁重，我照旧少打扰她为好。倒是曜央，其实他最不喜欢亲近之人突然断了音信。”
“嗯？司命大人竟是这般性子吗？”
“是啊，他还小的时候，有一次我随……”
两人聊得火热，小满全然没在意司命本尊也在这饭桌上。
夏至静静听着，听韩夏说曜央小时候怕水，说他喜欢吃甜食，说他郁闷的时候也会喝得酩酊烂醉陶醉。这些都是史书上未曾有的，他第一次觉得前生的自己似乎并不是无情无欲无所求。
聊完曜央的少年时光，韩夏叹道：“只是小妖女人死后他便很少笑了。”
小妖女人是何人，小满看向夏至，夏至也是一脸的茫然。
韩夏继续道：“这么多年，几多女仙倾心于曜央，却再没见他对谁那样以命相护。”
原来如此，这位小妖女人是曜央的心上人啊。
心里发堵是什么感受？就似乎被一块布缠了一层又一层，疼倒是不疼，但是闷得让人直想扯开。
小满一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前，扑通扑通的心跳似乎十分急躁地想要挣脱那股莫名的缠绕一般。
这是属于小满神君的心跳，我没有的。想到这里小满释然一笑，对夏至笑道：“以命相护诶。”
夏至愣了一下，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有可能喜欢其他人吗？
初见妋衣他就沦陷了，虽然他觉得一见钟情浅薄，可是当他自己就是那个浅薄之人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没有措施再用此外眼光来看待妋衣了。
他说要重新审视自己对妋衣的情感，不外是怕她出了沉魇之后为了避嫌又离开桃止。自复生以来，他对自己的能力，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责任都充满疑虑，唯这一件事是他所笃定的。
原本含玉仙子促成小满夏至二人结婚，他已经很忌惮妋衣因此不快，再多了个小妖女人……不成，回去得查查这个小妖女人是何许人，还自己一个清白。
韩夏与小满絮絮叨叨间又饮了几壶酒，两人醉倒在桌上。
夏至无奈地叹了口气，牛小二十分有眼力看法上前要帮他把两位客人扛到房间。
牛小二认真是一头牛精，身材十分魁梧。他一手将韩夏卷在腰间，一手正要去捞小满时，看见夏至眼中转瞬即逝的戾气，一时心头震骇，险些没把韩夏抱稳。不应该啊……这人不是只是个追随的吗……
夏至搀起小满，牛小二迈着灵巧的法式在前面带路。走到二楼时怯生生地回过头来，想问问客官要几间房，见小满一双手不循分地在夏至身上游走，夏至的一双眼睛又满含柔情，牛躯一震，明白了。
为了不使韩夏起疑，夏至和小满一直同睡一屋，轮流睡地上。因此牛小二只开了两间房，夏至也没说什么。
夏至将小满放在床上，便去隔邻安置韩夏。
韩夏乖乖地躺在床上，不时念两声楚楚，再也没其他消息了，夏至放心回房。
才推开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小满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一见夏至便将他按在墙上。
“你看我……”小满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看我的脸长得如何？”
夏至已然有了上一回的经验，一边想束缚起小满双手，一边应付道：“相貌堂堂。”
“差池、差池……我忘了……”小满摇了摇头，捏起法诀，妋衣便离开了这具身体，小满的身体哐啷倒地。
“你再看，我长得什么样子……”
妋衣的脸上带着红晕，往日的目光总是漫不经心，也被染上了几分含情脉脉，勾得夏至心火旺盛。
“你怎么不说话，看、看见我，你可想起了小妖女人？”
这是在嫉妒？照旧希望自己能想起小妖是谁，好不再纠缠她？
妋衣的个子比小满还要小些，夏至很容易就将她的双手握住，可是这一握却发现了什么。他腾出一只手向妋衣颈间探去，双眉一凝。
“你的心跳呢？”
“我？”妋衣挣扎出一只手探向自己的胸口，“诶？真的没有诶，好奇怪……啊，我想起来了，我卖掉了……”
“卖掉？卖给谁了？”
“嗯，卖了个好价钱……”妋衣一头扎进夏至怀里，沉甜睡去。
夏至将小满抱到床上，自己走到窗边透了口气，叹到，幸亏她睡已往了，再多闹一下，我或许就……
天地之间，妋衣已少有对手，纵然有，想必存华也会护她周全。到底是什么工具非要她剜了自己的心去换呢？
“这是哪儿？”
妋衣离体，小满自己的神识徐徐回归。他撑起身子，环视四周，见着窗边的夏至，问到：“夏至？我们这是……”
夏至立即一个昏睡诀便让小满又陷入睡梦之中。
他上前看见小满额上有刚刚摔倒磕伤的红印，也不知明日妋衣附体会不会觉得疼，便又取出药膏为他敷上。
越日一早，韩夏一行便寻观婆婆去了。
这个院子眼熟，应当就是妋衣上回住过一晚的院子。
观婆婆懒洋洋得看了一眼韩夏，道：“第七界中另有什么法宝是买不到的？”
韩夏道：“我家那位挑剔得很，不是量身定做的恐她不喜。”
“非得自己做？”
“非自己做不行。”
“我的学费可不低。”
“应当的。”
观婆婆徐徐从座上走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韩夏身后二人一眼。
不外瞬息，小满和夏至面前竖起一堵高墙，一转身，刚刚明白在室内，眼下又在大街上了。
小满扶额：“果真照旧看出来了呀……”
不外观既然什么都没说，想来是不想过问。
小满便也不甚在意，对夏至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四下走走。上回我和归染一起来的时候发现许多几何可有意思的工具呢。”
夏至没注意到小满看似真诚的笑容后隐藏着什么，只觉她现在是认真开心，那便很好。
“好。”
小满凭着影象想找到那家皮囊铺子，吓唬吓唬夏至，绕来绕去也没找着。也是，第七界时空变化无常，比楚荷造的沉魇还不稳定。况且一万多年前这家店开没开也未可知。
但无心插柳，倒是看见家面具铺子。小满想起牧灯大赛时曜央曾说过喜欢她的面具，原想已往看看。转念一想，这是梦中啊，梦中的工具又带不出去。
夏至跟在小满身后，见他七绕八绕，心不在焉，全然不似悠闲逛街的样子，问道：“你可是在寻什么吗？”
小满心想，我总不能说想找皮囊铺子吓唬你吧。于是便道：“上回见着一奇景，今日似乎找不着了。而已而已，吃暖锅吗？”
夏至略一颔首。
有些事物惊鸿一瞥念念不忘，久而久之便觉得天下无双。但有一日认真再见，又觉得不外平常。
小满总觉得这暖锅没有上回香了。
虽然如此，小满照旧吃了个肚圆，打了个呵欠，道：“该睡午觉了。”
夏至没有随着回客栈，小满颇为不放心道：“第七界中传音术和传音铃兰都不能用，你可别跑得太远，我来不及救你的。”
看着夏至渐行渐远的背影，小满莫名生出一种送子远行的感受。
一觉睡到日暮，霞彩漫天，壮观之中掺了两分寥寂。
小满推开房门走下楼阶时，突然有种这不是韩夏的一场梦，而是自己的一场梦的感受。
因为楼阶之下，直达旷野，目之所及幽蓝花盛放，点点萤火飞翔其中。这景象她见过一次。
妋衣的生辰是天界数万将士的祭日，要过寿颇为不妥，因而六千多年来，只有存华偷偷为自己过过一次生日。
彼时极为珍贵的幽蓝花盛放于整座绥岛，存华备下她最爱的酒菜在幽蓝花海中央。飞捷因为沾了她的光才气一饱口福的缘故少看法差异她斗嘴，九代哮天犬中最可爱的一代短短也终于认得她，不再追着咬。
不外此时齐腰的花丛中站着的不是存华，而是夏至。
“当康们说幽蓝花海即是第七界中最负盛名的奇景，这是你要寻的吗？”
为何说幽蓝花极为珍贵呢？因为幽蓝花的种子没有实形，花朝开暮即散，种子便消弭在风中。当年存华以花神之身让幽蓝花开满绥岛，饶是平时与妋衣没有半分瓜葛的神仙也都慕名而来，赞叹不已。
小满走近夏至身前，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为何，第七界中要转移空间似乎很容易，我便将你的房门连到这里了。”
夏至答的是为何楼阶之下即是旷野，那么这片幽蓝花海并不是因他而盛放，而是一直就在的了。而且现在已是暮色昏沉，幽蓝花也没有半分凋零的迹像，离奇，离奇。
见小满神思模糊，夏至问道：“可是我找错了？”
若是你没找错，我一踏出房门面前摆着千百张空荡荡的皮囊，那景象……
小满忙道：“没错没错。”
夏至释然一笑，躲在远处的当康们一脸欣慰神情。
长庚星挂上黛蓝天幕，清风撩得衣袍飘扬。此景不常有，所幸斯人常在。
“回去吧，接韩夏散学了。”
小满转身时自然拉起夏至手腕，走出几步方觉不妥，再要放开又显得十分刻意，便硬着头皮牵了一路。
韩夏远远见两人携手而来，大步向前，哀怨道：“你们就顾着郎情郎意，竟十年也不来看我一次。”
“什么十年？我们被界主隔出院子也就是今天早晨的事情……”
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烂柯人的典故。
“不管不管了，我可是十年没见到楚楚了。”
韩夏御风，空中划过一道墨绿身影，一声师父保重回荡在第七界上空。
小满夏至迅速跟上。
外界是朗日晴空，三人一路疾行，不用多时便赶到了武冶山。
小满与夏至止步在舍外，韩夏由门生引着入内。
小满打了个哈欠，虽然他睡了午觉，仍觉得第七界中的时差欠好倒。
转头看了一眼夏至，神色如常，不知是夏至神君的身体素质好照旧曜央的精神力量过于强大。
夏至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突然感受身子一轻，这是有些时间未曾泛起的时空迁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