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不应为你嫂嫂报仇吗?”他突然涨红了脸,“另有郑不疑,当了北凉大王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我让他杀了方唯唯,他竟然不听我付托,我只能派王道长杀掉他!”
“可这件事跟不疑有什么关系,哥哥,嫂嫂的事情我也很遗憾。可不疑现在是北凉国君,你刺杀他,你非得因一己私恨弄得天下大乱吗?”
“润儿,母亲,你,和你嫂嫂在我心中同等重要,言禛让我最在乎的两个女子这般伤心,难道我就该隐忍不发吗?我计划言禛一死就拥立晏儿为新皇,我尽心辅佐即是。”他平复了心中的怒火,看着盛装的清润,“而已而已,现在说什么也没意义了,我终究败给了言禛,自从送王羽士入宫的那一刹那,我就掉到他和鲁水所设的圈套里了。润儿,哥哥求你,一定要保住晃儿,他是我和你嫂嫂唯一的儿子。”
一滴眼泪从清润眼眶中流出,她冷笑一声:“哥哥,你还知道你另有晃儿?你犯的罪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灭九族的大罪,别说晃儿了,就连年老的孩子们也得一起赴死!”
令狐仲易一向做事不计结果,这下他可慌了神,张口就跟外面的凌婷筠要酒。
凌婷筠不知从哪里给他找了一壶酒,本想给他斟满,岂料被他一把夺了去。
琼浆玉液一泻而下,他的味蕾很是满足。
凌婷筠已然泣不成声,她重重地跪下,拽着令狐仲易的衣袖:“二少爷,你低低头吧!你去求陛下,或许陛下会饶你一命的!”
“你滚开!”他愤然踹开凌婷筠,“我令狐仲易就算死也不会向言禛低头。润儿,你去告诉父亲,恕儿子不孝连累了令狐全族。”突然令狐仲易感受腹部剧痛,气血翻涌,喷了一口黑血。
“哥哥!”润儿惊呼道,然后抱着哥哥,只见哥哥七窍流血,气血微弱!清润突然间感受天塌地陷,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抱着哥哥大哭。
令狐仲易却心中坦然,他抓住清润的手,微笑着:“润儿,不要哭,这样的结局挺好的,只可惜哥哥再也不能掩护你了。”
令狐仲易徐徐地没了气息,死在了清润怀中,还面带微笑。
凌婷筠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急红了眼,竟然扯着清润的衣袖,把她拽了起来:“告诉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牛乳茶里下毒,要了结二少爷的性命!皇后娘娘,你好狠的心啊!”
“你疑心本宫鸩杀哥哥?”
“难道不是吗?娘娘为了陛下,亲自鸩杀二少爷,幸亏陛下面前邀功!”
清润气急松弛,抡了凌婷筠一个耳光:“你乱说,本宫怎么会鸩杀哥哥!”
“难道那牛乳茶里没有毒药吗?”凌婷筠依然不依不饶。
清润把罐子里剩的牛乳茶倒入令狐仲易用过的杯子里,然后送入口中,一饮而尽,将杯子掷于地上。然后柔和地将哥哥七窍的血迹轻轻擦去,自言自语道:“哥哥,若润儿有谋害兄长之心,那哥哥就带润儿一起走吧!”
令狐仲易的遗体被拉着,凌婷筠见清润没有毒发身亡,那她真的没有下毒。二少爷并没有用饭菜,那就是那壶酒有毒,可那壶酒是言榕公主送来的。
令狐仲易的遗体徐徐驶离皇宫,清润和凌婷筠一边追着车子,一直跑,她们俩一直追到宫门口。凌婷筠被侍卫阻拦,急红了眼眶,大打脱手,侍卫们绝不客气,硬生生把她拦在宫里。
清润哭倒在地,悲愤地仰视着万里晴空,不禁呕了一口鲜血。
凌婷筠退却几步,毅然决然地撞向宫门,立刻脑浆迸裂,倒地而亡,死前瞪大了眼睛看向清润。清润向她爬去,竟然昏了已往。
言禛和言榕赶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言禛抱起清润回了凤仪宫,言榕则哭倒在凌婷筠身侧,为她闭上了双眼。
言禛将清润抱回凤仪宫,就一直守在身侧。
言晏下课之后,听说母后昏了已往,便急切地跑来看母后。
言晏已经十岁,翩翩少年初长成,个头已经和清润一般高,眉眼极像言禛。他穿着明黄色的四爪蟒服,一脸严肃田地入清润的寝殿。
“父皇,母后怎么会?究竟发生了何事儿?”他问。
言禛握着清润的手,脸色充斥着愧疚:“朕今日当着你母后的面,借凌婷筠之手,赐死了你舅舅,凌婷筠也随着你舅舅去了。父皇对不起你母后啊!”
言晏给言禛行了一个大礼:“父皇,令狐仲易罪行滔天,父皇仅赐死他一人,已经是莫大的膏泽了,所有您不必心怀愧疚。”
言禛转过身子,看向言晏,这孩子才十岁就已经有帝王的那副硬邦邦的心肠了,不得不说,晏儿智慧机敏,心身缜密,是几个儿子中最像自己的。
他将言晏唤到跟前,嘱咐道:“晏儿,你母后和你舅舅情感很深,就像你和榕儿一样,一会儿你母后醒来,你要多加慰藉,千万不能说你舅舅的不是。另有,我让榕儿去打理凌婷筠的后事,你去给他磕个头,究竟是从小把你带大的,也好让你母后放心些。”
“儿臣遵旨!”他抱拳道。
言禛下旨让凌婷筠以美人的规格置办丧事,言榕奉旨在北苑安置她的棺椁。言榕一身素衣跪在凌婷筠棺椁前,眼睛已然哭红:“您这是何苦呢?事情的真相哪里是你看到的样子,您白死了!您说您一走了之,让谨慎叔父怎么办?”
说曹操曹操到,谨慎犹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面如死灰,发髻凌乱地凝视着正前方那个冷冰冰的木疙瘩,里面躺着的是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
得知凌婷筠的身世后,说他心中没有一点起伏那才是最大的假话。他沉思了好几天,他喜欢凌婷筠,喜欢的是她唯一无二的这小我私家,与她的已往没关系。在他心中她是完美的,她就是完美的。
一小我私家,动一次心不容易,既然怦然心动过,岂能因为瑟瑟灰尘而放弃。
他想明白的同时,就听到宫里议论纷纷,说皇后娘娘亲自赐死令狐将军,凌婷筠撞宫门为令狐将军殉了情。
他站在凌婷筠棺椁前,简直不相信自己的所有感官,她死了,爱人死了,照旧为别人殉情而死。
言榕抹了把泪水,走至谨慎身边:“谨慎叔父,父皇说你若是想见她最后一面,可以开棺。”
谨慎满脸激荡着苦涩的泪水,双手抓住棺椁,一字一句道:“多谢陛下圣恩,不必了,别打扰她安睡。我不见她,还能心存理想,理想着她还在世,只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不想理我而已。”
言晏换了一身玄衣来此给凌婷筠磕了三个头,又起身走到谨慎身边,指着棺椁:“谨慎叔父,您醒醒吧,这个女人只爱令狐仲易,从始至终都没爱过您!”
“殿下何出此言!”谨慎的眸子里满含委屈,“不,婷筠是爱我的,她对令狐仲易只是谢谢而已。”
“谢谢?如果仅仅是谢谢,怎会生死相随?”言晏依旧言之凿凿,“那王羽士与凌婷筠数次来往密谋,想要害死父皇和北凉大王,这些你都知道,可你一味地纵容容隐,你这般行径,可对得起父皇这些年的信任?”
“晏儿,大人的事儿,你一个孩子乱说什么呀!”言榕语气有些急躁。
“皇姐,难道你还想继续看他执迷不悟下去吗,为了一个基础不爱他的女人,断送掉一生?”言晏接着道。
言榕受惊地望着弟弟,一别半年,模糊见弟弟长大了。不知何以,言晏的身上看到了父皇的影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的言晏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孩童了。
谨慎如梦初醒般站起身,拭干了眼眶的泪水,走到言榕和言晏面前:“二位殿下,多谢你们开解!奴才这就去向陛下请罪。”
“不必了!”言晏背过手道,“你和凌婷筠私会那么多次,父皇会不知道吗?他之所以没有跟你挑明,就是想给你一个迷途知返的时机。现在你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刚刚不辜负父皇对你的苦心!”
“奴才谢主隆恩!”谨慎深深一拜,热泪簌簌而落。
言榕望着谨慎失落的背影,忍不住地摇头,她把言晏换到身边,郑重其事道:“半年不见,晏儿长大了,心性也变了,你适才的话重了些。在你未出生前,谨慎叔父就对婷筠姨娘情根深种,这世间没有比痴心错付还让人痛心疾首的事儿了。”
“皇姐像极了母后,总是情义为先!”言晏道,“咱们母后一向宽以待人,结果呢?被人算计,六弟因此惨死,皇姐的心上人也被人抢去!晏儿说过,要掩护你和母后,要掩护你们,自己得先强大起来。”每次提起惨死的言晗,言晏总是满身打颤继而涨红了脸,“至于舅舅的事儿,完全是他作茧自缚,父皇只赐他自尽,而不株连令狐一族,已然格外开恩。”
言榕惊骇地将言晏揽入怀中:“晏儿不怕,皇姐也会掩护你跟母后的。你放心,永贵妃母女会获得报应的,她们欠我们的,我一定要亲自讨回来!”
清润陶醉在梦里,她回到了幼年时期,哥哥陪她荡秋千,骑马,还陪她泛舟湖上。
他们的船激荡在波涛不惊的湖面上,令狐仲易还亲自跳下湖给她抓鱼,只为博她一笑。她见哥哥徒手抓了一条硕大的金色鲤鱼,兴奋地拍着小手。
突然间,她被吸入另一个场景,满目鲜红的城门口,洒满了凌婷筠的鲜血,哥哥也永远地离她而去。
她被一下子激醒,第一眼便望见凤仪宫奢靡的金黄色帐帘。
“润儿,你可算醒了!”言禛和颜悦色地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绣着凤凰的软枕上,理了理她因汗水黏在额前的乱发。
“言禛,我没事,你别担忧!”她艰难地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然后回避着他的眼神。
“润儿,我知道你在怪我,可是为了保住令狐全族,为了堵住满朝文武和天下人悠悠之口,我只能这么做!”言禛解释道,语气充满着无奈,“至于凌婷筠,我只是利用了她,我真的不知道她对令狐仲易情深若此,竟会生死相随。”
“别说了!”她惊骇地捂着耳朵,言禛把她抱在怀里,想让她冷静下来。
艺姑姑疾步走来,小声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驸马府来报,言过公主于一个时辰前过世了。永贵妃一时难以蒙受丧女的攻击,也昏厥了已往,御医尚在救治?”
“怎么会?”清润蹙着眉头,看向言禛。
“她们母女,应有此报!”言禛冷冷道,向清润点颔首,“这一切都是我的旨意,是我让黄美人送给她一个辣手镯,朕要为咱们的晗儿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她低着眉头,想要收回眼眶的泪水,奈何无果,泪水顺流而下滴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她仓皇地抓着言禛的手臂,“陛下,就此打住吧!臣妾再也不想卷入无穷无尽的争端里了,臣妾已经疲惫不堪!”
“好,朕允许你!”他挥手示意艺姑姑道,“你去传话,要御医尽心尽力救治永贵妃,不得怠慢!”
方唯唯窃取的那一份军机布防图是假的,烷城军力雄厚只等南疆上钩。这一战南疆损失数万士兵,南疆陛下怒不行遏,将方唯唯母族全部斩首示众,还剥夺了她的公主身份。
经过御医的全力救治,方唯唯这口气算留住了。可是她的求生欲望完全丧失,她什么时候能醒来,谁也无法保障。
曾经叱咤一时的永贵妃,落得如此下场,让人唏嘘不已。
言过的丧礼也草草了事,竟然没有一个宗亲贵族前去纪念。
自洛木和言过结婚后,他就完全垮塌,整日不是躲在房间里绘制丹青,就是把自己灌醉,更无心掌管洛家生意,使得洛家一落千丈。
言榕站在凤仪宫那棵榕树下,她身着月色宫装,依着秋千架。她原以为她恨言过入骨,因为言过害死了她弟弟,抢了她的心上人,可是如今对头已死,她却没有一点大仇得报的厦悦,反而感应无尽的悲凉。
她想起辰箫对她说的话:“榕儿,就算你报了仇又能改变什么,言晗回不来了,洛木终究成为别人的良人。不如放下恼恨,人生苦短,何须为难自己呢?”
不知不觉她已经爱上了她这位温润如玉的佛系大师兄。师父说第一次见到辰箫的时候,辰箫才三岁,被一只狼盯上了,差点死于狼口。他被师父救下,师父计划杀了那只狼,辰箫拦着不让,厥后三只小狼崽来找它们的母亲了。
三岁足矣看出一小我私家性情,这孩子未来定是个纯良的人。
师父说他前半生在南疆见惯了钩心斗角,勾心斗角,后半生遇上辰箫,如沐东风,便带着他闯荡天涯,笑傲江湖。
其间他又收了另一个门生,洛木,洛木比辰箫容貌俊朗且智慧伶俐,但他心思深沉,无法融入潇洒的江湖生活。
清润徐徐走来,看到言榕满脸红晕,挖苦道:“榕儿,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母后......”她挽着母后,岔开了话题,“母后身子可好些?”
“母后许多几何了!”她低语道,“法不容情,你父皇仅仅流放了你晃儿表兄,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可榕儿觉得,自从舅舅走后,您和父皇徐徐疏离。父皇每日都到凤仪宫看您,您都把他请走!母后,父皇也有父皇的无奈啊,榕儿看得明白,父皇对母后的爱从始至终没有削弱一分一毫。所以我和晏儿最不想看到你们的情感日渐疏离。”
“榕儿,别担忧,母后只是一时看不开而已!”她苦笑着,视线飘忽不定,“其实也不是看不开,是母后不想看开!这一年多来,晗儿,哥哥,婷筠,一个接一个离母后而去,母后真的再也不能失去了!”
“母后,榕儿会一直陪伴在母后身边的!”她靠在清润的肩头。
清润宠溺地拍了拍女儿的脸颊,感应些许欣慰,这个女儿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啊!她又道:“榕儿,人这一辈子能遇上一个自己爱又爱自己的人实属不易,若你遇上了,可要牢牢掌握啊!”
“母后,如果我喜欢的是一个江湖剑客,您会允许吗?”她试探地问。
“虽然.......”清润卖了个关子,爽然道,“虽然可以,只要你爱他,只要他对你好,只要你跟他在一起开心快乐,父皇母后别无所求!”
“母后,您对榕儿真好!”她亲切地搂着清润。
“其实母后幼年时也理想能成为一个闯荡江湖的女侠,可惜,那只是夙愿而已!”不知何以,她又想起了苏影深,如果当年她嫁给苏影深,那将是别样人生。
言榕一脸不行思议,原来母后也有女侠梦啊!
“哦,原来朕的皇后,梦想是成为女侠啊!”言禛一边笑一边走到她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