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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重山水

第96章 旧案(十二)

一重山水 乌邦那 4634 2023-12-28 20:00:00

  雍都的6月十分舒适,夜幕还未降临,城东的花街上已经是熙熙攘攘,喝酒的用饭的寻欢作乐的,都来到了这里。

  言犀坐在听香阁的雅座里,一身装扮牝牡莫辩,只是开口就知道是女子,那妈妈也就笑脸迎人的送上各色菜肴,客客气气问一句是否需要女人陪着,见她摇头,便笑眯眯的退了出去。

  说起来,言犀很少来这种地方,只是之前在视察林鸿的时候,偶然听到他曾着迷于一个名叫月娘的女人,就是从这听香阁出来的。她便趴在这里的屋顶上听了好几天,又混进去探询许久,终于找到一个月娘当初的手帕交,还在这听香阁卖唱的小莲。

  只是多年已往,当年的小莲已经年老色衰,又一直没有遇到能帮她赎身的良人,只幸亏这里一天天混着,唱唱小曲儿陪陪酒,也帮着妈妈训练训练新人。

  言犀找到她的时候,还在想如何撬开她的嘴,却不防听到“月娘”这两字,她就直接点了头,说只要50两,保证给她月娘的下落。

  如今言犀带了50两来了,就等小莲一句话。

  一杯花酒入了喉,甜润爽口,言犀正开心,敲门声响起,小莲在门外小心翼翼的看一眼,涂得过白的脸探进来,见言犀招手,一闪身就进了门。

  言犀也不空话,摆出银子,那小莲眼中闪光,咬了一口收进怀里,低声说了一个地名,言犀一听,居然就在这雍都旁边的小镇,当下便放下酒瓶子,出去了。

  小莲见她走得爽性,也关上门离开,只是她没有去大堂唱歌,而是七拐八拐,出了主楼,拐进平静的偏院,穿过回廊,又走进一个无人打扰的房间,见到里面的男人,恭顺重敬的跪了下去。

  “大、大人……我已经把月娘的地址告诉那位女人了。”

  “好。”

  屋里的人面无心情的点颔首,却是封司鸣身边的弯刀,他看一眼小莲,扔已往一包银子,没有半点犹豫的走了出去。

  小莲看着一个两个离开的人,一边欢喜的把银子收起来,一边想到脱离苦海的月娘,脸上就露出嫉妒怨恨的神情。

  凭什么她可以找到人赎身离开,自己却要一辈子困在这个鬼地方?有人来找,肯定不是好事,别说一个两个把银子摆出来,就算没银子,她也是巴不得那个可恶的月娘被麻烦缠身的。

  她阴狠的笑了笑,走进人潮涌动的大堂,挂起甜腻腻的笑容,开始这无法逃离的皮肉生意。

  第二天清早,月娘早早的醒来,看了看身边照旧熟睡的丈夫,经过孩子睡得香甜的房间,乐呵呵的做起早餐来。她容貌秀丽,但随意挽起的头发和粗布衣裳,遮掩了那份秀丽之下的艳美,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叫绿萝的妇人,是十几年前在雍都小有名声的舞姬月娘。

  她也没计划让任何人知道,离开雍都来到这小镇,遇到憨厚的丈夫便定居下来,如今子女双全,那些被人品头评足的日子,她连追念都不愿意。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无声的落在身后,她转过身,看到一个目光锐利的黑衣女子,不知何时站在那,一把短剑拿在手上,冷声说道:“你可是月娘?”

  一瞬间,月娘脖子上汗毛根根倒数,她苍白了脸,数年来对于自己离雍都太近的忧虑,在这一刻全部浮现出来。

  “你别怕,我过来只是问你一点事。”

  “我……你……”月娘语无伦次,惊吓之后,那周旋于风月之地的本能就回来了,她镇定下来,看着言犀手上的剑,轻声说道:“大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从听香阁来,你可认识一个小莲的女人?”

  “……”月娘闭上眼睛,在心里将小莲骂了无数句,白着脸说道:“大侠,我离开雍都已经许多年了……即便在雍都的时候,我也不外是个小小歌姬,什么也不知道呀……”

  “9年前,工部副丞相林鸿将你从听香阁赎出,养在别院里两年多,厥后林鸿失踪,你也离开了雍都,是不是?”

  “我……我不认识……”

  “你若是不说,我就杀了你的丈夫和孩子,你若是骗我,我就告诉他们你原来的身份,如何?”

  言犀的话如此决绝,月娘脸上再无一丝颜色,她哆嗦着靠着灶台,瘫软着跪下来,点了颔首,“你……我那时候,不外是他养的一只雀儿,他在外面做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那他是否跟你说过什么?你仔细追念一下,十年前,谋逆案那么惊动,他有没有跟你提过?”

  谋逆案?月娘不明白,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另有人问那个案子?

  她惊慌失措,眼神闪烁游移,这幅心情没有骗过言犀,她的剑指了已往,月娘便哆哆嗦嗦的开了口,“只有一次……他喝醉了,跟我吹嘘自己将几个丞相什么的拉下马,提到、提到那个案子……”

  “他说了什么?”

  “我记不太清楚了……他说得很乱,我不应知道那些,也基础不敢去记……”

  “你想一想,他有没有提到水坝、信、沈府之类的,你今天想不出,我就明天来,每天都来,一直到你想到为止。”

  “不要!求你……我说,我说……”月娘闭上眼睛,心情痛苦,似乎回到那被人豢养的岁月里,然后慢慢的开了口,“他说……他提到一小我私家,沈竹,说沈竹把他当朋友,却不知道,政界是没有朋友的……这样的人,注定是活不久的。”

  “另有呢?”

  “其他的……那个水坝,他只提了一句,说……‘还好一开始和那位大人商量好了替罪羊,那个清明,就是我们的祭日了’……”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真的……他醉醺醺的,只是一个劲儿的说着,他何等的有远见,说着很快就可以做丞相了之类的……然后就睡死了已往,真的,这就是全部了,求你饶了我吧,我什么也没有做,他厥后突然不见了,我、我走投无路才……”

  月娘的哭泣在饭香缭绕的厨房里低低的响起,言犀看着她,听到院子那头传来开门的声音,想是她的丈夫起来了。月娘也听到声音,眼中满是祈求和绝望,她心中不忍,收回剑,一个转身跃出窗外,消失在她视线里。

  “娘子。”憨厚的男人捂着肚子走进厨房,看到妻子正站在灶台边,低垂着头搅拌着锅里的米粥,马上觉得幸福又满足,便说着去喊孩子们,离开了厨房。他大大咧咧,没有看到妻子垂下的头发后,是通红的眼眶和哆嗦的嘴唇。

  言犀一路赶回雍都,一路翻来覆去,想着月娘那残缺的几句话,越想越伤心,沈竹把林鸿当朋友,可林鸿,一开始就决定让他当替罪羊,万家村的事情是突然发生的,可是对沈竹来说,那是一旦发生,就会引来杀身之祸的灾难……

  “……还好一开始和那位大人商量好了替罪羊,那个清明,就是我们的祭日了……”

  那位大人,是谁?

  天禧23年,董世忠进京面圣,同年,林鸿升任副丞相,同一年,林鸿提出了修建水坝的建议,然后在水坝里,发现了武器和甲胄……

  这三件事之间,是否有关系?

  “殿下,属下看到她进了月娘的院子,没敢跟太紧,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七皇子府邸中,弯刀垂首站在桌前,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封司鸣放下笔,嘴角一点笑意就浮了上来。

  “无妨,月娘知道几多,我心里有数,那一点,足够她继续去挖董氏的底了。”

  他看着窗外的斜阳,突然升出一丝不忍,利用言犀去搪塞董皇后,到底是不是一步好棋?要害是,若是被言犀发现自己如此利用她……

  他目光微冷,轻轻说道:“过阵子,把那两人处置惩罚洁净。”

  那两人,自然是指小莲和月娘,弯刀没有任何犹豫,低头领命,离开了书房。

  此时,言犀也回到了雍都,直奔皇宫和陆重行碰头后,她满怀心思,急急遽的从太医院离开,脑子里全是事,忙手忙脚差点又走错了路,好不容易摸对了偏向,一拐弯,就差点撞到迎面走来的人,对方也差点吓到,看到她,便笑起来,“花明女人?怎么急急遽的?”

  原来是封司予,一身朝服,言犀一愣,“怎么殿下也要上朝吗?”

  “嗯,凭据老例,在雍都的皇子都要上朝旁听的,最近父皇身体好了点,到底精力不济,我们帮着处置惩罚奏折,刚适才回来呢。”

  言犀想起封司鸣也说过这事,点颔首。封司予见她急急遽的,体贴的问道:“你是想去哪里?郡主没和你一起吗?”

  “郡主她、她说要去绣个什么工具来着,我没兴趣,就在宫里转了转,刚回来。”

  “原来她在绣院,看来你们二人虽然是挚友,但兴趣不太一样呢。”

  言犀便笑起来,连连颔首:“是啊是啊!她学那些刺绣啊挽花啊,一点就通,我就完全不行了,拿起针线我都头疼。”

  封司予被她逗得笑起来,言犀一眼看到他腰间挂着一个锦囊,心里一动,笑道:“我记得要结婚的男子,身上只能带母亲和未婚妻的锦囊,殿下身上这个,是不是郡主绣的呀,如果不是,得扔掉的。”

  她一下就问对了,封司予有点欠美意思,“嗯,我一直带在身上,好几年了。”

  如此情深意切,言犀羡慕又感伤,不知为何,又想到陆重行忍不住说道:“真好啊,我真为你们兴奋。”

  “谢谢你。”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从对方眼里看到诚挚的祝福,一个从对方眼里看到全然的厦悦,都笑起来,只觉得这日光真好,让人暖烘烘的。

  这时,一抹颜色落到封司予余光里,他转头看到金容站在门口,像是刚进门,一眼就看到了他们,脸上带着一点惯常的思虑。

  他急遽走已往,“听说你去绣院了?又是许嬷嬷让你去教课了?累不累?”

  “不累。”金容摇摇头,见言犀开心的跟自己挥手,便低下头走已往,与她站在一起,“殿下若是有事,便去忙吧,我和花明说说话。”

  封司予见她赶自己,温柔的招招手,走了,金容就将言犀拉到房里,递已往一条锦带。

  “上次给你朱钗你不要,就做了一个头绳。”

  无生门训练杀手,哪里允许妆扮自己?言犀不愿多说,只是笑,“我喜欢简朴点,带着工具我膈应得慌。”

  说着,她接过头绳细细审察,看到那头绳是用玄色的锦缎密密缝的,还用同样玄色的亮线秀了花纹,又结实又悦目,比自己头上这条许多几何了,便兴奋的解头发,“谢谢你,真悦目,以后就用这个了。”

  金容将她按到镜子前坐着,帮她把头发解开来,言犀的头发油亮光泽,丝毫没有装饰,一根绳子绑个马尾,便欢快奋兴四处溜达,如今放下来,衬着雪白的面容、灵动的双眼,那富贵童年养出来的气质就显露出来,又柔和又悦目。

  她想起适才进殿的时候,看到封司予和她站在一起,在这锦绣堆叠的宫里,像一对璧人,心里沉沉的,有点疼痛。

  封司予要娶的人是沈府千金,庆王妃感念江老夫人的养育之恩,在她还未出生时,就决定让庆国的十三皇子封司予娶她,尊她为唯一的正妻,一生只爱她一人。

  而现在,这小我私家就坐在这里,任凭自己抢走这一切。

  “言犀……你会恨我吗?”

  “你在说什么啊?”

  “如果我和殿下结婚,你会恨我吗?”

  “怎么可能?”

  言犀不知道金容怎么又冒出这样的问题,她透过镜子,看到她脸上的泪水,握住她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重重的摇头:“金容,我为你兴奋,真的。”

  “我相信你,可是以后呢,你以后……你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难道要一直一小我私家?你就没有想过找一个如意郎君,和他一起生活吗?”

  言犀听到这个问题,想起陆重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覆。

  言犀就知道,自己是有点在意陆重行的,或者说,是有点喜欢这小我私家的,十年前遇到又离开,她偶尔也会想起,不知道那个刻薄的少年怎样了,在雍都遇到后,明明自己已经学了一身的武功,照旧那小我私家一次又一次的资助自己。

  她想起那个下雨的夜晚,陆重行不问缘由,就给了她容身之处。厥后,明知道自己一手的血,却跟自己说,该逃跑的时候就要逃跑,要活下去。大火那一晚,也是这小我私家咬着牙,一路将她背回家……

  去海边生活吗?

  如果可以,那该多好呀,黑豆可以满村子乱窜,自己可以把影月收起来,和他一起,给头疼脑热的村民看看病,闲下来就随处走走,吃好吃的。

  多好啊。

  她无限憧憬的叹口气,然后想起初初,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的命,就忧愁的摇摇头,“其实我也想,可是我……这样的事情约莫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了,所以金容,我希望你幸福,特别特此外幸福,连我的份儿一起,一辈子都幸福。”

  金容看着她眼里的忧愁,许久点颔首,帮她把头发梳好,又擦去她头脸上的灰,这才拉着她去用点心。

  她知道言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只是她忍不住想,现在不在意,那以后呢?封司予是这世上最难得的人,以后言犀觉得忏悔了,自己该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事到如今,她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云雾上,随时会掉下去。

  言犀丝绝不知道金容心里弯弯绕绕的想法,她急遽忙忙赶回雍都,要跑去见陆重行,为的是另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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