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天禧25年,天子偶染风寒,一病不起,圣体沉珂整整两年。
彼时,太子未立,皇后无子,各皇子暗潮涌动,短短两年间,朝臣亦随着倾轧不止。兵部丞相段荣、户部副丞沈竹联合二皇子谋逆,证据确凿,被禁军抓捕,压入天牢。
抓捕的那个晚上,整个雍都似乎被封印在寒冰中,封印又在最黑的时辰被打破,三府所在的街道同时喧闹起来,熙攘恐惧之声传出很远,令人闻之叹息,不敢侧目。
那个晚上,一场大火从沈府猛然冲起,将一切付之一炬。
这场大火吞噬了沈府女眷的性命,为抓捕行动画上了短暂的句号。但女眷倾淹没能止息天子的忌惮与恼怒之意。三日后,天子亲临刑场,扔下斩首的竹签,三位主犯连同眷属共计数十人的哀哭悲鸣便戛然而止。
沈竹的鲜血划破天空的时候,凉管家手中的马鞭也扬了起来。
“驾!”他喊着,因为马车有些剧烈的颠簸而皱起眉头——凭据计划,他们在城门开启的第一时间就出了城,前往城外的隐秘别院稍加收拾,便又慌忙往南,马车在官道上走了一天,便拐进旁边蜿蜒的山路。
只是山路比他预想的还要颠簸,两匹马不敢跑的太快。
阿縢有些不安的从马车前窗里探出头来:“凉管家,照旧官道平坦些,这山路……日落了要怎么办?”
“这路还算大,说是山路,其实是路旁居民日常用的。”
“可是也不能一直待在马车里……”
“沿着路边也有些三五户的猎户院子,实在不行就借助一晚,等出了雍都的辖区就好了。”凉管家谨慎的慰藉她:“你也看到那些从雍都快马飞出的仕宦了,想必是要沿途驿站彻查从雍都出来的人,我照旧担忧不宁静。”
阿縢点颔首,她简直看到了那些仕宦——二皇子也好,兵部丞相也好,斩首的只是直系,以天子那样多疑的性格,加上其他落井下石的朝臣,暗地里的诸多牵扯是免不了的。
只是可怜沈氏匹俦,可怜钟灵毓秀的两个少爷……她想起江老夫人听到女儿一连生下两个儿子时,那样兴奋的面孔,忍不住要啜泣,又咬牙忍住了:“如论如何,一定要掩护小姐,她是沈氏和江氏一族最后的血脉。”
“我知道。”凉管家点颔首:“你放心,我听说前个月,京州府刚把这片巡视过,就算真有些山贼流寇的,这会儿也应该还外逃,我们不会碰上。”
“……那就好。”
阿縢似是叹息的点颔首,放下窗帘坐回马车里。
初冬的阳光从树影间撒到马车上,却一点也没有进到马车中。昏暗的空间里,只有阿縢、金容和言犀。金容眼中满是不安,眼睛另有些肿,心情却还算平静。言犀则严重许多,她趴在金容腿上,尽力隐忍却止不住哭泣,断断续续的,像无助的小猫。
“阿縢婶婶,”她听到适才阿縢和凉管家的对话,哭了许久抬起头来,眨着红肿的眼睛问道:“…爹和娘他们到底会怎样?官兵要抓我们吗?可是爹爹他不是坏人……”
“好孩子,”阿縢心疼的坐已往,将她慢慢抱进怀里:“你的爹娘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那为什么……?”
阿縢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覆,她想了一会儿,照旧据实以告:“小姐以后就会知道了,这世上虽然有坏人和洽人的划分,但大部门时候,人并没有优劣,不外是立场差异,目的差异,所以,会有一些人受到伤害,有另一些人会去伤害别人……”
言犀不明白,她只是着急:“那、那爹和娘,他们会有事吗?另有贤哥和明哥,他们、他们……”
“他们一定会转败为功的,”阿縢再也忍不住哽咽作声:“老天爷会保佑他们!”
“那他们会来找我们吗?他们什么时候来?我们等他们好欠好?”
“小姐……”
言犀哭起来,不敢听阿縢语气里的伤心,恐惧中,她模模糊糊想起庆姨母,又问:“……庆姨母不能资助我们吗?”
阿縢哽咽一声,轻轻摇摇头,庆王妃是否知道这件事,是否因为这件事被连累,他们已经无从得知。“言犀,你要相信,若是能帮,你庆姨母一定会拼命帮我们的……”
她说着,看言犀又哭起来,只好将她抱紧些,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力气都给她。
言犀从未如此恐惧和伤心,她一直以来什么都不怕,这两天却吓得连连噩梦,哭得筋疲力尽,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懂。
她看着金容扶她的手,哭泣起来,金容急遽将她抚慰这趴回腿上,看着她昏沉沉的睡已往。
马车里平静下来,金容看着言犀红肿的眼睛,也卧倒在椅子上。
“你受苦了……”阿縢怜爱的拍拍她的头,她便越发将头埋起来,不让阿縢看见她的眼泪。
沈夫人对言犀说的话言犹在耳,那样的话,和遗言有什么差异?她不敢去想现在的情况,只是想到那句“不能屈服”,便默默的咬紧了牙关。
伤心如潮水,她在昏沉的黑暗里无路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市如此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