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国皇城东面的土地庙中,竹浣眺望着皇城,道:“师兄,我想——,今夜真的去杀李步仍。”
慕云兮吃了一惊,“师妹,你忘了我们来的目的吗?”
竹浣道:“你看李步仍请来的四大国师,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可见他心虚至极,也愚蠢至极。既然他请来的妙手都是如此水平,想来宫中侍卫的战力也不强。我想去试试。”
慕云兮道:“那四大国师虽是四个草包,但李步仍帐下也并非没有能人。师妹也不行太轻看他了。”
竹浣道:“我倒也没有轻看他。只是既然来了,我就想去会会他,哪怕是探探他的虚实也好。”
她目光灼灼,慕云兮心知她已下了决心。想了想,道:“也好,咱们去试试,只是你得听我部署。”
竹浣道:“好,我听师兄的。”
两人便悄声商议了一阵。皇宫的地形,竹浣是熟得不能再熟。李步仍就住在宣明宫,那里所有的房间竹浣也都一清二楚。所以,此次刺杀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他俩将会遭遇到什么水平的反抗。竹浣并非是不谨慎之人。她之所以临时决定去刺杀李步仍,乃是凭据这两日在京城里的所见所闻。
首先即是李桂人的死。虽说李桂人是死于曹顺臣之手,但堂堂京畿重地,像独眼龙这样不入流的草寇也敢出来拦路抢劫,可见京城周边的防卫松懈到了何等水平。
再者即是那四个被李步仍尊为国师的家伙。李步仍以厚禄来服侍这几个家伙,谁知他们却是如此不堪一击,一夕丧命。从中也可反映出李步仍的用人不妥,有眼无珠。李步仍既然这样草包,那杀入皇宫,又有何惧?
所以,竹浣才做出了这个过于斗胆的决定。
当夜,天公亦作美,天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漆黑一片,正好便于隐藏身形。
竹浣与慕云兮轻飘飘落入了宫城之中。
四下里寂然无声,似乎整个宫殿群都已睡熟。但是,竹浣隐隐感受到了那黑暗之中隐藏着的危险。那种感受说不清楚,也不知来源于那边,横竖,她感受到了一种压迫。
慕云兮或许也有同感。黑黑暗,两人交流了一下眼神。
竹浣遥遥地望见,已往竹漓所住的肃宁宫,灯还亮着。听说李顼住着这肃宁宫。这说明,李顼还没有入睡。只是,不管他了。
而李步仍所居的宣明宫,因他惧怕黑暗,照例是一片灯烛辉煌。
那股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烈。竹浣放慢了脚步,警惕地看着四周。四周依旧无人,甚至看不见一个守卫。这就更奇怪了,也就更显诡异。
竹浣的脚刚刚迈上一个台阶,面前突然泛起了一大群黑衣人。这群人皆着黑衣、戴黑帽,显见不是宫中寻常的侍卫。他们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连听力甚好的竹、慕二人事先也没听出半分响动。
来不及说话,也不用说话。刀剑撞击之声瞬间便响了起来。不光是面前,两人的身后亦泛起了许多同样衣着的黑衣人。这些人简直就像是这宫城里浮荡的幽灵。不用说,他们是李步仍埋伏在宫中的一队影子护卫。
交手之下,竹浣悄悄心惊。这批人的功夫居然都不弱。他们就像一群饿久了的狗一样,今日终于逮住了送上门的美餐。
远处有杂沓的脚步声和隐隐的人声传来,一定是获得消息的侍卫们赶过来了。若不走,竹浣与慕云兮只怕今夜就只能葬身在这里了。
两人边打边退。仗着他们武功高强,轻功卓绝,杀出一条血路来,看看已退出了一箭之地。
黑衣人们紧追不放。只闻一声破空之音,竹浣感受右臂一麻,碎花剑差点脱手。
慕云兮大惊,忍不住叫出:“师妹!”飞云剑骤然荡起一圈凌厉的剑气,逼退了眼前的黑衣人,他抱住竹浣,两人施展轻功,往宫殿顶上飞去。
现在,整个宫殿都已被惊动,随处乱糟糟的。奔跑声、叫喊声不停于耳。有羽箭嗖嗖地飞上房顶,且越来越密集。若再呆在房顶上,只怕两人要被射成个马蜂窝。
慕云兮一手环住竹浣的腰,两人悄无声息地落入一处庭院之中。
这里看起来房舍密集,似乎是宫中太监,或者宫女们住的屋子。
外面的喊杀声被阻遏了一些。
慕云兮刚想停下来替竹浣先包扎伤口再说,岂料感受自己的身子一沉,倚靠在自己身上的竹浣软绵绵地就要瘫倒下去。慕云兮急遽去扶她,手摸到她的胸口处,只觉手上发粘,心中不由大惊。
原来,竹浣在手臂受伤之前,胸口已然中了一剑。所幸扎得不深,她一直忍着。只是与慕云兮在房顶上游走,伤口进一步扩大,此时便再也支撑不住。
慕云兮抱住竹浣,颤声道:“师妹,你觉得怎样?”
竹浣勉力支撑着,“对不起,师兄,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朴了。我翻不外宫墙了。你不要管我了。”她又急吸一口气,“去找阿泱和阿漓,资助他们。”说罢使劲一推慕云兮,“快走。”
慕云兮挥剑切断自己的衣襟,快速地替竹浣包扎伤口,口中说道:“你说什么傻话,叫我把你放在这里不管,等人家来把你剁成肉酱吗?”
竹浣面色苍白,直淌虚汗,手上无力推慕云兮离开,只得微声道:“你陪我死在这里,有何意义?”
“好啦。”慕云兮打断她的话。他越是在危急时刻,反而越显得冷静而理智。嘴里一边说着,手上一刻不停,转眼已将竹浣的伤口包扎妥当。“咱们还没到死的时候。我得在世,你也得在世。”
竹浣已没有力气再与他争辩,只好行动由他。
慕云兮四下里看了看。他俩恰利益在一条偏僻的巷道里,各间房舍里的灯光都亮了起来,反将这里更深地隐藏起来。他思忖着,应该走哪条道呢?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过来了。慕云兮心中一紧。看看怀中的竹浣,已是晕了已往。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已走近了来。慕云兮看清楚了。那是一位太监,手里提着一盏灯,已到了眼前。
这名太监正走着,岂料脖颈上一凉,吓得他手中的灯骨碌碌滚在了地上。一柄凉气幽幽的长剑抵在他的咽喉处。
这太监倒是反映快,瞬间便将双手都举了起来,口中轻声道:“好汉饶命,我保证不叫。”
慕云兮觉得这太监似乎有些面熟。细细一看,问道:“你是阿三?”
那太监一愣,觑着眼瞧着慕云兮,半晌道:“您是——,慕大侠?”
慕云兮微笑着点了颔首。
原来,当日慕云兮为了探听竹浣等人的消息,曾夜探皇宫。那一晚,他恰巧听到了太监阿三和小四的对话,知晓这二人乃是竹家旧人,且对竹家王朝十分忠心。其时,慕云兮现了身,与这二人曾有过一番长谈。
阿三看了看躺在慕云兮怀中的竹浣,道:“这位是——?”
慕云兮道:“她是玉叶公主。”一边轻轻地摘下了竹浣的黑面纱。
阿三认得竹浣,急道:“公主受伤了?快,慕大侠随我来。”
阿三捡起了地上的灯。慕云兮抱起竹浣,两人快步走进身旁的一间屋子。
所幸阿三与总领太监来禄友爱颇深,亦成了李步仍身边的红人,所以独享一间屋子,并不与其他太监同住。当下,阿三将慕云兮引入自己屋中,先将竹浣安放在床上。
慕云兮道:“你快去将屋外的血迹擦洁净。”
阿三明白,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慕云兮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呼庆幸:亏得竹家当政时,体恤宫人,以仁德治国,才会留下这些忠臣、忠仆。
阿三很快就回来了,手中拿着些沾满血迹的布块,对慕云兮道:“都清理洁净了。”说着将那些布块就着炉火烧掉了。
慕云兮道:“你的屋子他们会不会搜查?”
阿三道:“查自然是要查的。不外,我可以反抗一阵子。”
“你不怕?”
阿三道:“玉叶公主待小的恩重如山,阿三不怕死。”
慕云兮眉头微皱。他晓得阿三说的是实话。阿三不会出卖他们。可是,阿三也不能死。他们三个,不能就这样等着搜查的人上门来,得想个法子。
慕云兮坐下来,握住了竹浣的手。
阿三道:“慕大侠,我出去盖住他们。”
慕云兮摇头道:“不,你这时候快去找太子。”
阿三吃了一惊,怀疑慕云兮是不是急疯了。
慕云兮站起来,清冷的目光注视着阿三。“阿三,你听我说。你这里也不宁静,你必须要保证公主平安无事。现在只有太子李顼能救公主。你不知道,他一向对公主有情。我现在就去引开追兵,你行动要快。允许我!”他双眸闪亮,盯视着阿三。
阿三道:“此法可行?”
慕云兮道:“只有这一个措施。”又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公主若有闪失,我头一个杀你。”
慕云兮没有看错人。在他的目光逼视之下,阿三没有显出丝毫的恐惧、懦弱、退让。他亦目光灼灼,低声说了一句:“我出去部署一下。”
纷歧会儿,阿三回来,道:“慕大侠可以走了。”
慕云兮看了一眼昏厥不醒的竹浣,深深朝阿三躬身一揖。阿三忙退却一步。慕云兮握紧飞云剑,走了出去。